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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你果然不是韩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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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白皙的脸庞一时涨的通红,好看的少年就连咆哮都不失美感,哪像我,静则呆滞动则成魔,生而里外不是人。
我现在就在呆滞中。
布莱轻轻地咳嗽了一下,说,“哎呀,怎么了,刚才站着打瞌睡,突然被你们吵醒了。”
骗鬼去吧,你明明就没有睡好不好。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感觉,眼前这个叫我简单的人,明显是我的旧识。刚刚没出息地情绪激动,认错了人,仿佛自己把伤疤揭给别人看一样,现在面对此人莫名其妙的愤怒,我的羞愧远远大于困惑。
然而他不是克里,克里也不是他。他不是那个羞涩地对我说“公主你是不是会骑着白马去远方”的少年,也不是那个哭丧着脸夹在我和布莱中间徒劳地呼喊着“我真的不叫克里多夫”的少年。我仿佛被打晕了一般,一肚子的解释和问题,不知道先揪住字头抽出哪一句为好。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想了想,还是说了最无用的那句。
他的表情平静下来,和缓地笑了笑,说,“呵,反正你从一开始就没有一次念对过他的名字。”
他?
克里,或者说被附体的克里抻了一个懒腰,回头对眯着眼睛痛苦地装睡的布莱说,“大人,你不需要再睡了,我们出发吧。”他说完懒散地看了一眼我,又转开头,耸耸肩说,“昨天武器店老板的爸爸——就是被公主大人诈骗的那个老人告诉我,西南方的沙漠绿洲里面正在赶集,建议我们过去看看。”
这样不对——如果是原来的克里说这样一句话,我会认为这个值得信赖的伙伴客串NPC发展剧情,但是现在,气氛大逆转,望着自顾自走在前方的他,我觉得我好像从公主大人沦落为了跟班。
而且我在明处,对方在暗处。
我一路小跑跟过去,正在犯愁怎么样绕开布莱然后痛快地把疑惑说清楚——顺便跟他解释一下刚才“韩叙”的问题——在我第三次偷偷瞟布莱的时候,我可爱的布莱爷爷终于一拍脑袋,嘿嘿一笑说,啊呀呀,我好像突然想起来昨天晚上有两块钱滚到床底下去了还没来得及捡起来,你们等一会儿我回趟旅馆哈!
克里的嘴角抽动了许久,最后恭谨地说,“不急,您……慢慢找。”
布莱的身影消失在渐渐刺眼的晨光中,克里望向我的目光赤裸裸地写着“甭想从我嘴里套话”,认错了人道歉都来不及的我只能顿了顿,绕开直白的询问,打着哈哈望天,说,“最近天气越来越热了呢。”
“是啊。”
“我记得前几天还没这么热呢。”
“对。”
“……”妈的,是哪个老外告诉我们陌生人破冰要聊天气的?
我沉默了。我想起了某只陪伴过我们这一代人整整三年的鹦鹉——它叫Poly。
Hello,what's your name? How are you? It's good weather, isn't it?
书到用时方恨少,此恨绵绵无绝期啊。人和人之间的搭讪,真是无比困难的一件事情。
我决定从刚才那串英文中挑出最重要的话,不再拐弯,“你到底是谁啊?”
他瞟了我一眼,“克里多夫。”
“口胡!克里多夫你个大头鬼!你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住,骗谁啊,明明是克里夫多!”我指着他微挑的眉间气得七窍生烟。
“原来你还记得啊,”他长叹一口气,双手揉搓着太阳穴,闭上眼睛,笑得有些落寞,“看来,克里比我幸运多了呢。”
第一,现实生活中,我不怎么记得他的名字,或者说,没怎么注意过他;第二,他认识韩叙;第三,他的确不是克里,可能是最近才附身的。更重要的是,这个家伙看起来个性很别扭,一边拐弯抹角地埋怨我猜不出他是谁,一边极为享受自己此刻隐蔽的身份。
当我冷静下来作出上述推理之后,不禁为自己的出众的智慧深深叹服。
正在陶醉中,脑门突然被狠狠地弹了一下,我一下子痛得眼泪喷发,捂住头愤恨地看向他,对方悠哉而得意的样子让我很火大,脑子一热就把刚才出于人道主义而不得已咽下的问题咬牙甩了出来——
“你以前是不是暗恋我啊?”
他尚未收回的手滞在半空,表情变幻莫测。
没办法,这就是身体变形头脑依旧出色真相只有一个的名侦探安莉娜通过刚刚的推理得到的终极结论。毕竟我不是那种都被穷凶极恶的男主角逼到床中央了,仍然咬着下唇,眼神清澈如小鹿,伸手抚摸对方的滚烫的脸颊钝钝地问“怎么这么烫你是不是发烧了”的——白痴。
“你的确以前暗恋我吧?然后一不小心被拐骗进游戏里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偷听到龙女叫我简单,才发现自己跟喜欢的女生穿越到一个游戏里面了,瞬间风中自由凌乱一分钟内心吼叫着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不久后发现我竟然对你毫无察觉无动于衷于是你忍无可忍丧心病狂,于昨晚几乎失控想要向我……施暴,呃,对吧?你看你看你脸色这么苍白肯定是被我说中了吧,同学你……”
话没说完,我就昏昏沉沉双膝一软跪到了。
他朝我喊了一句“拉力荷亚”,是催眠咒。
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游戏中还可以朝自己人下手——我发誓,如果我还能醒过来,一定第一个把他砍死。
失去意识前一秒,我只听到一句模模糊糊的,“我的确风中凌乱了,但是丧心病狂的明显是你。”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一望无际的金黄沙丘反射着炽烈的阳光,脚下和头顶同样一片耀眼,让我恍惚中觉得自己行进在无尽的光芒中。
我的后背和头顶已经被炙烤得滚烫,只有胸口一片温凉,那是克里的体温,宽厚温凉的后背。我的下巴卡在他的肩窝,脸颊边紧靠着他微微汗湿的脖颈。
双脚随着他的步伐一摇一摇,像随性不准时的钟摆。我没有告诉他我醒了,一动不动,安静地伏在他背上,目光追随着走在前方的布莱爷爷深蓝色长袍边角上深红色的海浪状花纹,呆滞地紧盯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泪眼模糊。
眼泪打在他颈窝,背着我的人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后背的肌肉僵硬起来。
“醒了?”
我左耳紧贴着他的脸,声音听起来嗡嗡地,像从收音机穿出来的,滋啦啦带着杂音。
“恩。”
“哭了?”
“不是,流口水了。”
他站住,我做好了一切被摔下来的准备,可是他站了几秒钟又开始向前走,每一步都更沉重了几分。
“真的是口水。”我说。
“口水是凉的,眼泪是热的,我能分得清。”
眼泪像被他的话穿针引线了一般,滴滴答答,无论如何都断绝不了。我低下头,把脸埋在他的背上。
“你果然不是韩叙。”
我轻轻地说,终于呜咽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