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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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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全平生从未有过翻窗的经历,他小心翼翼地寻了角落的狗洞钻了出去,总算出了雅樂楼。
他一时间却不知该去哪儿。
如今他绝无回家之意,母亲像着了魔似的,不过才及弱冠,便急着给他说好了一门亲事。
他去见过那姑娘一面,模样普通,性格沉闷,哪里有流芳坊的女子来得水灵?
余全自由的日子还未享受尽兴,不想再被婚事套住。谁知道娶回来的是悍妻还是妒妇,届时被迫压在家中,要他学这学那,跟谁哭去?
他越思考越觉不痛快,不知不觉间,余全已经走开了大半的路,无意识进了死胡同。他刚要回头,却突然被人用布袋套住了脑袋。
布袋里粘了使人昏睡的迷药,他没吸几口,身子便一股脑儿地瘫软了下去。
——
早早醒来,穆繁简轻轻叹了口气。照例是寻常的日子,平头百姓难遇大事,天子脚下无鬼作怪,只天天被人叫去找鸡抓鸭,饶是她也不免有些厌烦。
昨日同戚红缎说有机会再见面,自然不是她真有算命的能力。今日去西市一转,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那头的大理寺里,珑珠被晾了一个晚上,心里停不住地慌张。她暗自默念着早早对好的证词,祈祷自己不要露出马脚。
而她没想到的是,雅樂楼出身的女子竟被几个臭男人嫌弃。
“你去,你昨晚不是同她对过证词么?好歹混了个脸熟,而且你细皮嫩肉的,长得又俊俏,人说不定就愿意好好配合你嘞。”
身材粗壮,一脸凶相的男子推脱道。
金校准撇撇嘴:“展哥,你别仗着我打不过你,就总把麻烦推给我好吧。你昨夜不当值,只有我同老大辛辛苦苦去流芳坊查案,这会儿让你审个人怎么啦。”
“这……”张展一五大三粗的人突然别扭起来,“这……这我不合适嘛。我这样子的,吓到人家怎么办……”
看到张展做作扭捏的模样,金校准就回想起昨晚娇腻的声音和晕人的香气。
他有些头晕。
于是他强硬道:“这什么这,怎么就不合适了?展哥你说白了怕女人,还反过来欺负我,查案是不能这样子的!你说你怎么不敢推给老大啊?”
“……”
坐在一旁平白被波及的原望朔无言以对。
看他们争锋相对,已浪费了许多时间,原望朔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那你们叫手下几个寺正去审吧,他们肯定乐意得很。”
这个提议招到了两人一致的反对:“不可,此案事关重大,珑珠同嫌犯有直接接触,自然要我们亲自审才放心。”
言罢,这两人又开始互相推诿。
“行了,一起去。”原望朔拍案而定。
金校准以为的“一起去”是包括了他老大自己,待屁颠屁颠走远了才发现,那大爷留在房里优哉游哉地喝着茶,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们。
边上的张展发觉了他回头的动作,笑道:“反正我怎么样都不亏,叫你非要扯上老大,活该吧。”
金校准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没了回嘴的欲望。
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原望朔将珑珠安置在了大理寺西侧一间小小的厢房内,酒水饭菜也并未苛刻对待。
金校准和张展到达的时候,珑珠正在小木桌边浅酌。
“你们来啦,快坐吧。”
珑珠招待二人,仿佛自己是这儿的女主人。
金校准倒是不动声色,但他担心身边的傻大个出问题。
果然,张展的声音都变了味儿:“啊,谢……谢你。”
金校准暗自摇头。
轻咳一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后,金校准公事公办地问道:“珑珠姑娘,当日是你接待的孙正吗?”
“孙正?”
“就是孙大人。”
“哦,是的,是前日夜里吧。”
珑珠轻抚着自己耳边的碎发。
“他是否饮过你房中的梨花酿?”
“是。那晚我们......”
“那壶梨花酿你自己喝过吗?”
“这,我不记得了。”
又问了些细碎的问题,金校准不着痕迹地戳了戳似乎神游天外的张展,使他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
张展游离的眼神回落在眼前女子的身上,默契地接口问道:“昨夜从你房间逃走的是谁?”
珑珠下意识地回答:“是余公子。”
余公子?
两人对视一眼,无声地交流着。
最后还是金校准开口问道:“这位余公子前日晚上是否在雅樂楼,你可知?”
珑珠面色微变,轻咬着红润饱满的下唇,十分艰难地回答道:“他……他的确来了雅樂楼,但我要接待孙大人,是以我们那日并未说过话。不过那晚,他应当点了碧影招待。”
小小整理提炼了一下,张展上交了证词,一边金校准还在口述给原望朔听。
“和鸨母的证词对得上。不过老大,这个‘余公子’到底是谁?雅樂楼既是颇负盛名的‘赏艺楼’,不该不清楚一名常客的身份。但不论我们怎么问,一概说知道,看情形又不似在说谎。”张展趁着空隙,插话问。
“不知道,查呗。”原望朔终于搁下了他手中的茶盏,略作思索后通知两人,“她的话不能全信,但可以确定这名余姓公子身后无权。他能长期在雅樂楼消费,便算不上无名之辈。
你们将珑珠送回去,仔细询问她口中的那位碧影。还有,顺便让守在雅樂楼里里外外的兄弟们撤了。这‘余公子’的身份不难查。”
“是。”
——
仔仔细细将自己易容、乔装后,穆繁简才推开了自家小门。
谁想木门年久失修,前些日子里就“吱嘎吱嘎”响个不停。这会儿一推,倒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木门完完全全坏了,“扑通”一声翻倒在地上,扬起一片灰尘。
被迫吃了满嘴泥沙的穆繁简只能和自己较劲儿。
原本今日心情便差,如今连个破木门都在欺负人。
穆繁简本想置之不理,但是家中放着的东西虽不算贵重,于她来说却很是要紧。
于是她还是弯腰,将木门扶7起,先搭在了一旁,再进屋拿了些趁手的工具,撸起袖子开始修理。
待到终于将木门严丝合缝地安好在原先的位置上,已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
穆繁简手生得很,装上的木门也不甚美观,但好歹是堪堪可用了。
于是她放下手中的活计,终于踏出了家门。
东市、西市虽为一城两隅,但生活氛围截然不同。
穆繁简选择再东市落脚,便是瞧上了东市里热热闹闹的环境,邻里们十分和善、热情。尽管这些日子,她被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惹得烦躁,但也正是这样,才显得大家淳朴可爱。
而她身处其中,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西市的街道看似喧嚣,但是这热闹只浮于表面。
人们匆匆忙忙地行走着,擦肩而过时,即使是相识的友人,也不一定会停下来,或是打个照面,或是相视一笑。
被木门拖了些时辰,现下也将近午时,穆繁简决定先行用餐。
正好不远处有家面馆,她锁定目标后,便不徐不疾地拄着拐杖走过去。
面馆名为“有家面馆“,穆繁简觉得有趣。不过小店生意一般,只三张桌子上坐着人。
随意挑了张干净的桌子,她不由自主地开始观察别人。
左侧靠里的桌子坐着一中年男子,只见其背影。
他身着棉麻汗衫,脚蹬粗布鞋,露出的袖口略微发黄,身旁一张巨大的粗布袋。他胸口处塞的东西形状方正,粗略估计,其大小与籍证相同,这是进京城必备的凭证。
他应当不是城中人,而是附近乡里赶来西市添置家用的。
左侧靠外的桌上也只一个人,是一年轻男子,黑锻包裹头发。他碗中的面未动几口,持筷的手指灵活,他的眼神时不时地瞟向面馆对门的钱庄,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桌上划圈,看来是个蹲点的惯偷。
而穆繁简身旁的一桌里,坐了三位大汉,隐隐有血腥味飘入她的鼻腔,想必其中至少有一位是做屠户的。再看三人右手虎口上形状特殊的老茧,和其持碗筷时的力度,估计做这一行已有十多年的经验。
对于那惯偷,穆繁简并不打算多管闲事。
吃得八分饱,穆繁简正欲放下筷子,付钱离开。
身边那桌子上越来越响的讨论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直觉有必要坐下来听上一听。
坐在中间的大汉一拍筷子,问道:“诶,你们听说了没?昨天晚上,那流芳坊里的雅樂楼被官兵们给一圈圈围了起来!雅樂楼诶,一群自称卖艺不卖身的妓子,平日里那可是清高得很呢!”
“管他呢,横竖里面的妞儿我们连脸都看不到。”左手边的大汉神情恹恹。
“啧,你这人也忒无趣了!”中间大汉嫌弃道,他转头和右手边的人聊得热烈,“你说说看,会是什么个情况?”
“人官兵今早上撤了,你这么关心,不如进去找个妞儿问问?不济那鸨母也成,哈哈哈!”右手边的大汉神态猥琐。
“呦,这哪能啊?我没钱没势的,里头的人可都是狗眼看人低!女的还能看不能碰,谁爱去谁去!”这人说着说着激动起来,也不知道是在对着谁不屑。
“行了,你也别想了,自家的女人都管不好,说她们更扫兴。”
“我还是觉得吧......”
接下来的话,穆繁简就没再听。她出了面馆,还一直在想这件事情。
雅樂楼这件事情可大可小,穆繁简不了解内情,但她总有些不安。
但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另一件事。
没几息的步行,余记布行的牌匾出现在眼前。听说这牌匾上的字,是当今圣上还是个王爷时,亲自题的。
出奇的是,今日店铺并未开张。
按理说,余家就算是天塌了,店铺都有请来的掌柜管着,不至于连门都不开。而昨日见到戚红缎,当时她的样子不像家中出现了严重的事情。
所以,必定是昨夜里发生了什么。
穆繁简四周打听了一番,余家近几日最重要的事情果真是是余全娶妻。但余全定是不甘寂寞,天天去流芳坊寻欢作乐的。
而从刚刚几个大汉的口中可见,昨夜流芳坊里的雅樂楼出了事。那么看来,多少有关联。
她得赶紧到余家一探究竟。
余家离西市不远,穆繁简赶到时,大门紧闭,难探其究竟。
她上前敲了敲门环,立马有人急急忙忙前来开门。只是那小门童在看到穆繁简后,眼神明显从期待转为了丧气。
“请问您找谁?”
穆繁简捋了捋假胡子,装模作样起来:“昨日穆某幸与余夫人有一面之缘,今日前来拜见。”
戚红缎正焦头烂额,听下人说有一长者前来寻她,不免有些疑惑。待将人引到正厅相见,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穆老,您找我有什么事呢?”
戚红缎饮茶的动作有一丝不耐。
穆繁简看到,反而更确定了心中的猜想,糊弄人的话张口就来:“昨日同夫人说过,我们会再见,却未曾料到是如此快。既然是缘分,老朽夜观天象,替您算了一卦,只是这卦象,唉……”
戚红缎心中一紧,急忙问道:“这卦象不好么?”
“是有些不妙,”穆繁简顿了顿,“那卦象显示,夫人近日,应当有血光之灾。但若夫人膝下有子,其子火相灼盘,引灾至身,他便会替您挡去这一劫。老朽今日前来,也是同夫人提个醒。”
穆繁简的话,每一字都深深敲打在戚红缎的心上。
她想起昨日在东市听到穆老的事迹,这下也由不得她不信了。既然有送上门来的办法,不管是否能成功,她都要一试。
戚红缎下了决心,郑重对穆繁简道:
“我儿余全失踪,我与其父亲担心他生死,却又实在找不到人。现下穆老来访,我厚颜斗胆,请您帮忙寻回我儿,事后定以重金酬谢,绝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