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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安子清醒过来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顶很宽大轻柔的蚊帐,白得象云,柔得象一抹烟雾。
      她翻身坐起,撩开帐子,跳下床去,“这是什么地方?”记忆里,她是从海边的崖石上一跃而下的。
      “安姑娘醒了。”圆圆的环形门外,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安姑娘?是指她吗?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有人知道她姓安?
      “安姑娘醒了么?”又一个声音传来,像燕子在呢喃一样。
      接着,水晶帘子卷起来,一个古装美女走过青玉的地板,跨上白玉的台阶,一直走到安子的面前来。
      “安姑娘感觉怎么样?”那个美人在她床边坐下,轻轻执起她的手来。安子只觉一切都像在梦中一样。
      “你是……”安子疑疑惑惑地问。
      “我是这里龙王的第十三个妃子,大家都称我十三姨。安姑娘到这里已经两天了,龙君一直惦念你呢。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随我一同去见龙君吧。”美人殷勤有礼地说。
      “我已差不多没事了。”安子点头。
      “把安姑娘的衣服送上来!”十三姨轻轻拍手。
      一队侍女轻轻走进来,手里托着红漆丹盘,盘里盛着美丽的丝织衣裳,颜色艳丽不俗,有的侍女托着钗环首饰,有的侍女托着绣鞋,无不精美。
      “安姑娘请更衣。来得匆忙,也没什么好东西,都是匆匆赶制的,还希望安姑娘不要嫌粗陋才好。”十三姨客气地说。
      “哪里。只是我一头短发,如何戴这些钗环首饰?”安子看着满盘珠翠苦笑,没想到见个龙王要这般费周章。
      “这个容易。”十三姨笑笑,从头上拔下一根白玉钗来,在安子脑后虚划一下,安子的短发立刻长长,乌油油一直垂到腰下。
      一众侍女拥上前来,要帮安子换衣服。
      安子连忙喝住,“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侍女们却不敢退下,又不敢相强,垂手侍立,神色为难。
      “安姑娘是从陆上来的,风俗同我们这里不一样,你们退下吧。”十三姨解围,她也离开了。
      安子从小到大没留过长发,梳起来笨手笨脚的,并且,那些古装的髻也实在是她不会梳的。
      安子在里面怎么也弄不好时,十三姨又领了侍女们进来。侍女见了安子梳头的样子,都忍不住偷笑。
      “小蹄子们,不去赶着服侍,笑什么!”十三姨喝命。
      侍女们连忙上前来,替安子梳通头发,挽好髻,将钗环也一一插好。
      安子从铜镜里看着自己的模样,几乎不敢认:这哪里是那个13岁就混太妹,17岁就去流浪的飞扬跳脱的安子?
      “安子姑娘,随我来吧,龙君都等急了呢!”十三姨轻催。
      “好。”安子应一声,转身走去,裹了这一身纱罗,要想像原来那么自在地走已是不能,不由自主就将步子放慢。
      穿过一重又一重的门户,十三姨领着安子在一处侧门边停下,但听有人进去禀报:“安姑娘到了。”
      龙君在珊瑚雕成的宝座上坐着,听了禀报立刻说:“快请。”
      十三姨领着安子走进大殿。十三姨向龙君施礼,安子也学着她的样子施礼。龙君一边说:“你不是我朝中子民,不必拘礼。”一边起身还礼。
      一旁又有侍女安置下座椅,一样的是珊瑚雕就,锦褥铺陈。
      安子在座位上坐下,说:“我愚昧无知,本是世上的凡人,不知怎么就闯到大王的府上来了,这里面的情形我不大清楚,还希望大王见告。”这一番文绉绉的话说得她辛苦极了,当古人可实在不容易。
      “安姑娘不是一直都想长居海里么?这次小王的一位故人把你送到这里,托小王好生看顾。姑娘可以放心地在这里住下,一定不要多虑。虽说水府幽暗偏僻,但小王一定不会亏待你的。”龙君款款道来。
      “可以请问是谁将我送到这里来的么?”安子大为好奇。
      “这个……故人叮嘱不可告诉姑娘,姑娘就不用多问了。”龙君有点为难。
      “是我太孟浪了。”安子说。
      “哪里,哪里。你放心在这里住,我给你一颗避水珠,让你可以在水里来去自如。另外,有什么用度,只管告诉十三姨。最后,我给你个丫头,你行事也可方便些。”龙君向后唤了一声:“夜光!”
      一个十四五岁的丫头走出来,笑微微的,十分可爱。
      “夜光,这是安姑娘。以后你就跟着她去。小心侍候着。”龙王说。
      “是。”夜光躬身。
      安子一愣一愣的,古代的小姐都这么好福气,或者说都这么大累赘,进退都有丫头跟着?
      “安姑娘刚刚醒过来,我看还是多让她休息一下好。”十三姨说。
      “好。你带安姑娘去凌雪轩住下。”龙王吩咐。
      安子在凌雪轩住下,凌雪轩另外还有四五个婆子,三四个粗使丫头,另外还有四个小丫头,三个大丫头服侍。安子看得头都大了。没想到一个人要十几个人照顾。十三姨还不时过来嘘寒问暖,弄得她倒觉得自己是个泥捏的,稍不注意就化了似的,也不知道这些年来那般粗糙的日子是如何过的。
      夜光是个蚌精,聪明伶俐,带着安子四处参观。还去向龙王求了一面金牌,让安子可以行动自由,四面八方都游得。
      安子刚开始时,尚拘于古礼,言语细致,左思右想之后才敢举步,且学着古书里的样子,记得各处请安,可是到了后来,天性渐露,加之龙王又一再要她不要拘礼,不用请安,她也就乐得清闲一些了。
      “夜光,我想出宫去玩玩。”这天,安子对夜光说。
      “这个不难。我代你去求求龙君就可以了。不过,出去以后是要变作鱼形的,不知姑娘可愿意?”夜光问。
      “那再好不过了。”安子说。这些年来,她什么新鲜玩意儿都尝试过了,就是还没试过变鱼。
      夜光转身去了。
      不一会儿,夜光捧了诏书回来。念道:“安子姑娘想出外游玩,想变成鱼,不是永远脱离人形,可以权且充当东海金色鳗鱼,啊,如果掀起波涛而弄翻船只,就会犯下罪孽,如果认不清钓钩而吞吃鱼饵,就会被钓上岸,受人宰割。请你小心翼翼,不要失足,不要给同类带来羞耻,你自勉吧!”
      诏书念完,安子看见自己身上已穿了一件金灿灿的鱼的衣服了。
      “走吧。”夜光变成一只蚌,说道。
      “好。”安子摆摆尾巴,觉得非常自在。
      “小心些呀。”十三姨在旁边叮嘱,并为她们打开了侧宫门。
      安子和夜光就摇摇摆摆地游了出去。
      龙宫处于深海当中,出了宫门,可以看见漆黑的海水。有隐隐约约的像暗夜里的星星一样闪着的灯光。
      “海里怎么会有灯光?”安子吃惊地问。
      “深海里的鱼族身上大多都有发光的东西,看上去很漂亮,不过,我们要小心。”夜光指着远远的一个光点:“那是一种叫‘鮟鱇’的鱼在垂钓,它的脸上有一根长长的像钓竿一样的东西,顶端可以发光,小鱼受了光的引诱,往往会游拢,被它吃掉。”
      “哦,是这样。”安子点头。
      一只幽蓝的水母若隐若现地从她们身边飘然而过,姿态优雅美丽。
      安子不禁叹为观止。
      “水母婆婆,你好。”夜光同水母打招呼。“哦,是夜光,你好,你要去哪里?水母的声音飘飘忽忽的。
      “安子姑娘想出来游玩,我陪她四处走走。你去哪里?”
      “我最近奉命监督磨坊的虾族做工,正赶去呢。”
      安子拉拉夜光,夜光会意:“我们一起过去看看,行吗?”
      “行。安子姑娘是神王送来的客人,我们怎能怠慢?”水母飘飘忽忽地在前面引路。
      安子心里却犯了嘀咕。神王?她是神王送来的吗?神王是谁?
      在墨一样的海水里游起来的是很艰难的,幸好夜光将蚌内珍珠取出照明,大家才能勉强前进。
      “到了。”终于,水母指着一弯石拱门说。
      安子和夜光刚一进去,就听见“訇訇”的推磨声。一大群龙虾衣衫褴褛地做着工:有的在推磨,有的在添料,有的把磨出来的白色粉末收集到一起……个个都面容愁苦,挥汗如雨。
      “他们磨的什么?”安子好奇地问。
      “盐啊。将盐岩磨成盐,调整海水的咸淡,并且,陆地上的人有时要从海水里晒走盐,所以要不停地磨才能保持海水的味道。”水母解释着。
      “那他们的工作是不是很辛苦?”安子看到那些龙虾的样子,心里颇为不忍。
      “推磨的最辛苦,添料和装袋的倒不见得。”水母说。
      那些虾们看到水母呆在那里,不敢有丝毫懈怠。特别是那些推磨的虾,磨得更快了。生怕稍不注意即被鞭挞。
      “为什么做工的都是虾呢,这些虾不是称为‘龙虾’吗?地位应该比较尊贵才对呀。”根据安子的人生经验,凡是沾“龙”的都应该是有一点地位的动物。
      “正因为它们是龙虾,本来是龙君的亲属,犯了罪才应该更严厉地惩罚呀。我们水族的规矩一向这样。”夜光解释。
      “这些都是犯了罪的吗?他们都犯了些什么罪呢?”
      “这就多了。有的是恃强凌弱,有的是偷盗,有的是抢劫,还有一种是亲人或朋友有难,自愿到此受苦以替亲友赎罪的。”水母解释。
      正说话间,水母看见一只虾不好好推磨,往这边看了一眼一眼,又一眼,不禁拉长面孔“唰”地一鞭抽过去。那只虾立刻低下头,继续去推磨了,饶是如此,背上也绽开好长一条血痕。
      安子看得心里不忍,看水母还要再抽,忙拿话岔开:“这些虾在此服苦役,一般时间有多久?”
      “那要看所犯罪行的轻重了,有半年的,一年的,三年的,最多不过五年。”
      “一只虾能活多久呢?”
      “哈,安子姑娘动了恻隐之心了,这个你放心,龙虾生长缓慢,寿命比较长,他们的刑期都不算重。当今龙君宅心仁厚,不肯让他们多服刑的。”
      “是这样。”安子叹。
      那边,水母看见刚才那只虾又不好好推磨,仍往这边张望,不由得大动肝火,喝一声:“滚出来!”
      那只虾从推磨的队列中走出,一双眼睛偷偷打量安子。
      “还不老实!安子姑娘是给你随便看的么!”水母一阵恼火,劈头盖脸地又一阵乱抽。
      那只虾不闪也不避,甚至不举起螯来护住头,只呆呆地看着安子。
      “不要再打他了!”安子忙忙地说。
      水母停下鞭来,那只虾头上,脸上,背上都是纵横的血痕,可他好象不觉痛一样,死死地盯住安子。
      “你看他伤得,拿我的手巾去给他擦擦吧。”安子对夜光说。
      “我才不去呢,他一直那么怪怪地看着姑娘,说不准是犯什么罪被抓起来的。”夜光吐吐舌头。
      安子白她一眼,自己掏出手巾,径直走过去,给那只虾擦伤口。
      “姑娘快别做这些辱没身份的事了,一个罪囚,同情他干什么?”水母说。
      安子不理她,继续轻轻替那只虾擦着,忽然,她看到两滴又圆又大的泪从他的眼里滚了出来。
      “奇怪了,哑巴平时怎么打都不哭的呀,敢情今天看到姑娘来了,装疯卖俏的,还不快干活去!”水母喝道。
      安子把手巾塞到那只虾的口袋里去,轻轻拍拍他:“干活去吧,小心些,免得挨打。”
      那只虾也不动,望着她只是流泪。
      “你去吧,我以后得空来看你。”安子说。
      “别和这哑巴罗嗦了,他笨笨的,什么都不懂。”水母说。
      “姑娘,我们走吧。”夜光催。
      “好。”安子应一声,要走。
      “快去干活!”水母的鞭子又扬了起来。
      “别打他。”安子说。
      “好,看安子姑娘的面子,今天不打你了,还不快过去。”水母放下鞭子。
      “快去了,啊?”安子说。
      那只虾这才一步一步地蹭回队伍中去,使劲儿推着磨,背弯弯的,再不回头去看安子,大滴大滴的泪“扑嗒、扑嗒”地落在石磨旁的沙地上,将沙地砸出一个又一个的小凹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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