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我贱犹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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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水脸色一凛，颤声道：“师，师兄，你……你都知道了……”
寒烈长得本就绝冷，见无水惊慌失措语不成句，不怒反笑，这笑不再像往日般带着戏谑的宠爱，而是带着透彻肌骨的嘲，仿佛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这一次，我不会再帮你。你要嫁给谁，打算怎么过完下半生，都是你的事。你长大了，我们都管不着你了，很好。”寒烈转过身，背脊直而挺，一字一句犹如寒冰，令无水莫名其妙之余不寒而栗。
“烈哥哥，你在说什么？我要嫁给谁？”无水追上去拉住寒烈的手，倔强的不肯放开，“我最讨厌讲话只讲一半，是，我是做错了，我不该跟南宫忘扯上关系，可是门中不是正缺钱吗？我还不都是为了大家过得更好吗？”
寒烈蓦地停下脚步，偏头看了看她，嘴角向上一勾，徐徐道：“我问你，你可知道南宫忘是怎样的人？你去接近他之前，可有好好调查一番？”
无水答：“我只知道他很有钱，很花心，除此以外无需知道更多，我接近他，不过是为了钱罢了。”
寒烈望住无水，星眸冷芒闪耀，“所以呢？你打算为了套得他的钱而要委身于他？你可知道凤安城有多少女子被他所……被他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下，却连恨都恨不起来！你可知道他对于女子从来不会用心，而你，亦不会是唯一的例外。”
无水一头雾水，听寒烈这口气，显然是误会她什么了，当下又气又急，因摸不清寒烈究竟对她违规接活的事情知晓多少，故而不好发作，只低声应道：“我知道了，不必说了，我没有要委身于他，我也厌透了他，就连杀他都懒得动手。”
寒烈盯着无水望了许久，目中冰雪渐渐消退，口气也缓和许多，柔声道，“走吧，门主等久了。”说完头也不回向前迈去。
无水深呼吸数次，心想既然瞒不过，倒不如坦白从宽，磬云这人吃软不吃硬，按照以往的经验，撒撒娇应该就没事了，想及此，心中宽慰多了，于是跟在寒烈身后走着，边走边想些对付磬云的妙招。
无水没料到，磬云竟然会在凤云堂召见她。
凤云堂是天川门门主料理门中大事的地方，无水记得上次磬云召集门中长老和兄弟在此开会，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半年前天川门出了叛徒，那叛徒三更天鬼鬼祟祟摸进机要处偷了天川门长年积累的珍贵情报卖给江湖人士，据说赚了不少钱，寒烈抓住他时，那人已卖出了不少重要情报，而买主是谁，那人至死也没有吐露半分。
这事仿佛并不单纯，无水从没见过磬云发那么大的脾气，想来丢失的情报定是非同小可，她曾经追问过寒烈这件事，寒烈只是含笑看她，嘴上随便敷衍了几句，一副守口如瓶的样子，轻而易举便将这事淡化掉了。后来无水又忆起这事，心道反正与她没什么关系，也就没有再问。
而今满堂门徒正襟危坐，正午的太阳毒辣辣晒在众人脸上，叫人更添几分烦躁，所有人面色都被烤得潮红，看不出本来的情绪来。
磬云坐在最高处的红木茶几后，见着寒烈进来，火气稍减，招手道：“烈儿，过来。”
寒烈低头对无水小声丢了句“好自为之”，翩然走向前，稳稳站到磬云左手边。
无水眼巴巴地看着磬云右手边的位置。
那本是她应该站立的地方。
磬云与寒烈耳语了片刻，脸色好看了些，眉头却仍是锁着。
无水立在凤云堂中央，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她身上，恨不能将她从头到脚研究个遍，好不容易放下的一颗心又提到嗓子眼，她望着磬云，磬云亦望着她，无水心下一紧，挤出笑容撒娇道：“干娘~”
磬云道：“这里是凤云堂，不是在你厢房，这里也没有你干娘，只有天川门门主磬云。”
无水面子挂不住，面上如同有把火在灼着，霎时涨得通红。
磬云又道：“跪下。”
无水想起磬云从未在人前责难与她，不禁怔住，旋而错愕地望住磬云，磬云目光如炬，老远望过来仍带着强大的杀伤力，看得无水眼神闪烁，不敢与之正视。无水知道这回不妙了，转而朝寒烈挤眼睛，寒烈却视若无睹，雕塑般立着，唯有嘴角微微上扬，也不晓得心里在想什么。
无水咬住嘴唇，迟迟不肯跪下。
“我叫你跪下，你是反了不成？”磬云恼了，啪的一掌拍在桌面上，茶几喀拉裂了道缝，座下众人窃窃私语，唏嘘不已。
无水跟着磬云时间久了，好的没学到，性子倒是跟磬云年轻时候像得很，倔起来几头牛也制不住。
她昂起头，做宁死不屈状：“我不跪，不就是接个私活么，南宫忘这人是个祸害，我杀他也是为民除害，没什么不对。”
议论声蓦地如同惊涛骇浪般向她打来，噪杂人声中，无水听到磬云怒极的嗓音：“陆-无-水，你竟敢瞒着我接私活？！”
无水不明白了。
看磬云现在的样子，震惊远远压过愤怒。莫非干娘劳师动众将她传上堂审，竟不是为了她接私活的事？
磬云沉吟片刻，喃喃道：“我大致明白了。你接了私活去刺杀南宫忘，继而被那小子迷了心智，与他产生了私情，非要嫁给他了是不是？现在江湖上谁人不晓天川门陆无水要嫁入南宫家，那话说得有多难听你可知道！你说你自己长大了，要独自去闯荡江湖将来光耀天川门，这便是你的表现？好，我告诉你，天川门现下是出名了，可这出的不是美名，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不管你跟南宫忘发展到哪一步了，总之这人你是绝对不能嫁！”
无水听得一愣一愣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磬云在说什么，心知是误会，连忙解释道：“干娘，哦不，门主，我没有要嫁给南宫忘，我可以发毒誓。还有，是谁到处乱传这样的消息？我就是死，也要抓住那人好好整治一番！”
寒烈面无表情道：“南宫忘。”
“啥？”
“是你未来的相公南宫忘命人传出来的。”
无水被天雷击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磬云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末了，叹气道：“烈儿，告诉大家，背着门中接私活，在外行为不检为天川门抹黑，该当如何处置。”
寒烈沉默半晌，哑声道：“当鞭刑。”
无水面色煞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很想再辩解几句，可接私活这事是自己说漏嘴的，今儿这么多人在现场，这许多耳朵在听着，这许多眼睛在看着，磬云若是不罚她，将来如何服众？喉中微苦，乖乖跪下，低声道：“无水甘愿受罚。”
却听寒烈的声音自上边传来：“门主，无水年纪尚小，这次的事，想来她是真的不清楚，姑娘家身躯较弱不比男人，受不得如此重的刑罚，还望门主三思。”
磬云哼了声，道：“烈儿，你不要替她求情了，从小到大，就是你将她宠坏了才有了她今日的德性。看在你替她求情的份上，败坏天川门名声的处罚暂缓，接私活的五十鞭，却是一记都不可少的！”
无水听出磬云语中决绝，鼻子一酸，眼眶红了大半，死死咬住嘴唇不让眼泪落下来。
磬云背过身去，令到：“寒烈，是你动手呢，还是要我亲自动手呢？”
寒烈的手，在身侧无声紧握成拳。
磬云这话出来，其实已是让步，磬云的鞭子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按理这刑罚应当由门主亲自来责罚，现在叫寒烈动手，其中含义大家都明白。
寒烈应了声，缓缓步下台阶。
灰色长靴停在无水模糊的视线中，还有那条镶着上百个暗钩的黑色长鞭。
无水闭上眼，不敢抬头去望寒烈的脸。
她知道的，寒烈的眸子此刻必然冰冷到极点了。之前只是听闻她与南宫忘扯上关系，他手上的力道已经几近将她揉碎了，现在又多了项接私活的重罪，而他一向最恨门人不守规矩，当下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寒烈抬手，高高举起翔云鞭。
无水听到风声自耳边呼过，浑身猛地一颤。
啪！
无水吃了一鞭，身子一斜，瘫倒在地。
寒烈道：“这一鞭，是叫你记着以后不要再犯同样的过错。”
说完又举鞭。
这一次，鲜血如同绝艳的红莲般，一滴，两滴，坠落下来，染红了无水的视线。
众人惊呼出声。
磬云急怒攻心，吼道：“烈儿，你在做什么！！”
寒烈跪在无水身边，手执黑鞭，狠狠地抽在自己宽阔的脊背上。
他说：“门主，接下来的四十九鞭，都应由我来受，您说得对，是我过于容忍她，才造成她今日这般性格。”
无水亲眼看到那些小钩子密密麻麻地刺入他光滑的后背中，每次收回，连带着血肉模糊，一次又一次，直到他的额头渗出冷汗，直到他的薄唇迅速褪成苍白，直到，直到他执鞭的右手，有青筋隐隐凸出，而他竟然一声不吭，仿佛挨在身上的，根本不是鞭子，而是微风拂过而已。
好震撼。
无水扑过去要抢翔云鞭，寒烈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待到众人齐齐跪下求情，磬云也算找到个台阶下，这才冷声道:“烈儿，你叫我好生失望。”
寒烈的背脊沾满了大小血点，无水内疚，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抱着寒烈的臂膀抽泣：“烈哥哥，水儿以后不敢了，我会懂事的，今后不惹事了，不惹事了，你快住手吧，我……”转而对着磬云连连磕头，“门主，我错了，我会将功赎罪的，南宫忘的事情，我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的！请您劝劝烈哥哥吧，再这样下去，呜……”
磬云心里也痛，见无水这么说，摆手道：“烈儿，可以了。”
翔云鞭落地。
寒烈再也撑不住，晃了晃，倒在无水怀中，身上湿漉漉的竟全是冷汗。
无水尤记得他那时昏过去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
“水儿，刚才那一鞭，你痛不痛？”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我贱犹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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