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巢鸾凤》Paris

4、云雾敛

　　一连下了好几日春雨，空气里氤氲着水雾。

　　昏昏暗暗，不见天日，惹得人也没什么精神，总感困倦。

　　今日用过午膳后，我懒懒侧躺贵妃榻上读诗经，渐渐又萌生睡意，眼皮直打架。

　　“公主呢？”我听到了人声，似乎就在窗外，悠悠然翻了个身子，堵上耳朵不想理睬。

　　“公主在小憩。”桃蓁压低声音，大抵是怕吵醒我。

　　“怎得这般懒散？”李元吉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大步向殿内走来，扰我清梦。

　　“你怎得这般能睡？我大嫂有了身子，都没你睡得多。”他语气鄙夷，我都用不着翻身，就大抵能猜到他面上的表情了，他一副不轻易放过我的模样，又开口讽道，“你这模样倒是和我大嫂养的那只波斯猫极像，整日便只知道吃与睡。”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都这般欺负人，拿那只肥猫与我做比较了，简直过分至极，欺人太甚。我坐直身子转过身看他，两条极为秀气的柳叶眉紧紧皱起，怒目说道：“是，我自然是比不上齐国公，齐国公连会美人都不忘叔侄情，当真令人感动。”

　　前些日子听桃蓁说，他竟胆大包天到把年仅七岁的侄子拐去一道逛窑子，被李渊得知自然少不得一番痛斥外加家法伺候。

　　说罢，柳眉又展，变做挑眉状，毫不掩饰的得意。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话简直是为你而生。”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而后又似想到了什么，极为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话你从小就说，我都听得耳朵起茧了，你怎得还没说腻？”我作一副不屑模样，嘴角下撇，眼底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同你说正经的，我让你给桃蓁寻亲家，你寻得怎么样了？娶妻要娶贤，桃蓁跟了我这么久自然是贤惠的，应该很是好嫁。”我眨巴杏眸，一副认真模样，掰着手指头开始数起桃蓁的优点。

　　“你竟还知道娶妻要娶贤？当真令人大开眼界。”他装出一副大吃一惊的神色，随即又故作感慨，“哎，桃蓁跟了你这么久还能保持贤惠，实属不易啊。”

　　“我何止知道娶妻要娶贤，我还知道嫁夫当嫁能呢，你说说你也算是在建成阿兄身边耳濡目染多年，怎得竟没习得他的半点文气，半分谋略呢？”我毫不顾仪态迅速翻了个白眼，不甘示弱地回讽，随即又摆出好女不跟男斗的架式，继续掰着手指说道：“你再说长相，桃蓁自然也是不差的，还与我有三分相似，尤其是那眉眼处，更是足足像了七八分。”

　　我说得神采飞扬，笑意未加掩饰，更显张扬明艳，一副兴致颇高的模样。

　　“阿姊这是在夸桃蓁呢，还是在夸自个儿呢？”门口那个衣着精致容貌艳丽的人是杨玗，跟着她一同进来的人是李世民。

　　“你来得真好，你阿姊要给桃蓁挑夫家，我是帮不了她了。”李元吉看上去十分兴奋，一副救兵来了的模样，对着杨玗大声说道。

　　“怎么想着嫁桃蓁了？她得罪你了？她到底侍奉你多年，你也该念念旧情。”杨玗半是疑惑，回头望了望在院子侍弄花草的桃蓁，回过头来竟十分郑重地让我念旧情。

　　“就是因为侍奉我多年，我念旧情，才要帮她寻亲事，换了旁人我哪有这兴致耐心。桃蓁长你两岁，你都开始择夫婿了，她怎得还不该嫁人，总不该为了侍奉我，做一辈子老姑娘吧。”

　　杨玗听我说择夫婿时面颊微红，飞快的扫了李世民一眼，我心底嗤笑，拂了拂袖子，继而又用侧躺，柔荑撑着螓首。

　　“做老姑娘的媵人多了去了，旁的不说，便是姨母娘娘身边的盈月姑姑不也至今未嫁吗？”她口中的姨母娘娘是我的阿娘，萧皇后。

　　“我不管旁人如何，反正我的桃蓁是要有夫君疼爱的。再说了，盈月姑姑与桃蓁不同，我也与阿娘不同，如何能比？”我渐生倦意，是不大愿意与她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

　　阿娘那时能保盈月姑姑富贵长安，而我眼下更容易牵连桃蓁为我丢了性命。

　　“那姊姊可有什么要求？”杨玗极为自然地坐在榻边，似乎是打算帮我一把。

　　“家世清白，相貌端正，品行良好，最好还要读过书，不过最重要的是得对桃蓁好。如果桃蓁嫁了，还能常常进宫看我，便好了。”我翻着眼皮，又开始掰着手指头算了。

　　“姊姊这要求可不低。”杨玗浅浅笑着，而后似是灵光乍现，又急急开口道：“不如便让桃蓁给李元吉做妾吧，他既符合要求，还能让桃蓁常常回来看您。”

　　“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我瞥了杨玗一眼，又看着李元吉摇了摇头，一口否决。

　　“做妾怎么了？要能嫁给我心爱之人，做妾我也愿意。”杨玗面上是小女儿的娇羞笑意，余光似乎在瞥李世民。

　　“那是自然，你要嫁你的心爱之人，也只能做妾了。”我面露讥笑，话带嘲讽，并不好听。

　　她心悦李世民，这大抵也是众所周知的事了。可除此之外，更为众所周知的是李世民早已娶了正妻，且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杨玗神色不由黯淡了几分，似乎还隐隐要哭了。我不觉有些头疼，开始反思是否说得太过分了些。

　　“不过要是你心爱之人也心悦你，那做妻做妾又有多大分别？”

　　除了时时低人一等，怀胎十月九死一生诞下的孩子要唤旁人母亲除外。

　　“长乐又在胡诌了。”说这话的是李建成。

　　“今日这是怎么了？可是约好了吗？竟一个两个都往我这凤阳阁跑。你不该在府邸仔细照料嫂嫂吗？”我既觉得有趣，又觉得惊奇。

　　“圣人的生诞要到了，我来问问你可有什么想法。你们是为何在此处？”李建成先是回了我，而后眼眸又在其余三人身上打转，最后落在李世民身上。

　　“我来看姊姊，世民是跟我来的。”杨玗抬起头看向李建成，只是谈及李世民时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喊得倒亲热。”我瞥了瞥眼，声音低低地说了这话。

　　“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李元吉皱着眉头看我。

　　“问你为什么来。”我故意喊得大声，谁让他多嘴了。

　　“你不是前些日子说闷吗？喏，给你送九连环解闷来了，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李元吉从怀里拿出九连环，看上去很是委屈。

　　“啧啧，你怎得未对我用过这番心思？”杨玗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装作一副老成的模样，拿李元吉寻开心。

　　“我若对你用这番心思，那你要你的心上人有何用？再说了，小爷我也怕就小爷这魅力，万一你就此移情别恋，换了心上人，那可怎么办？我可不愿娶你的。”李元吉嘴上丝毫不饶人，没有半分让着杨玗的意味。。

　　“世民，你看看他。”杨玗从小就不算伶牙俐齿，真是愧对了她这张精明面孔，被李元吉回怼后找李世民求救，倒像是她做的事。

　　“别理他，便让他同你姊姊拌嘴，反正他说不过你姊姊。”李世民出言安慰道，一副温柔知心兄长的模样，看得我险些呕了昨日晚膳用的炸鹌鹑。

　　“阿窈，他的意思是，你嘴笨，元吉也就只能欺负欺负你了。”我甚是亲昵地换了杨玗的小字，然后体贴地为她把李世民的话语翻译了一遍，生怕她会错了意。

　　“不，我的意思是清平县主乖巧懂事，不同公主元吉的能言善辩，口齿伶俐。”李世民装模作样地行了揖礼，不紧不慢地回了我的话。

　　我轻轻冷哼一声，他可就差说我和李元吉是鼓舌摇唇，胡搅蛮缠了。再看看那作揖模样，真和李元吉如出一辙，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蛇鼠一窝，没一个好东西。

　　“怎么一个两个还和小孩子似的，动不动就斗气拌嘴。”李建成笑了笑，说得甚是无奈，却又笑得纵容。

　　“哼，哪里是拌嘴，分明是你们几个欺我一个。”我努了怒嘴，似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连眼底都隐隐蕴了三分泪，而后又开口道：“你们三个是一家的，自然相互帮衬。我的这个妹妹是派不上用场的，再说了就她这个小没良心的，怕是此刻也不记得我是她姊姊了。”

　　“明知都疼你，还说这话。”李建成这话说得既是无奈又是宠溺，似是在哄讨糖吃的小妹妹。

　　“她便这般，矫情得要死。”李元吉还气呼呼的模样，没什么好气。

　　“好了，还是快些说说圣人的生诞吧。”李建成换了话题，他大抵是听够了我们幼稚的谈话。

　　“就这样过呗，又不是我生诞，问我做什么。”我眼光瞥到杨玗站了起来，笑着和李世民耳语，隐隐有了几分不耐烦。

　　“你这脾气是愈发大了，你瞧瞧这样可好？”李建成从袖中掏出了本子，密密麻麻写了几页，我快速扫了一眼，与往年没什么太大出入。

　　“便这样办吧。”我又把本子递回给李建成，应允了。

　　“行，那我就去办了。”李建成说罢便离开了，他似是颇为疲倦，也是他是唐王世子，又身居要职，自然是公务繁忙。而妻子身怀六甲，也不免分心，便更是劳神。

　　“世民我也该回去了，你一同吗？”李建成走后，杨玗便仰头询问李世民。

　　我想杨玗可真是个白眼狼，不先向我道别，反而询问李世民可走。

　　“我还有点事，元吉送你吧。”李世民声音温柔，却是拒绝了杨玗。

　　美人主动投怀送抱，他还端着架子，我想他可真不知趣。

　　“我才不送她呢。”李元吉转了转头，一副抗拒的模样。

　　“为什么不送，本县主偏要你送。”杨玗骨子里的任性可丝毫不输我，说着就去拽李元吉衣袖往外走。

　　“哎哎哎，你注意点，你是个女孩子… …”李元吉似是受了惊吓，二人便吵吵嚷嚷地走了出去。

　　我撑起了身子，冉冉站起，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的媵人，发了许久的呆。等我再回头时，发觉李世民竟然还在，且就站在我的身后看着我。

　　“你怎么还没走？不是说有事吗？“我吓了一跳，柔荑抚上心口，极为惊讶地开口询问。

　　“我过几日要去潼关了。”他答得牛头不对马嘴，一派轻松自在的模样，很是自觉地坐了下来，还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抿了一口，“这茶凉了。”

　　“那让桃蓁再替你泡一壶来？”我心里想的是你爱喝不喝，可无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似乎也不对，这是凤阳阁，按理算是我的地盘，我为何还这般憋屈？

　　“倒也不必如此麻烦，我将就喝喝便是了。”他笑了笑，我想大概是我的狗腿模样很好的取悦了他。

　　“你去潼关怎么了？潼关又不安生了？”我心里一面诽谤李世民，一面装作一副知书达礼善解人意的模样，关切问道，声音温柔。

　　“潼关很好，我就是例行去看看。”他答得不咸不淡，说着又抬头看了我一眼，“站着不累？怕坐下被我欺了？”

　　我心想既然潼关好得很，那你与我说作什么，又听他后面一句，便讪讪的陪着笑，落了座。

　　“自然不是，是我刚刚躺得久了，才想站站，这不就坐下了吗？再说了，秦公英俊勇武，仪表不凡，不知天下多少女子倾心，能被秦公吃欺了也是福分。”说着，我还故作羞涩地低下了头，实际是为了掩饰我偷笑的嘴角。

　　“好好说话。”我见他嘴角抽搐，大抵是被我恶心得不清，“我是来问问你，要不要帮你打探一下你耶娘的消息。”

　　“自然是要的。”我略显激动的抬起头，我太想知道他们的境况了。

　　但我也知道就算我说不要，他也必然时时关注，可是他愿意告诉我，我还是很欣喜。

　　“陪我下一会儿棋吧。”沉默了许久，李世民忽而开口。

　　“那你得让让我吧。”这次轮到我嘴角抽搐了，其实我棋艺还是很不错的，只是比不上李世民罢了。再说了，李世民也算我半个围棋师傅，与他下棋时每每总不免有几分怯场，故此总是输得惨不忍睹。

　　“我哪次没让你？”李世民笑了笑，似乎极是看不起我的棋艺。

　　我握紧了拳头，我忍。

---

作者有话要说：　　先道个歉啦，了解这一段史实的时候没有过分关注窦氏，没有发现她其实613年就已经去世了。
然后在这里想询问一下各位，是想就按照现在这么看下去，还是修改一下有关窦氏的部分，尊重历史。
可能就局部情节会有改动，但对大体剧情是完全没有影响的，希望大家可以留言给一下意见啦。
［小剧场］
李世民：我赢了
杨琬：不算数，我刚刚走神了，我要重下
李世民：你这是你第10086次重下了，请问你是神游去见周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