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同甘共苦(下) ...
-
祝余将手里最后一把黄纸丢进火盆里,火苗暴涨,一下窜高,她没防备,一时躲避不及,额发被火给燎了个缺。
火苗饱餐完毕,逐渐平静了下来,她拨了拨焦枯的发,叹了口气,取下手上戴着的小叶紫檀木佛串,拨转着珠子,闭眼念起了白荻编著的平安经。管他天地神佛,一样来一点,总有见效的吧。
小观里光华流转,罩住这片小小天地。
空中又涌出许多念力,团在白荻身边。九十九棍结束了,只剩这最后一关,桃木杖竖立起来,往他心口处刺去。
光球汇集,拉开一张光盾挡在他心口处。一击未破,桃木杖退后,狠力连击,光盾中心出现裂痕,木杖趁胜追击,重力朝着裂纹锤打。砰的一声,光盾裂纹扩展,如同星河坠落,掉进了白荻体内。
“清静佈施诵此经,三世业障化灰尘。
诸佛神前诵此经,九宗七祖尽超升。
设斋供养诵此经,贤良子孙得聪明。
长生供养诵此经,邵好来世求长生。
合堂大众拜此经,增福延寿有缘份。
吾已真心念此经,愿尔平安灾业消。”
经文最后一句脱口,佛珠线断开,珠子滚落,散的四处都是。祝余心口剧痛,揪着衣领喷出鲜血,重重摔在地上,倒在火盆旁边,眼见着盆里的火变弱。泪从眼角滑落,蜷缩成团,按住心口,呢喃着最后一句经文。
木杖刺进白荻心口,抵住那只沉睡的凶兽。光盾再次凝聚,挡住木杖的进攻,不让分寸。凶兽从沉睡中苏醒,毛发竖立,怒吼咆哮,将木杖喝退几厘。
“啊啊!”白荻仰头痛呼,瞳孔变成鲜红色,长发跟着染上血色,挣开束缚,肆意飞扬。发冠落地,朝着祭台外滑去,掉进业火里。
见他不顾缚灵绳,弯曲手肘去拔桃木,血像线似的从手腕流出,太白皱眉,不忍再去看。
白荻将带血的桃木拔出,反手割破缚灵绳,再将桃木往业火一丢,火里伸出数不清的火手,争着抢着去夺那桃木,桃木呜咽一声,被火手拉入无间地狱。仙童脸色苍白,拉着太白残缺的裙角躲在她身后。
白荻起身,衣袍在地上画了个圆,快步离去。
“吾已真心念此经,愿尔平安灾业消。咳、吾……”祝余咳出一口血沫,待要继续,忽听一声疾呼。
“阿祝!”她勉力抬头,却见白荻眉眼带火,撕破虚空朝她奔来。
“你终于回来。”
白荻打横抱起她,祝余圈住他的脖子,委屈的直掉眼泪,贴着他冰凉的脸撒娇道:“我好痛哦!”
“我知道,傻丫头!傻丫头!”眼里的雾气也跟着漫,紧紧拥住她,恨不能与她血肉相融。
空间扭曲变形,道观景象褪去,变幻成祝余房间,白荻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祝余见他转身,忍不住拉住他。
“别走。”
“我不走的,只是去换身衣服。”白荻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祝余见了床边一串血印子,恋恋不舍地放了手,捏着被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白荻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伸手解开衣襟,脱下外袍放在凳子上,露出血迹斑斑的里衣。祝余见着他胸口的血洞,疼的直喘气,抬起手点了点他。
“肯定疼死了。”
“不疼的……”白荻低头,盯着血肉模糊的伤口,想起那些护着自己的光球。轻轻摇头,真的不疼,那一刻,爱比疼浓。
见他拉开衣襟带,露出白皙的肌肤,好内容还未见,眼前一花,什么也没看着,白荻就已经套好干净亵衣了。
祝余嘴一撅,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找了个极舒服的姿势,枕着胳膊闭上眼。听着边上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提心吊胆一晚上,终于安稳了,长吁一声,想着些漫无边际的事,意识开始涣散。
白荻换好衣服,小妖怪已经歪着了,躺在她身边,也跟着沉沉睡过去。
太白好不容易从地下爬上来,将两个仙童安放在观里,交代了几句,自个上了二楼。两个仙童,一个叫月汐,一个叫星汐。见师父离开,便乖乖到帝君像前,盘腿打坐。
进门见床帐垂下,里面卧着两位,当中一颗随珠悬空漂浮。还没细看,一缕发从床里飞出,直直朝她面门刺来,下意识回头闪避,欲要回头,便觉脖颈被一只手给扼住了。
“帝君,勿杀,小神太白,前来送药。”太白知他现下入了魔,再不是那好说话的神,哆嗦着从怀里掏出几个瓷瓶递过去。
白荻将她提起,手上力越来越大,太白察觉一股凉气往自己体内钻,心下大惊。吃力地去看那神,见他眼睛血汪汪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显然已动杀意,不禁悲呼。
祝余睡的正香,却被噪音扰梦,软绵绵的拍了几下,以示抗议。白荻眉头皱起,加倍往她体内注入神力。眼看自个就要爆体而亡,太白双脚在空中乱蹬,挣扎中,绣花鞋落到地上,发出啪嗒一声。床上的妖怪拉起被子裹住脑袋,生气的踹了下床板。
“白荻!”祝余咕哝了一声,白荻手上一下松了劲,将她稳稳放在地上,一点声响也没发出。
太白心很酸,她现在喉咙火烧火燎的疼,忍不住想大声咳嗽。但她还是很珍惜生命的,看看那歪着脑袋瞧她,似乎在想她为什么还不滚的神,抬手捂住嘴,硬生生忍下喉咙的痒意,用密语传音给白荻:
“帝君,白瓶子内服,黄瓶子外敷,其余丹药吃着玩。”说完,便急匆匆地跑了,到了前面的道观,忙扶着膝盖弓着腰,咳了个痛快。里面打坐的月汐被惊动,拉起星汐跑出门去。见太白咳嗽不止,上前扶着她的背,关切地问道:
“师父!您怎么了?”太白吐出一口淤血,月汐吓了一跳,连忙掏药往她嘴里塞,星汐则快步跑去水井边上,舀了一瓜瓢水回来,喂给她喝下。太白闭眼缓了会,哑着嗓子说:
“师父无事,咱们快些走,帝君刚刚入魔,还有一丝清明在。师父运气好,捡了条命回来,待会儿他要是失去意识,乱杀起来,咱们三个可就只能折在这了。”
月汐也是听过白荻威名的,招来彩凤,一把拉起太白,爬上鸟背。最后上的星汐有些犹豫,望着小院问道:
“师父,那个明奴呢?咱们要是就这样走了,那她不就成了帝君的盘中餐?”太白望了眼懵懂的星汐,觉得自己的手有点痒,其实早点打开情窍,也没什么不好吧?
月汐要聪明些,也更了解太白,见她沉默捏拳,赶忙给他递眼神,说道:“星汐,你娘不是最爱看男女谈情说爱的话本子吗?她不是常说,一个男人一生会遇见无数女人,但只有一个女人,是对他而言意义大不同的,那独一个叫什么来着?”
星汐挠头,憨乎乎地看着他说:“是什么来着?我一下想不起来了,唔……我记得我娘前天还念来着。”
星汐想了好半天,抓心挠肝的,见月汐揉心,灵感一下,拍着脑袋喊道:“是心头宝!”又有些不确定,问道:
“那帝君那样的神也会有心头宝吗?这样不就有软肋,不再是无敌杀神?”
“为什么不会呢?帝君活得苦,又孤独,他比谁都需要被爱,也更容易陷入爱。”
星汐更糊涂了,揪着袖子追问:“锁山关着那么多漂亮妖怪,帝君为什么不喜欢她们呢?要是喜欢她们,这么多年不就可以不孤独了?而去暗妖那么强,一旦结合,可不得杀个天昏地暗。”
“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合适的,感情就是妙。”月汐也答不上来那些奇怪的问题,随意糊弄了一句,张大嘴吐出最后一个字,星汐被唬住了,虽然还是一脑袋问号,也没在发问。
“或许就是因为孤独吧,突然冒出来的妖,是自己完全没遇过的。初生灵魂,没有前生,也不知道来世,甚至连信仰也没有。让帝君好奇,究竟她是怎样的妖,连她做的每一件事都让人新奇,忍不住更了解,更靠近一点。这种好奇一旦成了习惯,日子久了,也就成了喜欢。”
太白突然开口,同仙童说道。她还有一句没和他们说,落入深渊的神啊,知晓光的可贵,即便会厌恶光、害怕光,再次遇到温暖的光,也会不由自主地向光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