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游[刑侦]》绫羽

88、第八十八章

　　“徐茵，你姐姐的日记本能给我看看吗？”陈飞濯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窗外的湖几乎融入了夜色。徐茵则吃完了晚饭，将餐具往桌上一推，靠在椅背上望着面前的男子。一个轮回，那个陈飞濯曾经在照片中看到的小婴儿，此时眉眼间居然已经有了些徐敏的模样。
　　她摇摇头：
　　“已经烧了。”她说，“她的后事警察秘密处理的，我也只简单看了她两眼，她就被送进火化炉了。”她摇头，“警察给了我一笔抚恤金，而她的东西，几乎都被处理掉了。”
　　“那你怎么会见过她的日记本？”
　　“我没有见过她的日记本。”徐茵回答，“我虽然说是日记，但那只是她给我写的一点东西，都藏在一本字典里。”
　　“……”陈飞濯顿了顿，记忆仿佛飘到很远，他曾经在徐敏的书架上见过一本字典。
　　“一本绿色的老式新华词典。”她说，“没人会想到那里面其实已经被姐姐替换掉了好几页，而她写给我的话就在里面。”

　　陈飞濯想起自己曾经差点抽出这本字典，而她则突然从醉酒中醒来，让自己重新塞进去。也许对她来说，那才是最最重要的东西，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得保护好，不被任何人发现：
　　“实际上，那里面的确都写着她对我想说的话，还有她的一些忏悔，而提到你的内容并不算多。”徐茵的长发被夜风撩起，她的瞳孔中映着屋子里昏暗的灯光，陈飞濯默不作声，仿佛又陷入了什么绵长回忆。

　　徐茵忽然扬了扬唇角，现在她和陈飞濯的年龄差，就像当年陈飞濯和徐敏的一样，但面前这个小姑娘却并不如从前的他单纯。可能是因为从小就历经颠簸的童年，让她不得不修炼出油滑的性格来保护自己。所以成熟如她，女孩儿起身，稍稍凑近面前的男子，她用天真又邪恶的目光揣测着面前的男人：
　　“阿濯……？”
　　陈飞濯被惊醒，一瞬间，在他模糊的视线中，他以为这个女孩儿就是那天倒下的徐敏。当看到面前女孩儿古灵精怪的表情后，他有些窘，于是微微皱起眉头：
　　“你在开我玩笑？”
　　“不是不是。”徐茵重新靠回椅背，她双手抱胸，望着面前的男人，“我只是在想，你是不是对姐姐没有写到你而有些失望。”
　　“……为什么？”陈飞濯反问她。
　　“你……是不是喜欢我姐姐？”
　　“我很信赖她。”就像一个真正的姐姐。她和简柔不同，她不是那种润物细无声，而是能帮你挡下所有风雨的帅气姐姐，“她也像是我的姐姐。”

　　“切……”徐茵有些失望，“虽然对你当初害我姐姐没命，我挺讨厌你的。但是当我见到你以后，我觉得你还挺不错的。”她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要是你有一点点喜欢我姐姐的话，也可以来喜欢我哦！”这个小女孩的实在幼稚，陈飞濯有些哭笑不得，但他没有回应她，仅仅是莞尔一笑便起身，这让徐茵有些不满：
　　“难道你觉得我在讲笑话？”
　　“不是。”陈飞濯便整理桌面边回答，“现在的我就像当初的徐敏，我也希望你不要踏进那个世界，我希望你……”
　　“不要再提我姐姐！”徐茵有些不快，“是我自己要去找她，就像你要为你妈妈复仇一样，我要为她复仇。”

　　虽然陈飞濯没有资格这样说，但的的确确，纵横十多年，徐敏为她父母复仇，徐茵又开始为徐敏复仇。一个又一个轮回间，仇恨始终没有磨灭，而他本希望自己能承担下她的仇恨。徐茵就像是读懂了他的内心，开口说：
　　“陈飞濯，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完成。”说着她便起身，绕到了大门，“走吗？”

　　※

　　与姐姐相似，徐茵告别了抚养自己长大的阿姨和姨夫，独自一人来到了理市。但与姐姐不同的是，她并不想在这里盘桓太久，她想要速战速决，并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于是她想起了那本字典里提到最多、也对整件事情最了解的那个人，陈飞濯。
　　徐敏当年实际上已经对陈飞濯一家的灭门有些眉目，甚至得到了他母亲可能是在洪商公路失踪的线索。但当年的徐敏并没有机会去坐实这条线索，也就没有轻易告诉陈飞濯。多年后的徐茵则顺着这条线索，开始寻觅。她沿着洪商公路一点点一点点地找，在一个月后才偶然发现了那副骸骨。她的确不是个普通女孩儿，也许这么多年孤独地成长与家庭的各种变故，早就让她铁石心肠。徐茵看到骸骨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快乐，而不是害怕或者悲伤。
　　因为这样一来，她就有了充分的理由让陈飞濯愿意加入自己，即便她也不确定那是不是陈飞濯的母亲。

　　直到他和自己第一次见面后，她才知道，原来那副骸骨真的就是他妈妈。

　　“去见阿兴对吗？”
　　“嗯。”
　　陈飞濯在理市租了一辆车代步，他开车带着徐茵来到了他们今天的目的地，湖畔酒吧。酒吧的位置距离当年的情窦相隔三条街，陈飞濯曾经回情窦看过，那条街早就被政府吃下进行了旅游改造，成了当地的一条特色美食街。
　　“你知道他的长相？”
　　“嗯，跟我差不多年纪，高高大大的，剃个平头。还挺帅。”徐茵回答。

　　不久，他们的车就停好了。陈飞濯跟着徐茵到了湖畔酒吧。刚进酒吧，他就被迎面而来的音乐震了一下。人群在舞池中肆意舞动，像极了八年前的那些场景。陈飞濯和徐茵在吧台上找了两个座位，环顾四周。很快，一个戴着大金链子的男孩儿便在徐茵身边坐下：
　　“妹妹，你找我？”他笑着问徐茵，女孩儿今天穿着超短裙，两条修长的大腿被灯光照得五颜六色。徐敏看到正是阿兴，于是笑着开口：
　　“听说你今天在这里卖叶子，我来看看你呀！”
　　“哟，越来越会撩了，你是真不喜欢我，还是跟我玩心思啊？”
　　“我有男朋友了！”她指指身边的陈飞濯，“喏，我早就说了嘛！”

　　阿兴挑了一下眉毛，有些不怀好意得打量了一遍陈飞濯，也因为他蓄着胡子，看上去总要老气些。于是阿兴“呵呵”一笑：
　　“是男朋友还是干爹啊？”
　　陈飞濯清清嗓子，显然对这种污蔑徐茵的说法有些不快，谁知徐茵笑着朝他打了一下：
　　“讨厌！”

　　也许一个会发嗲的女人真的可以化解一些尴尬的事情，阿兴虽然刚听说她有男朋友是不爽的，但徐茵当着这位“男朋友”如此亲昵的动作，倒让他觉得这个“老男人”很快就会出局。
　　“就是来看我的？”阿兴笑着问。
　　徐茵还没开口，陈飞濯的声音便从女人身后幽幽传来：
　　“想问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华飞的人。”

　　男人看看他不搭话，视线到徐茵才发现她的眼睛里也写满了渴望，这才有些为难地开口：
　　“不……太认识。”他吞吞吐吐，“说实话，咱们这行现在都是单线联系，顶头上司是谁，还真没人知道。”可能是觉得自己没帮到女孩儿，脸上有些挂不住，阿兴连说话的声音都轻了一点。
　　“那你上面是谁啊？能不能介绍我认识？”徐茵略显天真的话让阿兴笑了笑，便开口说：
　　“傻瓜，我要是告诉你，我可就做不成生意了。那相当于出卖人家了！”接着他还伸出手，有些得寸进尺地想要摸摸女孩儿的头顶，却被一只手挡了下来。阿兴抬头，才发现是徐茵介绍的“男朋友”，他的眼神里的确有不善的光。于是阿兴有些气愤地推开他的手，收回了自己的手。徐茵的脸上依然带着不谙世事的笑容，阿兴则没了兴致，他起身讪讪说道，“走了。”
　　“嗯，下次再见！”徐茵朝他挥挥手，见他走远了些，她才转身看向陈飞濯，混合着嘈杂的音乐，她又恢复了有些狡黠的笑容。陈飞濯则不说话，他略略挪开目光，望着台上舞蹈的女人，为今天又一次的无功而返感到一阵虚空：

　　“你好像很入戏嘛。”徐茵说，“说你是我男朋友真的怕别人吃我豆腐了？”
　　陈飞濯没有接话，他把手上的无酒精鸡尾一饮而尽：
　　“你默认了？”
　　“我没有。”陈飞濯回答，“对任何一个女孩儿我都会这样做，更何况……”他顿了顿看向女孩儿，“你是徐敏的妹妹。”
　　“我明白了，”她忽然开口，“你一定有女朋友了？”她兴致好像更高了，陈飞濯只好回答：
　　“没有。”
　　“你骗人，喜欢的人总有吧？”
　　陈飞濯这回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脑海中似乎真的有一个具体的形象。是啊，他好像很久都没见过那个女孩儿了，心里层层叠叠不愿被人看透，但他知道，自己是喜欢她的。只不过她是走在光明大道上的，他不希望会把她拉入深渊。

　　徐茵也许是发现了他的迟疑，表情变得更好奇。刚想开口问什么，一个男人却忽然从人群中走来。他硬朗的脸上，那张嘴紧紧抿住。他坐在陈飞濯身边，扭头便问：
　　“你是不是阿濯？”
　　陈飞濯听闻，立刻回过头来。他这才发现，眼前的正是八年前与自己在面店有过一面之缘的刘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