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游[刑侦]》绫羽

8、第八章

　　茶馆包厢里悬着一盏小吊灯，吊灯晕出黄色的光，打在惨白的墙面上，让这单调的小房间有了些温度。
　　陈飞濯看看面前的女人，他笑了一声，紧绷的气氛这才缓解了不少：
　　“居然担心我会占您便宜，”他摇摇头，“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聊天了，我可一直都特别敬重您呢！”简蔷望望他，这家伙拍起马屁居然都那么让人舒服，也是绝了。
　　老板娘听闻回头，对他咧嘴一笑：
　　“小陈你这张嘴是真厉害。”她瞥了男子一眼，“不过我这人可是喜欢实际行动的。”
　　“您别急呀！”陈飞濯转动了一下手上的玻璃杯，“给您一块版面，”他抬起头继续说，“免费做茶馆广告？”
　　“……”老板娘犹豫了一下，没立刻接话，香烟的雾气在灯光下氤氲，就像一条游移的白蛇。简蔷则听得一头雾水，陈飞濯继续补充：
　　“这可不少了，也得有两万了吧。”说着他喝了口茶，抬眼便激了一下老板娘，“倒是我怀疑，您这信息值不值我的两万版面。”
　　“呵呵。”老板娘的眼睛重新眯成了一条缝，她把烟头朝烟灰缸里弹了一下，“你放心，我可一直都很喜欢你呢！以后见不到你来，我也会闷。”

　　这轮谈判算是成了。
　　老板娘便拿起手机拨开了一个微信号，然后把手机放到了陈飞濯面前：
　　“冯冰冰的朋友圈。”中年女子说道。
　　陈飞濯一张张打开照片，简蔷则探过头来一起认真端详那些照片。朋友圈里有很多自拍，照片里的女孩儿有一张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下面是一个有些塌扁的鼻梁。虽然姑娘只算长得舒服，但她在每张照片中的笑容都很灿烂，普通人估计很难想到这是一位陪酒女郎。
　　“她男朋友呢？”陈飞濯大概扫过去二十几张照片了，却还没有看到一个男人。对面的老板娘缓缓吐了口烟：
　　“她男人不喜欢拍照，冯冰冰为此还抱怨过。”
　　“？”简蔷愣了愣，两万的广告位换来这么句话？这女人是在忽悠他们？刚打算开口，陈飞濯也忍不住了：
　　“沈老板，可没您这么耍我们玩儿的。”大概是有些不高兴，连称呼都郑重起来了。

　　“哎，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你往后翻翻不就有了？”对面的女人重新收回手机，这次，她直接点开了一张照片，“喏！”
　　手机重新摆在两人面前。照片里的冯冰冰在一家小饭店，她拿起手机自拍的同时，还把自己对面的一个男人也拍了进去。他正低着头吃饭，好像没有注意到女友的举动。
　　“你往后翻。”老板娘说完，陈飞濯又拨动了一下手机，后面那张照片是完全相同的场景和角度，只不过那个在吃饭的男人一不小心抬起了头，于是现在，在屏幕这边的两人便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
　　“能给我拍张照吗？”陈飞濯一边问，一边已经掏出手机。
　　“请便。”沈老板说完，陈飞濯便对着手机屏幕拍了四五张照片，实际上他觉得这张脸有一点点眼熟，在努力把这张脸拍到清晰后，他才把手机还给老板娘。
　　“最后再给你一个消息，当作附赠。”老板娘掐灭了香烟，深吸一口气说道，“他每天下午一点都准时来我店里喝茶，不过今天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来。”简蔷心里“咯噔”一下，这意味着什么已经非常清楚了。

　　他们两人从茶馆出来后，简蔷终于松了口气，她追上陈飞濯问：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事情？”
　　“她组织人陪酒，很多六水庙的娱-乐-城、酒吧都和她有生意往来。”
　　简蔷吃了一惊，对于这种敏感产业，报警难道不是基本操作做吗？
　　“你怎么不报案？”
　　陈飞濯看了她一眼，觉得她天真得可怕：
　　“首先，她只是组织陪酒，不涉足其他违法交易，你去查一查，这是不犯法的。退一步说，如果真的有人做其他违法交易，她是完全可以择干净的。”
　　简蔷皱起眉头，虽然陈飞濯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但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你怎么会认识这种人？”
　　陈飞濯正非常认真地拿手机查找着什么，听到她的问题，男子便有些敷衍地回答：
　　“这是吃饭的家伙，必须得结交这种人。”他头也没抬地回答，“她们这个圈子，和犯罪比较接近。”

　　简蔷忽然心里一动。此刻，她觉得自己和陈飞濯中间就像是划下一条明显的分割线：她站在耀眼的光下，是那种可以把所有黑暗都吓退、都消灭的光；而他则站在灰暗中，一个人冷静思考，一个人独独前行。简蔷觉得他危险这点没有错，今天这场对话就已经证明一二。当初他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份职业？他本就是从深渊中站起来，又为什么要反向走入深渊？
　　虽然心里的问号几乎要满溢，但此刻手机的震动却把简蔷重新拉回现实。打开手机屏幕，她这才发现是他们刑警队的群消息。顾辰樟在对话框里发布了一张照片，简蔷点开照片，那是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他拿着手机在打电话，他的身边正是那辆莹绿色的奥迪TT。她立刻把照片拿给陈飞濯看：
　　“这就是你昨天在路边看到的男人？”
　　陈飞濯瞥了一眼：
　　“他们把监控图片截下来了是吗？”
　　是的，就算截图也没有用，因为这男人伪装得很好。他戴着鸭舌帽，在路灯下根本看不清五官。陈飞濯之所以能判断他不是王鸿振和范翔，还要多亏这两个人都是胖子，而路灯下的凶手则是个瘦高的男人。
　　“他真的就是冯冰冰的男友？”简蔷问完恍然想起什么，“对了，你把照片发给我，我要发给副队。”
　　“我花两万换来的线索，可不能由你做这个好人。”简蔷刚想争辩什么，陈飞濯好像终于在手机上找到了什么，“果然如此！”他低声说完，便扭过头，“这个男人是通缉犯。”
　　“？”简蔷一愣，陈飞濯则打开车门：
　　“一年前杀过人，亡命徒一个。” 简蔷不为所动，她用一种鄙视的语气问道：
　　“你真的打算为了钱不把线索给警察？”
　　“当然要给，但不是你给，而是我给。”
　　“……这有区别？”简蔷一愣。
　　“当然有区别，你是你，我是我。”陈飞濯回答，“你要知道，上了社会可没有免费午餐，大公无私对我们这些人来说，值得尊敬，但不是必须。”
　　简蔷握了下拳头，她不认同这种说法。但眼前肯定不是争论的时候，她必须盯着陈飞濯，让他赶紧去公安局把这条线索告诉包阳。所以她在跨上汽车前问了句：
　　“去市局吗？”
　　“去市局。”陈飞濯肯定地点点头。

　　※

　　在顾辰樟把照片截出来的时候，包阳刚刚得到去金帝那边侦查员的消息。他们说是金帝没有登记进出陪酒女的资料，因为她们的流动性本来就很大。加上有些客人是自己喊了女孩儿过来，那人员就更加混杂。娱-乐-城唯一登记的只有当天带队进来的陪酒女头头的名字和电话，但她们一般三两成群，一波又一波，再加上有些人甚至连真名都不会留下，电话真假也未知。这就意味着侦查员需要一个一个打电话过去求证。
　　排查显然不顺利，如果按这个速度进行，枪支在外时间肯定要拉长，危险也就会更大。包阳有些气馁，但他不能发作，让顾辰樟把截图发在群里，嘱咐侦查员排查的时候可以拿照片问问有没有人认识。

　　深吸一口气揉了揉脸，包阳坐在椅子上感觉不光身体疲惫，连心也很累。就在这时候，办公室门被推开，两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门后。包阳抬起头，看清这两个人以后，终于皱起眉头：
　　“不是让你们俩滚蛋了吗？怎么又在我眼前晃？”他为此还用手蹭了下眼睛，“不是我累出幻觉了吧？”
　　“包副队，我们来提供线索了。”陈飞濯笑眯眯走过去。
　　包阳狐疑地看着他，他感觉这个男人的狐狸尾巴正在身后优雅地摇晃着。毕竟陈飞濯现在的表情真是再熟悉不过，熟悉到让他生理性汗毛直竖。
　　“……什么条件？”包阳很自觉地抢先问道。
　　“一个很小的条件。”陈飞濯依然笑得人脊背发凉。

　　简蔷抽动了一下嘴角，这个当口包阳转过头问她：
　　“你是他的‘帮凶’？为什么不报告给我线索？”他语气严厉地问她。简蔷被这一问吓了一跳，她瞪了眼身边的男人。她觉得这家伙的做法确实可耻，并且现在，这种可耻甚至影响了自己的名誉。于是她条件反射伸手擒住陈飞濯的一只手并向上一抬，再伸手朝他肩膀一按，他立刻就被压制在桌前：
　　“你到底说不说？”
　　包阳摸了一把自己的脑门，看样子简蔷并不知情，并且还被他逼急了。
　　“……简警官，随便动粗可不好，你们办公室还有监控呢！”
　　“丫头，放了他。”包阳挥手让她不要鲁莽，简蔷这才不情不愿放开了他。陈飞濯站起来，转了转自己的手腕，没想到简蔷在擒拿上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说吧！”
　　“这个案子您得让我报道，我可以适度隐掉一些对你们不利的内容，但您不能阻止我写。”
　　“……”包阳沉默了一秒，他在深吸一口气后，终于抱胸看向陈飞濯，“那得看你的线索多有价值了。”
　　“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就这么简单。”陈飞濯重新露出狐狸一般的笑容。
　　包阳一震，原本疑惑的目光变为了迫切：
　　“谁？”
　　“沈利，他一年前在孟市杀了一人，目前全国通缉。他和女朋友——陪酒女郎冯冰冰昨晚连夜逃跑。”
　　包阳满脸惊讶，而陈飞濯则看着他继续道：
　　“我这还有两人的照片。不过在给您前，您得给我个答案，这条线索值不值我的一篇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