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常人类》袖子柚子

2、童年（二）

　　随着年纪渐长，儿时的记忆仿佛蒙了一层厚实的白纱布，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周乐也被现实推着走，忙起来都忘了今夕何夕。
　　但那些记不真切的事情总会在不经意间浮出识海，似乎不甘被遗忘。
　　周乐的童年很简单，上一年级之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上学之后是每天心惊胆战的学生。
　　这两者的差距太大，可周乐却在一天之内完成了角色转换。就好像七岁之前的活泼的周乐在上学的那一刻就沉睡了，往后的时光都是另一个性子懦弱温吞的女孩，代替真正的周乐过着属于她的人生。
　　女孩经常会想，周乐真幸福啊，玩够了就消失，我什么时候也会像她一样轻松呢。
　　那时候的女孩还不懂，她从醒来的一刹那就注定无法如愿。
　　农村孩子没有玩具，周乐所有的宝贝都是自己收集起来的小东西。有几年前的芭比娃娃，风靡一时的玻璃珠子，圆珠笔上掉下来的小装饰品……周乐收集了整个童年的时光，挑挑拣拣装满了一个月饼礼盒。
　　她从不觉得自己的玩具简陋，兴致来了时，向一盒子不算干净的死物可以讲好多自己编的小故事。
　　这些小东西就是周乐童年最鲜活的记忆。
　　芭比娃娃的衣服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由于周乐总是为她梳头的关系，本就不多的卷发也所剩无几。从手链上掉下来的小白猪饰品不知道沾上了什么东西，洗也洗不干净。
　　周乐最喜欢用手绢或者卫生纸给娃娃设计衣服，用自己的小枕头当床，把娃娃和她的宠物猪一起放在床上。
　　这是从电视上“芭比的时尚小屋”得到的灵感。
　　周乐没有时尚小屋，连屋顶也没有。
　　没有人会问周乐想要什么玩具，在大家的认知里农村的孩子根本不需要玩具。
　　周乐跟着大人去县城时提过买小玩具的要求，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说想要便宜的还是贵的，就被大人当着满屋子的顾客呵斥一通，在众多异样的目光下被拽出商店，回到家里又被训斥不懂事，在外不给大人面子。
　　周乐忘了那时的自己具体多大，总之是一个不知道面子为何物的年纪。
　　周乐也不懂为什么会因为一件十元钱的小东西被呵斥，明明刚刚还买了超过十元好多钱的衣服。
　　周乐更不懂为什么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教训自己，诚然小孩子不懂何为面子，但这并不妨碍她感受到那些非善意的视线。
　　便是现在，周乐也不明白。
　　有了两次这种经历，周乐再也不提玩具的事情，有时大人说我给你买，周乐也会拒绝。因为她发现无论选什么，大人永远都是皱着眉头。全然没有刚刚许诺时的爽快。
　　周乐什么也不要了，得了一个“懂事”的虚名。爸妈又多了一个夸耀的资本。
　　周乐拿着芭比娃娃，觉得她太旧了，又觉得不是娃娃的错，是自己太寒酸了，才会让娃娃连衣服都穿不起。
　　周乐失望的把娃娃丢在一边，片刻后又捡回来好好的放在“床”上。
　　她只有这一个娃娃，丢了就什么玩具都没有了。
　　这些旧玩具一直陪伴周乐到初中。周乐并没有因为年龄的增长而觉得玩具拿不出手，反而还把东西和一些小本子一起拿到班级去卖。
　　同学们说：周乐，你这些东西也太破了，我们不要。
　　周乐才觉出窘迫来。但她仍然没舍得把东西扔掉。
　　某一天，和周乐关系不错的城里表妹过来玩儿，周乐献宝一样的拿出自己的小盒子。
　　表妹看到盒子里的东西愣了几秒，说：小姐，就这些了啊，还有别的东西吗？
　　表妹并没有像同学们说的一样直白，但周乐感受到的尴尬和窘迫却是在同学那里感受到的十倍也不止。
　　原来，我这些玩具真的这么上不得台面，周乐怔怔地想，可我只有这些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