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霜寒》易怜

1、第 1 章

　　黑暗中，传来一阵一阵似是女子的哭泣声和怒骂声，凄惨悲凉，声音嘶哑，撕心裂肺。

　　“为什么？！”抚莹萱一下一下的用指甲刮着自己的手腕，撕心裂肺的喊道：“为什么不来看我？为什么？！我不够那贱人美吗，我不够她有才艺吗？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

　　指甲锋利，手腕很快被钩破，带起一片片皮，血顺着手腕一滴一滴的，无声的掉到了地上，溅起一层薄薄的灰尘。

　　抚莹萱脸上满是眼泪鼻涕，双手自空手想抓住什么，却终究只是虚无，动作牵扯到了自虐的腿上，痛的脸扭曲的一下，身形不稳整个人从床上跌了下来。

　　衣衫随着动作扯开了一点，露出的大腿上全是被指甲或者刀片割伤的伤痕，有新伤，也有旧伤。

　　急切的脚步声自外传来，越来越近，门被从外猛的打开，吱呀一声。

　　“娘！”抚雨折刚从外面取食回来，在小院外听到抚莹萱凄惨的叫声，便提着食盒匆匆跑回来，推门便看到了这样一幅场景。

　　抚雨折整颗心像被无数根毒针扎入，痛的快要呼吸不过来。把食盒放在已经掉漆的木桌上，便猛的扑过去抱住抚莹萱，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道：“娘，别怕，雨折回来了，雨折在这里，娘别怕。”

　　抚莹萱在抚雨折的轻声安慰似乎略微平静了下来，身体在抚雨折的怀里喘着粗气。

　　抚雨折安慰了一会，松开了抚莹萱，看到了满脸泪痕鼻涕，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从怀里掏出一张绣着白玉兰的帕子，轻柔的替她擦着。

　　“娘，还痛吗？”抚雨折握着被抚莹萱折腾的血淋淋的手腕，眼里浮上一层雾气，视线开始变得朦胧，眼泪不争气的一滴一滴顺着白玉般的脸庞流下。

　　几滴不小心滴在了抚莹萱的手上，伸手轻轻的摸去，从怀里拿出了从小时那里讨来的金创药，小心翼翼的为她上药。

　　“雨折，你怎么受伤了？”抚莹萱抬起头便看到了抚雨折嘴边的伤，抬起手摸了摸抚雨折嘴角的淤青。

　　抚雨折闪过一丝慌张，连忙别过脸去，握住了抚莹萱抬起的手，道：“没事，走路不小心摔倒磕到石头了而已。”

　　抚莹萱怔怔的看着抚雨折的脸发呆，眼泪又顺着尖瘦的脸颊滴到了地上。

　　抚雨折看到抚莹萱又哭了，连忙为她擦去眼泪，哽咽道：“娘，别哭了，饿了吗？吃饭吧？”

　　扶起抚莹萱，让她坐在凳子上，打开食盒，里面却只有一碗稀的白粥，和一个馒头。把白粥和馒头取出来，舀起一勺米粥，递到了抚莹萱的嘴边。

　　抚莹萱也不张嘴，眼神似是有些可怖只盯着抚雨折幽幽的问道：“雨折不吃吗？”抚雨折仍保持喂粥的姿势，轻轻的摇了摇头，朝抚莹萱抱以安慰微微一笑，道：“雨折吃过了，不饿，娘，你快吃吧。”

　　抚莹萱突然猛的拍开抚雨折的手，把粥，馒头，和食盒扫落在地，朝抚雨折撕心裂肺的吼道：“为什么，为什么生了你我还是那么惨，为什么他不来看我一眼？！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抚雨折见她这个样子，连忙上前握着她的手道：“娘，是我啊，我是雨折！”

　　抚莹萱脸色苍白，脸颊瘦的凹了下去，但即使是这样，也可看的出这张脸曾经应当是绝色之资。

　　但此时此刻，头发松散，眼神凄厉发红，仿若厉鬼索魂。

　　抚莹萱狠狠的瞪着他，把眼前这个，有四分肖像其父的儿子当成了谢信源，那个负心汉。

　　看着眼前脸上满是慌张急色的脸，狠狠的扇了一巴掌，把抚雨折扇倒在地，好像这样还不够，上前踢上一脚又一脚，扑上前狠狠的掐住了抚雨折的脖子，要把他掐死过去。

　　抚雨折被扇的眼冒金星，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骤雨般拳打脚踢打得无法出声，紧紧的抱住膝盖，不敢还手。

　　被抚莹萱布满伤痕的手掐住脖子，苍白的脸瞬间涨成了紫红色，脖子上的青筋凸起，双手扒住抚莹萱的手，无力的想要挣脱。

　　断断续续的呻吟从嘴里吐出：“娘…我…我是雨折…啊…”

　　在最后一刻抚雨折都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抚莹萱猛的松开手，呼吸急促的瞪着他，抚雨折软软的趴倒在地，撑起哆哆嗦嗦的手勉力撑地，捂着脖子大声的喘气，伴随着几声咳嗽。

　　抚莹萱眼睛似乎清明了，怔怔的看着眼前又被他打得半生不死的儿子，猛的上前抱住他，大声的哭泣道：“雨折，对不起对不起，娘又犯病了，你怎么就不还手呢？你还手啊！傻孩子！娘对不起你啊”

　　抚雨折眼睛又起了白雾，轻轻的回抱住她，无声的流泪道：“没关系的娘，我不怪你，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好好的在我身边，我什么都无所谓…我只有你了啊…娘……”

　　这样的场景，从6岁那年起，每隔几天就要上演一遍，抚莹萱时常犯病，一犯病就自残，每次抚雨折上前抢去她的刀，总会被她发疯割伤，但那是他的娘，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无法视而不见。

　　他只能把院子里的刀全部都藏起来，但抚莹萱一发疯，找不到刀，便用指甲拼命的挠自己，或者用碎碗片割自己，直到鲜血横流，每次看到这样的场景，他都恨自己无能为力，抚雨折的心也如抚莹萱的伤口那般狰狞，破碎，斑驳，疮痍满目。

　　抚莹萱本为青楼头牌，国色天香，弹的一手好琴，写得一手好字，只卖艺不卖身，从不轻易见人。也给她蒙上了一层神秘面纱，吸引无数男人的目光，个个都使用浑身解数，只为见佳人一面。

　　最后，抚莹萱却被端的是仪表堂堂风流的谢信源外表和甜言蜜语哄骗，替她赎身，娶回家做小妾。一年后生出了抚雨折，本以为会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却不曾想正室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因自己生不出儿子生出怨恨，便处处给她使绊子欺辱她。

　　正室陈研倪本生育不得，不料，生出来抚雨折那年，她却不可思议的怀上了，一年后，生出来谢玉。

　　陈研倪母子看不起抚莹萱母子，这么多年来，一直使绊子，争宠，但抚莹萱却不想惹起事端，便一直忍。即便这样，抚莹萱也比陈研倪受宠。

　　但这种日子，只到了抚雨折六岁的时候，抚莹萱便不知怎的，开始发病疯了起来，起初谢信源还来看望她关心她，后来见识到了她发疯的样子，即使再美的容貌，只怕也消受不起了，从此便再也没来过了，把抚莹萱关在院子里，不准再出来发疯。只有抚雨折能出门，去为她拿些吃食。

　　抚莹萱见谢信源这般，曾经许下的诺言说好的生生世世不分离，一辈子照顾她，现今却这般对待自己，终是意识到自己信错了人，爱错了人。

　　起初还派仆人照顾她们，后来，仆人们见抚莹萱这般落势，正如虎落平阳被犬欺，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这句话这般，再也没人来服侍了。

　　抚雨折曾经也被谢信源抱在怀里撒娇过，得宠过，这般父爱在残忍的现实面前，终究破碎了。

　　如今人人可以对他们母子两踩上一脚，抚雨折每次出院子的时候，总被谢玉狠狠的踩在脚下，拳打脚踢，叫着侍从们围攻自己，看到抚雨折被打得无力起身时，便上前拽着他的头发，嘲笑道：“果然是婊子养的，一副贱模样，啧啧。”

　　周围的人都在笑，笑他无用，笑他无力反击，亦或只是跟着谢玉笑。抚雨折抬头狠狠的瞪他，他就越发来劲，打得越狠。他随着他母亲一样，打心里瞧不起他们母子两，瞧不起是妓院出来比她好看还同她争宠的抚莹萱，瞧不起除了脸一无是处软弱无力的抚雨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