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乡》顾九一

26、喜宴（下）

　　“长昭？”一声清脆的、悦耳的，满是情意的呼唤，让我一颤。
　　这轻轻一唤，不仅将我的魂喊回来些许，更是将周围的宾客都吸引了过来。一时间的拜礼之声，萦绕在耳侧，我觉得脑子更乱了……
　　“拜见清然道长，鑫平公主……”
　　“幸会幸会啊……”
　　“今日得幸，在此遇了道长与公主啊！”
　　鑫平公主？是，与他有婚约的那位？听着声音，想必是极美的，或许，像画上的仙子，在最美的年华。
　　像极了当年…当年我也如同那般……
　　不！不是的，不一样。她温柔体贴，相貌姣好，又是皇室公主。与他，自然是般配的，般配极了……我，我是韦氏余孽，残党叛贼，与他有杀亲之仇，他是恨极了我的。
　　我依旧垂着头，看着被泪水洇湿的衣摆，不知道现在该做些什么。
　　“长昭，”一抹艳黄贴着那抹素白撞进我的眼睛，我听那娇人问，“她是谁啊？”
　　？她，谁？我么？在问我是谁么？
　　我睁大了眼睛，却没有聚焦在某处，看着那团洇迹慢慢放大模糊。我是朝廷叛党，韦氏余孽…我是他的……
　　“我的一个道姑朋友。”
　　当那清冷的声音刺破我的耳膜时，我仿佛被定在原地。
　　熟悉的声音，曾经，慎重的说着誓言，也曾那么轻易的，就给我加上了叛贼的罪名……这么多年过去，他什么都没有变。只不过，或许是太久没有听他说话，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也是不知道这些年，他的修为又有何精进，声音越□□缈虚幻。
　　他的一个道姑朋友，么？
　　是没想到，竟然还说我是朋友……我又何德何能，能做他的朋友呢？更何况，如此那般对我，又如何轻飘飘的一句朋友？
　　这句话，一直在我脑海里环绕着，像极了初见的屋檐下，那人清冷的一瞥，衣角翻飞间，不经意泄出的香气。
　　他本来就好似，从未有过半分柔情……可是也是曾经，也是这样一个冷清的人，他的眼神温柔，怀抱温柔，言语也温柔，那声声誓言，将我吞噬的，分毫不剩。
　　待冷静了下来，他二人已退开了几步。
　　我记起刚刚，乐乐与旁人说了。说我醉了。
　　我想，我也是醉了。抬手，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说起来，这唐门的喜酒，确实比不上凤瑶的‘云中寄’。
　　“啊，早早听闻二位佳人婚约一事，不知何时完礼啊？”
　　——九月初九，双九重阳，俗嘉其名，以为宜于长久……
　　“是……打算在京城办酒席，还是在纯阳、七秀啊？”
　　——别在纯阳吧，纯阳宫的人写的祝词过于刻板，听着不讨喜……
　　“公主真是了不起啊，年纪轻轻，就在七秀修炼得如此修为。”
　　——修为算什么呢，即便是没有修为，也会恩恩爱爱……
　　“是啊，天赋了得。与道长当年，相配得很呐！”
　　——只要他心中欢喜，那便是般配的，旁人不敢多说，更是不必顾及……
　　“对啊！这一对璧人，佳偶天成呐！”
　　——是了，得此一人，此生无憾……
　　饮下手中的酒，耳旁那些个人的聒噪越发不清晰。一时间想起的，都是那些年，他与我说过的话。
　　此间有的宾客见我起身饮酒，也是过来祝酒。我笑着与其撞杯，眼下这场景，我尽是随着性子来。不经意间抬眼，他二人又走得远了些，一旁烛火晃动，映得那鑫平公主花一般的容颜，笑的是及其甜蜜，我不禁想着，自己是否也如同这般笑过……又想着，是不是自己笑起来不好看，比不得那公主……
　　他二人如同新人一般，迎接着一波波前来祝福的宾客，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说不尽的缠绵缱绻。我竟有些嫉妒，不知撞了几下杯，我坐着打了趔趄……
　　“师父……不要喝了。”
　　“醉了？……醉了么…醉了好。”
　　醉了好，我盯着那身白衣，看他背对着我，想必转过身，也是一脸的清冷无情罢？
　　不过，既然说了，我说他的朋友，那…可不可以……
　　我还是贪恋他的怀抱，曾经的对温暖的渴望，突然暴涨。
　　抱住他，吻他，轻抚他……
　　这念头一旦生长，便一点点将我吞噬。
　　我也想，在满堂宾客中，放肆地拥有他。我想，吻他，再看着他一点点忘情，沉醉在我的吻中。我想在他迷醉之时抽离，质问他有没有爱过我；我想将他曾经对我说过的誓言昭之于众……我想告诉他当年的真相，告诉他的身世，看着他后悔、崩溃……看着他在众人面前失声哭泣……看着他承认当年的苟且，看着他告诉所有人，我是他曾经，扬言要昭告天下，迎娶过门的妻子！
　　只是我眼睁睁看着他一点点离我远去，酒杯脱了手，我也……没有力气再睁眼了。
　　好累……我想睡了。

作者有话说

　　是否我应该趁醉装疯，借你怀抱留一抹唇红。再将旧事轻歌慢诵，任旁人惊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