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Chapter 58 在提力安（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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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力安以北，佛米诺斯。
阿门洲虽号称福地，却并非所有领域都如提力安或者澳阔泷迪一般丰饶迷人。佛米诺斯便是如此，这里是一块荒凉而安静的领域，鲜有外人抵达，只在靠近水源的地方零零散散地居住着一些诺多族人。
但自至高王与王储一家子来到这里之后，兼具美丽与坚固的堡垒很快矗立起来，北方的荒僻之地迎来了属于它的辉光与防御工事——有了被称为“城池”的资格。
仲秋之夜，王族堡垒中衣香鬓影，琴音不歇。这是至高王在跟随长子来到此地之后第一次公开举行盛大的宴会，所有的贵族都身着盛装华服出席，欢乐的氛围甚至比他们在提力安时还要浓烈——那冲淡了部分领主被迫迁居至此的不平与愤怒。
王室所有成员都在殿中开怀畅饮，只除了一个——这座城池的建立者，库茹芬威·费雅纳罗。
堡垒顶层有一座美轮美奂的空中花园。数根刻着精美浮雕的巨柱撑起了透明穹顶，星光可以毫无阻碍地流泻进来。似金似银的光辉之下，风信子，霜微华，鸢尾，雀羽，甚至比在白日里还要美丽。
但它们都没有引起费艾诺的注意，在子民和儿子们都在大厅跳舞或者喝酒闲谈的时候，他坐在紫藤架下的一方小几之侧，眉头微锁，正独自弹奏一把竖琴。
他的手边则是一封信，信上是他不能更熟悉的，提力安如今的摄政王子的笔迹。
这封信和这把琴一样，都成了让王储此刻心烦意乱的根源。
他是在昨天才知道这件事的——他们离开的前夕，诺洛芬威曾经派人去了他的家里，送来这两样“礼物”。
按照葛洛尔所说第二家族的使臣在那一日拜访的频率来看，他本不会到现在才知道这件事。可惜那时候他要考虑的事情和需要在提力安就处理好的事情实在太多。他在奥力那里耽搁了太久，直到出发那日才离开自己的老师，直接策马奔出提力安的城门，与大部队会和。
他的半兄弟到底是怎么想的？在那个时候写下这样的信，当他戴上摄政王子的权戒，当他明知他的父亲与王储都即将前往北方不毛地的时候，他想要与他和解——而在那时的一个月之前他甚至还在准备扩建武器库以对付他的长兄。
费艾诺觉得这更像是一个笑话或者某种微妙的讽刺，或者是某种验证半兄弟的虚伪的证据，理智上来说他应该无视这封信，然而他越是这样告诫自己，他的脑海中关于芬国昐的一切越是明晰，一会儿是当初那些无孔不入的情报，一会儿是他拉住自己缰绳的手指，一会儿却是他被小美人伤得血肉模糊的肩膀……
该死的诺洛芬威，就没有一日不讨人嫌，哪怕隔着这样遥远的距离也一样。他厌倦地想。
花园一角传来熟悉的嗓音：“费雅纳罗。”
费艾诺回过头去：“父亲。”
“我知道一定是你在这里。”至高王走了过来，手上端着酒杯，看样子像在独自散步，“我听到了《骊歌》。”
费艾诺的手指从琴弦上离开，自芬威再娶之后，他就从未与他再谈起弥瑞尔，尤其是在这样的良夜。
“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很美的音色。”芬威走到竖琴身边，拨弄了几下银色琴弦，“听玛卡劳瑞说，是诺洛芬威送来的？”
费艾诺说：“是。”他离开竖琴，提起小几上的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气味芬芳的饮料。
芬威的视线落在长子的侧脸上，他看上去平静而温煦。
“费雅纳罗。自从那件事后，我们还没有好好谈过。”
不。王储心想，我们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交流过。他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和人分享自己的心情，然而他对至高王的爱让他没有办法拂袖离去，更没有办法冷面以对。
“您想谈什么呢，父王？”他随便喝了一口，见至高王杯中已空，于是抬手给他也倒了一杯。
“聊聊你们小时候的事。”芬威在他的对面坐下，有些惬意地抚触了一下紫藤萝垂掉下来的枝叶，“如今他们都在说你与阿拉卡诺无法共处，可我却记得，他小的时候常常围着你转，那一次你们去春猎，你为了保护他，被鹿角撞伤，他回到王宫里都还在哭泣，直到他的母亲允诺第二天带他来看你，并保证你会好起来。”
“是吗。”费艾诺漠然道：“我不记得了。”
“但我相信他还记得。”芬威柔和地说。
“……”
“否则不会有这样的一架琴，那一日他也不会进入审判之环，毕竟在那之前……”
“父亲。”费艾诺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至高王言语中的试探和谨慎之意让他再度皱了眉，“我没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您也大可不必继续替他担心什么。”
“这世上最卑鄙与不可信者莫过于坊间的谣言，我是不喜欢诺洛芬威，但是也不至于浪费我自己的时间用些低劣手段去找他的麻烦，我造兵器库从来不是为了对付他。”
“……”
“我知道。”沉默片刻后，芬威低声说道，“我一直知道，像我一直知道你有怎么样的抱负和志向一样，像我一直知道每一年的这个时候，你总会在垂柳之地弹奏《骊歌》一样——那才是你不愿意和我们在一起的真正原因，而非你的兄弟以为的——你恨他与他的母亲，所以永远在这种时候玩失踪。”
费艾诺猛地抬头——他知道！
“是的，我知道。”芬威回以轻轻一笑，那笑容在星光下透出了淡淡的苦涩与哀伤，“因为我依然思念她。”
“……”
“我爱你的母亲，我也爱你兄弟的母亲。”
王储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
“或许你认为这是背叛，或许你认为那根本算不得真正的爱——但是，费雅纳罗，你是独一无二，没人能够如你一般地去热爱。”
“更重要的是，孩子，这一切都无损于我对你的感情，它们没有那种力量。我为曾经让你难过而难过，但我不会因为这样就放弃王后，无视她与诺洛芬威，阿拉芬威身为诺多王族应有的地位与尊崇。”
“……”
“诸维拉的判决只是他们的判决。我无视曼威的不满，来到佛米诺斯是因为我知道你本不该承受这样的惩罚。你或许会认为这只是种补偿，你或许会认为连这样的心意也总含有杂质，但是……”芬威握住了长子放在小几上，渐渐收握成拳的手，“费雅纳罗，别怪父亲，它不完美，它并不完美。但是，那已是父亲能给你的全部。”
至高王的掌心微冷而带着湿意，全不像他幼年之时感觉的那样宽大而温暖，那几乎让他错觉他的父亲在祈求他。
“我从没怪过你，阿塔。”费艾诺叹了口气，沉声道。
他当然能听出这是芬威的肺腑之言，他也明白身为君父的他心中那难以言喻的隐忧。
在他还是个小精灵的时候，或者更年轻一点的时候，他或许还会去纠结父亲与茵迪丝的关系，还会下意识去比较父亲到底是更爱自己的母亲一些还是现在的王后一些。但是，到了现在这个阶段，那些东西并不会比一把绝世的好剑更能够让他放在心上。
他知道他一族君王的父亲更不会。
费艾诺认真地望着至高王，“您知道我从不对您撒谎。只是，我想，您在这个时候来，应该并不只是为了与我回忆往事？”
“是，我还希望你能与诺洛芬威和好。”芬威看着那把竖琴，干脆承认道，“他并不是有意那样做，你要相信他是受了蒙蔽。”
“我的确愿意相信。但我们现在可不可以先不提他，父亲？”费艾诺微笑，端起酒杯与他碰了碰。
“好，那就先不提他，我们来谈谈其他有趣的事情吧。”芬威将自己从短暂的伤感情绪中拔出来，亦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这些时日，你老是回顾提力安的方向。先别急着否认，我亲眼看到了。”
“……”
“今晚你也没有去参加我们的宴会——哪怕佛米诺斯是个所有人都应该去歌颂的奇迹，而且你知道子民有多么热切地想见到你——所以，这不得不令我好奇，儿子，你在思念谁？”
“我没有。”
“唔，让我来猜一猜。”芬威脸上露出揶揄的神色，“在这样的日子里，应当是你那位神秘的伴侣吧？”
“……”
“那位佳人就住在提力安城里，是不是？”
“是。”费艾诺麻木地别过头去。
“能让我的费雅纳罗如此牵肠挂肚，那位佳人一定是位美丽又卓越的人物。”芬威猜测。
王储忍了忍：“只有在部分层面上，是这样。”
“那么至少在今天这样的日子，你应该邀请她来佛米诺斯做客。”
“……”
他父王到底在讲什么冷笑话？
“不要再提这件事了，父亲。”费艾诺再次为至高王斟了杯酒，希望他能够将注意力完全放到这美味的饮料上，“那人不适合我，我也不适合那人。我们会解除誓约。”
芬威皱起眉，他是从不觉得这样的事情应该发生在他儿子身上的：“费雅纳罗，你得慎重考虑，这可是件大事。”
“算什么大事？”费艾诺冷笑一声，“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早就想？芬威心头一紧。
但他仔细思考片刻后，又放下心来，笃定道：““不，你不想。”
“……”
“自你出生到现在，我还没见过你真正想做的事情有哪一件是做不成的。”至高王骄傲地说，“你能造出茜玛丽尔，你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到？”
“那只是因为中间遇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阻碍。”费艾诺咬牙，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不是那些成天正事不干的学徒，而是他最挚爱的父亲。
他尽量心平气和地，耐心地解释道：“阿塔，我记得很久之前我就告诉过您，事实并不是您想的那样。那只是个意外，完全的意外。”
“哦，那么我相信，那一定是个美丽的意外。”
“……”
“阿拉芬威和天鹅公主的相遇就很美。”芬威转着酒杯，“他们过得很幸福，费雅纳罗，父亲希望你也和他一样有一个……”
“我不是他，我不需要。”
“身为诺多，可以试试多去挖掘自身的潜能，而且，既然都缔结了誓约，为什么不干脆再多给彼此一点互相了解的机会呢？”芬威循循善诱道。他真诚地希望心爱的儿子身边能有一个人能够常伴他左右。而且很多时候他会觉得如果费艾诺身边有一位伴侣，他就能更让他放心一些。
“……”
“既然缔结了誓约，你们可以试着住在一起，说不定就能发现对方更多的优点，进而爱上对方。费雅纳罗，爱情也是一种很……”
“不！”王储豁然站起，看样子他的耐性终于到头，至高王再多说一个字他就要从这花园里跳下去了，“我库茹芬威·费雅纳罗就是终身不娶，永远与矿石与砂砾为伴，也绝不会爱上他！”
“……”
“回了提力安我就立马和那个人解除誓约！父王，请您不要再提！也不要再问了！”
“好好好，我不提，我先不提。你别急。”爱子激烈的反应让芬威愣了一下，即刻转变话锋，安抚道，“先坐下来，或者我们谈谈你手下那几个领主的事情，你觉得如何？”
“……”
他今晚来得不是时候，至高王不无遗憾地想，他的儿子可能真是犯了个天大的错误，提起他的伴侣已经要比提起诺洛芬威更让他生气了。
这实在少见，费雅纳罗气得发昏，居然把“她”说成了“他”，这样的低级错误，对于语言大师而言实在太不应该了。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Chapter 58 在提力安（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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