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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回 障面锁心 ...

  •   这日,云眷正和清锋、卓管事商议新弟子入院所需的房舍、课室调配,广涵推门而入,也不理会旁人,将一叠名册摔在云眷面前,怒道:“看看你做的事情!”云眷拿起名册,见是昨日新抄录的习剑弟子名册,面露不解之色。
      广涵一把抢过,指着一页道:“二十名弟子,为何上午十二人,下午八人?为何不是均分?剑室大小一定,十二人是不是窄了?你可曾考虑过?”
      云眷看看名单,道:“此二人乃是工代束脩,课业那日午后别院中要设置路示牌、打扫剑阁书室,所有勤杂不得缺席。我看他二人有向学之心,所以......”
      “所以你就给我带来不便?所以你就不跟我商议?!”
      云眷忙摇摇头道:“我誊录名册前曾问过师姐,师姐你说这种小事我自己斟酌即可。那间剑室最多可容十五名弟子同时习剑,清萧师兄处就有过先例。昨日我送名册曾经提过,但是师姐你未等我说完就......”
      “分明是你事情不分轻重缓急,隐瞒不说,你还狡辩?”广涵不等她说完,开口训斥。
      云眷知道多说无益,默然片刻,道:“这名册我再拿去抄录一遍吧。”广涵昂头不语,卓管事见场面僵持,笑着劝阻道:“若有先例,安排妥当,这两人或许不用调整。再说还有六七日,也不急着做。”又向云眷笑道:“只是下次切不可自作主张。”云眷微惊,抬头看他,默默无言。
      广涵见卓管事陪着笑脸,一把抓过名册,斜目怒视,道:“以后事无巨细必要知会我一声,我当面允了才算数。若再有纰漏,我绝不善罢甘休。整日为这俗务烦心,无趣得很。”言罢愤愤而去。
      云眷黯然,回顾二人,卓管事专心看着手中账册,似乎刚才并不曾有人来过,清锋也是波澜不惊,淡淡问道:“方才说到弟子安置,需要房舍多少间?”
      商议完后,云、清二人离开院务房,沿着石子小路前行。云眷看离自己居所已不远,拱手向清锋告辞。清锋淡淡道:“云眷师妹,外务做久了终究无趣,不如想想办法去给弟子们授课吧,做个授业师父琐事还少些。广涵......她只是最近习剑不顺,性子急躁了些,你莫往心里去。”说完之后急步而去。
      云眷知他一片好意,以后做事越发尽心周到。广涵似是有心找麻烦,但因云眷实在做得滴水不漏,有理有据有节,类似事情便少了许多。
      又过了两日,云眷刚到住处,便有一名女弟子来报卓管事着人送来匾额,云眷应了,不多时便有几名弟子抬来挂好,匾额上书“同辉堂”三字,从此自己的住处便有了名字。云眷反复看了几遍,开心不已。
      不几日,云锐也到了别院。山长照例安排他熟悉别院内务,年后再开始教习课业。云眷与他虽只见过两三面,但到底是同一年来此,比别人略亲近些,带他四处走了一遍,指明各个去处。云锐记性不坏,一路下来已记得七七八八。
      再过一些时候,因云眷手中事务繁杂,实在脱不开身,广涵有时便抓云锐去为她打理琐事。
      某日,云眷带了几名弟子去各处发放佩剑、书卷等弟子用物,最后一处是在清萧授剑的剑室。打发弟子离去,一一点验造册完毕已是夕食时分,清云二人便同去膳堂。
      二人边吃边聊,清萧闲谈提起前些时日轮值弟子去广涵的剑室洒扫,不慎碰翻了烛台架,砸碎了一只她常用的玉骨杯。那杯本是一对,广涵平素爱若珍宝。因那烛台架是云锐命弟子搬至此处,论及罪魁祸首,自是云锐不好。广涵盛怒之下,命弟子将云锐唤到面前,破口大骂。云锐笑嘻嘻听她骂完,风轻云淡地拿起另一只在地上摔得粉碎,笑道:“你再去买对一样的,让店东开个凭证,该多少银子,我照价赔偿便是。”说完便拂袖而去,自此广涵便收敛许多,尤其遇到云锐,若不能绕道而行便直接无视,云锐也乐得自在。
      云眷听得咂舌,叹了一口长气,点头道:“这位师姐......确实有些跋扈,前两日我看被她训斥的那名执勤弟子躲在山门外偷偷地哭。那弟子看到我还吓了一跳,恳求我不要去师姐面前说。”
      清萧撇撇嘴,很是不屑,道:“还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天份,将别人视作脚下尘土一般。我听前辈说当年广涵才在书院两年,也不知从何处学全了七套剑法,她天份甚高,恰逢书院选拔内门弟子,她不愿再等四年,便下场参加剑试,打败了所有参试同门。当时就有一位师兄长叹:自己如此资质,还有何脸面执剑。叹罢便弃剑而去,再未回头。那年也只有她一人成为内门弟子。”
      云眷不禁问道:“也就是说书院与别院两处广字辈弟子只有她一人?”清萧点点头,皱眉续道:“只是不知为何掌门不留她在书院而是派到别院来。别院招收弟子无甚年头,弟子本就少,她天份又高,故而给弟子授剑最多的也是她。”云眷知道忧黎一向是在师中择优,而非徒随一师。广涵天分既高,剑术又好,忙些也不奇怪。
      “但是近年来她似乎进境缓慢,逍遥、南华两套剑法她早就烂熟于心,偶然见她使过一次,似乎颇为生涩,不知是何道理。”
      两人边吃边谈,清萧向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尤其见云眷淡淡的不加追问,自己满腹言语,若不吐个干净便似百爪挠心一般难过,加之他与广涵不睦已久,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倒了个干净,尤其一些边角隐事说得格外精彩。
      新弟子将到,每日打理琐碎事宜便极耗精神,因别院中弟子房舍规制、配备皆与原书院不同,且这边除了轮值弟子偶尔帮忙,一概需要亲力亲为。还记得读书时书院中每有祖师诞辰、弟子比试、年末大试、冠礼等事,除了洒扫等粗活,一些需要笔力、绘画技法的细致活计便交由同散堂去做,掌事师父只要验看或提出如何修改便可。如今众人皆做不得甩手掌柜,工笔丹青又需细描慢绘,不能一蹴而就,云眷与云锐初来乍到,更是忙得不亦乐乎。
      云眷在忙碌之余偶尔画些砚台、百宝箱等图样,画工跟不上了便请擅工笔的师长前辈帮忙改动。改完后云眷在图中一一标注尺寸,一并交给山下平熙坊中与葛柏风最交好的那位手艺师傅。又将平日积攒的银钱拿出大半买了两件精致首饰,另写了一封书信,言明自己忙碌难以抽身,恳请勿怪,又添上许多吉祥祝语。中秋刚过便寻了山下最好的商家帮忙寄送,料想九月初便能到尚明靥手中,即便稍有耽搁,也能在她吉期之前送达。
      终于,新弟子入别院,一切正常有序后众人也松了一口气,卓管事因家中变故,有举家南迁之意,便提前交付账目向山长请辞。山长一面提拔了卓管事的副手庄师傅暂代管事之职,一面命云眷将修葺别院的陈年旧账一一理好、抄录造册,让她学着理账与整顿内务,万一来日缺了掌事师父也不至无法运转,糟糕一团。
      年节将至,别院中弟子近的大多已归家,家远不归的弟子被庄管事安排承担每日巡院事宜,晨查门户,夜检灯烛,众位师父每人在书院轮值几日。
      以前做外门弟子时云眷按课业读书习武,节假离去,从不知还有这等安排,如今方知执掌院务劳心费神之处。心下思忖左右家中无事,且内门弟子中只有自己打理内务,便自告奋勇多值几日。庄掌事分给她八日轮值,从除夕排到初七。正非师父从旁阻拦,道:“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在家必是父母心头肉,哪有年节不在家过的道理?我们虽是内门弟子,已涉江湖,这些习俗还是要守的。我值守至年二十九,索性再多留三日。云眷,你年后初三再来吧。”云眷再三推辞不过,便连连道谢。
      既得了空闲,云眷便去山下布庄、首饰店等走走看看,山长念她与云锐积极院务,辛苦操劳,虽未传授弟子课业亦无定职,平日薪水仍按照初级授业师父发放,到了年节下,其他人都有的补给份例二人也一样不少。
      云眷乍得了这一笔银钱欢喜不已,虽然不多,但依照自己平日用度来算已是富富有余。留下一部分应付日常开支,其余便给父母亲和珺儿买了首饰衣衫,连两位叔叔家也没落下,另外写信告知归期未定,家中不必来接,院务一了即归。想起朱何二人临别前说了喜期,盛邀之意拳拳,便采买了几件贺礼请安无师父一并捎去了常山。
      别院中事务告一段落,只余值守的师生十数人,云眷看再无别事方离院回家。离家近八个月,归心似箭,想着珺儿必定又长大了些。
      进了家门,厅堂中已装饰一新,一派年节喜庆气象。先入正堂拜见了父母亲,父亲温文尔雅,母亲温婉秀美,俱是旧日模样。珺儿赖在嬷嬷怀中,咬着小手呆呆看她。云眷走过去笑道:“珺儿不认得姐姐了么?还记不记得会滚钱的小老鼠、垒窝的喜鹊和会走路的小胖猪?”珺儿极喜欢这几样玩器,印象极深,再愣了愣,突然间喜笑颜开,喊着姐姐,张开手扑入云眷怀中。
      柳氏夫妇笑看姐妹二人玩耍,又吩咐摆了宴席,请二老爷三老爷两家一同过来用夕食。眼见送信的人去了,母亲问道:“你这大半年未归,怎的就空手回来?一会见了你两位婶婶和堂弟堂妹总不成干吃饭吧?”
      云眷闻言抓住手中毽子,回头笑道:“母亲放心,我买了节礼回来,父母亲、婶婶和几位堂弟妹一个也没有落下。”回头见珺儿眼巴巴地望着毽子,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她高高的小鼻梁,续道:“我们珺儿也有,是独一份呢。”珺儿皱了皱鼻子,两只小手交叠捂住,笑得极是开心。
      酒宴仍分两桌,菜过五味之后,柳母笑吟吟道:“洑儿,趁着大家都在,把你带的礼物给弟弟妹妹们分一分吧。”云眷应声,离席去取。不多时,与柳儿各捧了一只包裹,放到一旁八仙桌上。
      众人围坐,只见两个包裹打开,一堆大大小小的匣子整齐摆放,匣外贴了小小的纸条,写着父母亲、珺、珈等字样。云眷给珺儿、叔叔家比珺儿大了一岁的两位堂弟备的是金镶玉质的响铃锁,声音清脆,做工精巧;给三位大些的堂弟妹备的是上好的湖笔砚台,给母亲与两位婶婶每人一对玛瑙簪子,玛瑙本身并不稀奇,奇就奇在天然的纹理,六只簪头各有牡丹、萱草等图样,古朴天然,甚是少见。
      二婶打量了几眼盒中的玛瑙簪子,笑夸道:“洑儿到底是读书人,别出心裁,这簪子很是古雅。”三婶也附和了几句,柳父见此情形,问起家中祠堂供奉,众人岔开了话题。
      送走二叔三叔两家,云眷另取了两只木盒,刚到上房便被父亲喝住:“看看今日你带的那些赠礼!”拍拍自己脸颊,道:“我都觉得面上无光,寒酸得紧!你半年薪水就只买这些东西?我们柳家是寒门小户么?亏你也拿得出手!”
      云眷心知父亲此言不虚,这些饰物配件在柳家的确不算稀罕,她本觉礼物能表达心意便好,见父亲盛怒,心中愧疚,也不敢言语,垂首默然而立。
      “你手中那是什么?”父亲缓口气问道。
      云眷将小木盒打开,轻声道:“这是给父母亲的。”小木盒中是一只古玉扳指、一枚玉戒。扳指厚重古朴,内壁刻着平安,玉戒精致纤巧,内壁刻着康泰。柳父拿起,细细打量几眼,见二者纹理虽有差异,玉质光泽却所差无几,显是取自同一块玉材。内壁上字样虽不同,但字体、雕工别无二致,手法老练,必是巧手匠人所为,且费了一番功夫。神色不由缓和了些,微点了点头,道:“总算你还不太忘本。”
      正说话间,一阵铃声响起,珺儿带着响铃锁跑来。她跑得已是极稳,只为听锁上铃响,便不停歇,嬷嬷紧随在身后双手相护。到了待客厅,见云眷在,跑过来抱住她腿要她抱抱。云眷抱起妹妹,一手掀开大木盒盖子,盒中有一只铜制的九连环,一套瓷质箸托,做成鸭子、白兔、小狗等模样,憨态可掬,另有一张福娃娃的面具,眉眼弯弯,笑容可掬。
      珺儿见了早就开心地拍手,母亲也从卧房走出来,见了桌上一众物件,随手拿起一只箸托,放在掌心看看,问道:“怎么想起来买箸托?倒是颇有几分童趣。”云眷笑道:“珺儿大了,很快便能执箸,希望她能开开心心地吃饭。”
      珺儿把玩了一会箸托,又晃晃九连环,拿起那张福娃娃面具看了看不解其意。柳父拿起罩住自己面颊说了几句话,珺儿见爹爹变脸,颇觉有趣,将面具拿在手中,看看爹爹和娘亲,再看看姐姐,扬了扬手道:“姐姐戴上,躲猫猫。”
      云眷放下珺儿,解开系带,将面具罩在自己脸上。珺儿见了,开心大笑。云眷藏在书架后、厅案边,珺儿来来回回地找,找到了便开心拍手,尖声大笑,找不到便嘟起小嘴,一副要哭的模样。云眷或露出衣衫一角、或不小心弄出动静,只等珺儿跑来捉她。
      从面具的眼洞中望去,父亲神态慈和,与母亲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珺儿,早不复刚才严厉的模样。夫妇二人不住口的让珺儿慢些,小心跌倒,偶尔相视一笑,似乎天地间只剩了稚龄爱女与彼此。云眷一边躲藏,一边模糊了视线。
      过不多时,珺儿揉揉眼睛喊:“娘亲,我困。”柳父离她最近,伸手抱起,送到妻子手上,看着女儿依偎在妻子怀中,两张面孔一般的珠圆玉润,只是一娇俏一温婉,不由捻须微笑。
      云眷见状,也不打扰,放轻了脚步,悄悄退出厅门。到了庭院,摘掉面具,寒风扫过湿润的面颊,犹如刀割。
      严寒已至,竟又是年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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