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淑》杏离琴

3、第 1 章

　　卷二 为伊一舞止荣华

　　第一章

　　1
　　她一身红衫，头发束了起来，加上多年征战而暗黄的皮肤，手里摇着扇子，像极了俊公子。

　　“淑儿。”邱枫叫到。

　　齐淑慎回过头，脸上的笑容不减不散，“怎么了？”

　　“半年前，陛下下旨，二皇子已经娶了皇子妃。”

　　齐淑慎手上的扇子被篡紧，她脸上的笑容凝住，许久，她才问到：“是谁？”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声音沙哑，早已掩盖住口中的话语，可他多了解她，不用听她的声音不用看她的口型也知道她会问什么，他看着红了眼睛的她狠下心来一字一句说到：“孟国公孙女，孟月。”

　　她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和她一身装扮格格不入。

　　邱枫看着她，掩在衣袖下的手才要抬起来，她已经转身，脚尖一踮，用轻功飞了出去。

　　喧闹的街市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原地，痴痴的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他知道她怪他不帮她看着君止，可他看得比她清楚，两年前齐将军对她的要求不是怕她进入深宫，而是齐父那时就已经知道了，她是入不了皇室的。

　　跑出了街市，齐淑慎的眼泪大滴大滴落下，阿止啊阿止，你怎么就娶妻了呢？

　　2

　　而此时的皇子府，只留盛装的皇子妃孟月，还有一府的仆人，哪有伊君止的身影。

　　“小姐。”丫鬟小清喊道，孟月手上的动作一顿，绣花针已经没入手指，血流了出来，孟月却是抬头看着丫鬟。

　　话才说出口小清就捂了嘴，慌忙改口：“王，王妃。”

　　孟月看着惊慌的小丫鬟，最终只说了一句话，却让丫鬟出了一身冷汗。

　　“记住，这已经是最后一次了，我不养短命人。”她说。

　　孟月起身处理了手，站在窗前看着满园的复苏，扶着她的是她的另一个陪嫁丫鬟小朗：“王妃，别气坏了身子，小清就是经历少了些，我会带着她的。老国公爷那里又来信了。”

　　孟月的脸色终是变了变：“祖父这是何苦啊。”

　　然后是一片寂静。

　　窗外美人的声音传来，小清已经跑了进来，气息不稳的说到：“王妃，是蔡美人和李侧妃过来了。”

　　嘉国二皇子伊君止十七岁那年不仅娶了皇子妃，还纳了侧妃美人。一个纵情山山水水的皇子，被强压着娶了这么些女人，他对她们已经算好了吧？不冷也不热。
　　孟月嫁到皇子府半年，见过伊君止的次数屈指可数，她还记得那日的他已经换下一身的鲜红外衫，穿着她见过他最常穿的白色长衫牵着她的手见了府里的众人，“本王不常在帝都，日后府里的事一概交给王妃，王妃的话便是本王的话，都听清楚了吗？”

　　一句“王妃的话便是本王的话”已经让她心神一顿，后面那句威严的话让她更是怔住了。她从来不知道，世人眼中这个温和俊雅的男人竟然也会有这么威严的一面，可毕竟是天家的孩子，与神俱来的气质威严也是有的，想通了孟月也就释然，不作他想。

　　她虽然是次女，可自幼被孟父亲自教授，比起阿姐，她更加懂得皇室的权谋争斗，可她却嫁给了与世无争的二皇子，孟月一身的权谋无处施展，这是父亲所愿，却非祖父所愿。

　　3

　　伊君止倒是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齐淑慎，那么齐淑慎更是没想到伊君止竟然会在这个地方，她脸上的泪还未干，双眼通红。
　　这片地方的小径通往的是当年三人的小地方，不过后来他被接回去，邱枫也开始上学堂，他们便没有机会来这个地方，特别是三年前她答应父亲永不入皇室。

　　父亲说得婉转，她却懂了，从小到大就没有一刻比那时懂过，她宁愿没有发生那些事，那么他就还是她的阿止，而不是嘉国的二皇子。

　　伊君止依旧是一身白衫，脸上也是宠辱不惊的表情，那么淡然，酒瓶子还半握在手上，齐淑慎口中的“阿止”止在嗓子眼，她嘴微微张开，“阿”的口型顿在那里，最后吐出来的竟然是——“卑职参见二皇子”。

　　齐淑慎低着头，听着清朗的笑声从头顶传来。

　　伊君止不知何时已经起来站在她跟前，笑着说到：“不过三年没见，齐淑可是和我生分了。”

　　齐淑。敢这样叫她，能这样喊她的，始终只有一个人，她以为会是她一个人的阿止。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他话音刚落，她便急忙问到。
　　新婚燕尔的，他不在王府陪皇子妃来这里干什么，齐淑慎最想问的就是这个，要知道她回帝都已经半月有余，他不去见她，她便去找他，可她没有想到会听到那样的消息。

　　伊君止脸上始终是淡淡的笑，抬手喝了一口酒才开口回答她的问题：“帝都太无趣了，我还是喜欢这里。”

　　齐淑慎本来还温热的心突然变冷，就那样怔怔的看着已经又重新坐下饮酒的人，第一次觉得她离他那么远，她是了解他的吗？
　　刚刚她哭了一路，也问了一路，“阿止啊阿止，你怎么就娶妻了呢？”可现在他人就在眼前，她却不敢再开口，她怕他任何的回答都不是她所想听到的答案。
　　她想起了十五岁那年邱枫问他的问题，“阿止，你喜欢跳脱一点的还是安静一点的？”

　　4

　　十五岁的的少年一身白衫，脸上已经没有了年少的轻狂，对于这种问题邱枫只是抱着玩笑的心态随口一说罢了，就连她也认为他不会听，可少年却开了口：“安静一点吧。”

　　那时她就知道他心仪的应该是琴棋书画的大家闺秀，可那一年她还是随父亲出征，做了他最不喜欢的那种女子。
　　原来一切都是注定的，齐淑慎想，他曾经说过，她性子洒脱，慎字也是颇有男子的气概在里面。

　　“你又怎么会来这里？”伊君止开口拉回她飘远的思绪。
　　齐淑慎在他身边坐下，眼睛盯着潺潺流水，用玩笑的语气说到：“帝都太无趣了，我也来看看这里。”

　　不拘束的坐姿，随便的语气，一身的洒脱，还是他认识的齐淑。
　　伊君止把酒瓶子递给齐淑慎：“战争已经结束了，回来了就不走了。”

　　齐淑慎又将酒瓶子递还给他，侧头看着他云淡风轻道：“阿止，你们的战争就要开始了，你难道就真的不想要那个位置吗？”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多少人争破了脑袋都想得到。

　　他似乎早就知道她语出惊人，竟然不制止她，他动作不停，开口也是云淡风轻：“齐淑，我还是喜欢这里的山山水水。”

　　一句话，她已懂了他的意思。
　　“必要的时候只希望你和邱枫能帮六皇弟一把。”

　　“好。”她道。
　　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便是，我只希望你今生能平安喜乐。
　　所有人都说他无心权谋，其实他仅有的一点权谋都用在了他的六皇弟身上。

　　“邱枫怎么没和你一起来？”他话锋一转问到，像是邱枫和她在一起是多么正常的事。

　　齐淑慎笑了：“你们同在帝都，你不是应该比我更知道原因吗？”
　　她本是胡搅蛮缠，可他心里第一次起了涟漪：“齐淑，你应该明白他的感情。”
　　一个将门虎女，一个世家之后，两人才情武义皆是上上成，最好不过了。

　　邱枫对她的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齐淑慎都不知道。

　　她记得那日她见他又受欺负，她愤愤不平，豪情壮志：“阿止，你别怕，将来我一定要做父亲一样的将军，让你在这宫里横着走，看他们谁还敢欺负你！”
　　她父亲是嘉国有着卓越战功的齐国公，齐家世代忠烈，齐老爷子当年正值壮年却为救幼帝丢了性命，留下孤儿寡母，齐父加冠就继承爵位。
　　不过齐父也是没有辱没这个称号，成为嘉国的大将军，深受帝君器重，更是再次被封为镇远将军，宫里人哪个不巴结讨好他，所以小小年纪的齐淑慎在宫里就已经比伊君止这个名不符其实的嘉国二皇子还受欢迎，宫人敢欺负伊君止，却不敢惹齐淑慎不高兴。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邱枫说到:“淑儿，那么我来保护你。”
　　邱枫是户部尚书的长子，外祖父是嘉国唯一的辅国亲王，他一身的书生气，比伊君止还要弱几分的样子。
　　齐淑慎撇撇嘴：“就你这个样子？算了吧，看在前天你帮阿止教训了吴家小霸王，以后我也罩着你。”

　　邱枫没有再说什么，可那之后他开始文武兼修，比她和伊君止还要忙，还要辛苦。

　　5

　　尹君止九岁就被送出皇宫，陪着他的就只有齐淑慎和她身后的邱枫。三人游山玩水好不快活，直到十五岁那年他被接回二皇子府，她随父亲出征。

　　那天下午，两人一起去狩猎，秉烛夜谈了一夜，她没有再提他娶妻的问题，他亦没有再提邱枫对她的情。

　　三年没见，她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说她初到边关的不适应，说边关的雄奇景色，说嘉国的将士是如何勇猛，说她的思乡之情，说她竟然喜欢上了那里，因为她是将士，使命就是保家卫国，说她第一次见血竟然愣住了……

　　“阿，阿止，”在烛火照耀下，她脸颊红彤彤的，“当年，当年你，你为什么不来送我啊？”脑袋下垂。

　　“你醉了。”他说，可已经没有回答。

　　尹君止起身抱起已经睡过去的人迈向内阁。

　　6

　　齐淑慎回到齐家已经是第二日的晌午，齐父端坐在大堂里，就连齐母都坐在下座，看到风尘仆仆的女儿，齐母忙起身，一脸的焦急。

　　“坐下！”齐父突然大声道。
　　齐母的身形一顿，已经红了眼睛，转身怒斥道：“齐陶，你要是敢骂铮儿，我就带着铮儿回娘家。”
　　齐父虽然是南征北战的将军，身形却不似想象中的魁梧高大，如今一身蓝裳，倒被他穿出风雅的味道，现在被妻子一句话堵得气红了脖子，却当真不再训话，早就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吞进肚子里。

　　齐淑慎笑着过去挽着齐母的手臂道：“娘，女儿没事，昨日就是和邱枫去了大学院。你先回去，铮儿有话要和爹爹说。”

　　昨日她不见，邱枫也找了一下午，什么去大学院，都是骗他们的，齐母看着她摇着自己的手瞎扯的女儿，也不拆穿她，只是临走前还回头剜了一眼齐父。

　　看见齐母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的地方，齐淑慎这才敛了笑容，来到齐父前面，低头喊了一声：“爹。”

　　“跪下。”齐父抬手拍得桌子震动，桌子上的茶杯震落到地上，茶杯顿碎，茶水流了一地。
　　“你难道忘记了答应过我什么了吗？齐淑慎。”他声音沙哑，无尽的辛酸都在里面。
　　他教她武功，他教她兵术谋略，他不求她懂得家国大义；他看她长大，他看着她坚强勇敢，他不求她支撑起嘉国几万将士；他给她自由，他给她童年的快乐，他不求她成器成才，可他万万没想到她会喜欢上那个朝夕相处的人。

　　“我记得。”齐淑慎红着眼睛说到。她说过永远不入皇室，她一直记得。

　　“那你去干什么了？”齐父质问。

　　“我只是去看看他！”齐淑慎大声说到，她就只是去见见他，所有人都瞒着她他已经娶妻的消息，她眼泪就落了下来：“你们为什么要瞒我？”
　　那是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啊，她说过会护他周全的，所以她不得不答应齐父的要求，也不得不随军出征。

　　齐父看着这个昔日最疼的女儿，已经不想再和她争辩什么，“铮儿，当年要学武的是你，要随军出征的也是你，你已经长大了，应该懂得对自己的选择担负责任。你出征三年，可曾收到他的一句问候；你卧病在床，他可来看你一眼。铮儿，不是爹爹不让你嫁给他，而是你自己都知道的答案，他心里自始至终都没有你。爹爹只是怕你受伤。”
　　他们一刻是嘉国的将士便一世都将是，将士就要知道将士的苦，他们还有多少个战场上的三年，他又怎么会等她一个一个的三年，女子韶华易逝，到那时，他或许都记不住还有一个齐淑慎出现过他的生活里。
　　世间的情爱不过如此，皇室之人更是薄情。

　　心里的伤疤被血淋淋的撕开，她终于大哭出声。

　　她从不敢问出口，不是她不敢，而是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答案，他不喜欢她。

　　“哈哈哈哈…”齐淑慎大笑，阿止啊阿止，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一点点，就一点点，即使你不曾爱我，给我一场大梦又如何？

　　可你连假装都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