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游[刑侦]》绫羽

20、第二十章

　　审讯室外，陈飞濯和王傲凡并排站在那里。他们自从知道裘君昊被捕，便前后来到公安局，一个想要看他伏法，一个想要知道原因。

　　“是朱鄂欺人太甚。”面对眼镜上的绝对证据，以及张俊健的指认，他知道回天乏术，“有一次，我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和一位女同事吃了晚饭，他拍下了这张照片，从此便威胁我为他做事。我再三和他说我们只是工作关系，但他根本就不在意真相，他说如果不听话，他就把照片给我的妻子。”裘君昊有些委屈，“我妻子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她要是看到这张照片，一定会跟我闹翻天！我心疼我儿子，所以不能让我老婆知道。没办法，只能听从朱鄂命令。”
　　包阳有些不可思议，沉默了一会儿才说：
　　“为了一张照片，给朱鄂去要毒药？为了一张照片，又毒杀了朱鄂？”
　　“你知道么？我儿子因为我和老婆闹别扭，考初中那会儿就没考上心仪的学校。我实在是不想影响他，一直都忍气吞声。而且我不知道他要了三氧-化二-砷是去杀人！他当时跟我说日报那边有条新闻报道化工厂排污，他需要这东西做个试验，以保证新闻的准确性啊！但是他居然……”裘君昊痛苦地说不下去，“他说我现在脱不了身了，必然和他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所以威胁我要继续帮他做各种事情，他还说接下来准备毒杀王傲凡，还让我去做！”
　　审讯室外的王傲凡一惊，她没想到这起毒杀案居然还没有结束，甚至凶手还将矛头对准了自己。

　　“我实在不能忍受，所以才毒死了他，伪造了现场。”裘君昊就快要把现场所有人都说服了，但简蔷和陈飞濯在听到他的说辞后不约而同冷笑一声。简蔷转身，她拿出了从证物中找到的那本1989年第五期的《闻钟》杂志，然后翻到了那篇《论一论记者的底线》一文，摊开放在他面前：
　　“蔡州恒是不是你的父亲？”她冷漠的声音打断了裘君昊可怜地讲述，“你的原名叫蔡瀚对吧？”
　　“……”裘君昊的身体突然一抖，他抬头看向面前的女孩儿，陡然觉得现在的她，已经没了前两次见面时的单纯幼稚。相反，从她眼底，裘君昊似乎看到了女孩儿胜券在握的淡然沉稳。
　　“这篇文章所写的主人公就是你的父亲对吗？”简蔷问他，“而这篇文章批判的对象，则是王文牧和朱鄂，因为你觉得自己父亲的死是因为他们的这篇文章。”简蔷说着拿出了1988年12月第一周的《洪丰周刊》，那是她之后根据《闻钟》的线索，特意去图书馆翻找历史杂志找到的，这也让她更加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

　　裘君昊在看到这本杂志的时候，眼睛瞬间像是点燃滚烫的火焰：
　　“这一期杂志的案件专栏是《张建国之死》，里面就提到了你的父亲蔡州恒，文章认为你父亲是间接害死张建国的凶手。”简蔷定定看着他，他收起了原先的无奈与无辜，现在则更像一只意外曝光的狼，站在聚光灯下，伺机反抗。“也许副队不太清楚这篇文章，我简单说一下。报道这篇文章的人有两个，一个是王文牧，一个则是朱鄂。这篇文章讲的是，张建国是个小本做建材生意的，有一天，一个名叫车荣的男人出现在他店门口，说是要为孟市的一个建筑工地订一批石材。张建国一听要订这么多，就非常高兴，连忙进货。甚至还向亲戚朋友借了钱，哦，据说还借了点高利贷。后来石材准备好，车荣就拉走了。临走前付给了他一笔定金，说是回头送到工地，结清款子就把剩下的钱给他。可是这个车荣却一去不返，张建国一家为此愁坏了，尤其是高利贷，经常上门讨钱，让他们苦不堪言。当时的高利贷背后是有□□靠山的，甚至抓了张建国的儿子威胁他。这么一闹，张建国只好卖了房子，赎回儿子。但这之后，张建国实在压力太大就投海自杀了。”
　　“那这和他父亲有什么关系？”包阳问简蔷，简蔷则顿了顿继续说：
　　“因为车荣把这批货低价卖给了蔡州恒，蔡州恒收购了货物进行正常出售。后来东窗事发，蔡州恒也被警察喊去问话，当时虽然还没有相关法律制裁他。但这篇文章出来以后，大家都知道他明知石材低于市场价有问题，却还买入这批货，间接害死张建国的事情。蔡州恒也因此活不下去，上吊死了。他老婆从此精神出现问题，一直都在精神病医院治疗。前不久也去世了。”简蔷说完，两人的眼睛又重新转到裘君昊身上。就像是痛苦的记忆被人从污浊不堪的河道里捞起，即便今天来看，它依然阴冷晦暗、不能回首，“我调查过你的身份了，裘君昊，你最好从现在开始说实话。你为什么要下毒杀朱鄂和王文牧？”

　　裘君昊低着头，心底最角落的想法被人识破，他坐在那儿盯着自己的手指。灯光从头顶洒下，这个男人的后背被过度曝光，而脸颊则陷入黑暗。表面与内在，从一开始，就像被割裂了一样，裘君昊的随和也许只是暴力的伪装罢了：
　　“对，朱鄂是我杀的，但王文牧的毒确实不是我下的。我从张俊健那边要来了三氧-化二-砷，这件事被朱鄂碰巧知道了。他要去了一部分，也许是他给王文牧下了毒，我不知道。但他捏着这件事情不放，对我呼三喝四。会进入报社，我承认有一部分原因是我想要看看当年的仇人怎么样了，但我现在生活很稳定，万不得已我不需要杀人。”他停顿了一秒，重新看向简蔷，“你说的都对，我确实有理由恨他们两人，但我没有必要杀人。”
　　“真有意思，到现在还不承认是预谋杀死两人。”简蔷看他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冷笑一声，“真是应了某人常说的那句话‘不见棺材不掉泪’。”
　　外面的陈飞濯愣了下，这个常说的人就是简蔷的父亲简政华，而且在简蔷身上用得频率最多，因为这姑娘永远都在“不服”的路上狂奔。

　　“两本《闻钟》杂志的来源你以为我们是不查的吗？”实际上针对这一条，简蔷拜托技术过硬的顾辰樟去做了查览，在一个古早书籍和杂志的交流论坛里，裘君昊出价收购了两本1989年第五期《闻钟》杂志，账号是他的，他赖不掉。“那两本杂志就是威胁，你同时寄给他们不就是想要提醒他们，不要忘记曾经的‘迫害’吗？”
　　“……”裘君昊的微皱的眉心抖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伪装仿佛正被这个女孩儿一层一层剥开。他沉默许久才开口，“所以呢？我承认朱鄂是我杀的，但我的威胁，我的动机也不能证明我杀了王文牧。”这一次，他已经是赤-裸-裸地对抗了，没有粉饰，他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就这样挑衅地望着面前的两位人民警察。这态度连包阳都差点发飙：
　　“你还不老实？你以为这样就能逃脱法律制裁？”可归根，只有这些不够硬气的虚张声势，在这个布局清晰的凶手面前，有些弱不禁风。

　　就在此刻，审讯室的门把手被旋开。走进审讯室的那个人，脸上挂着冷漠，他看了看表情意外的两位警察缓缓开口：
　　“我能证明他预谋杀人。”
　　“小陈，你……”
　　陈飞濯阖上门，眼睛看向坐在椅子上、已经有些疲惫的裘君昊：
　　“云烟是朱总编出差带回来的，送给了公司好几个人。现在你的意思是，他故意把有毒的云烟送给了王总对吗？”
　　“对啊，所以王文牧才会被毒死。”裘君昊款款点头，他倒要看看自己这位同僚有什么本事。

　　“但是王总在平湖酒店抽的那包烟根本就不是他的，而是你给他的。”
　　“你在说什么？”包阳有些惊讶。
　　“这包烟就是他给王总的。后来王总还给朱主编一根，两个人是一起抽的。上次你们也提到过，这包烟里有些烟有毒，有些没有毒，但这两个人都是自己的仇人，所以谁抽到有毒的死掉都一样。反正都得死。”
　　“你怎么证明这烟是他给王文牧的？”简蔷赶紧问。
　　陈飞濯深吸一口气，这才说出让人震惊的话：
　　“其实当天晚上，他还打算给我抽一根。”
　　包阳一听皱起眉头赶忙问：
　　“那你？没事吧？”
　　“当然，否则我还能站在这儿？”陈飞濯回答，“我没要，但是我看到，那烟盒上有一张贴纸。”

　　“贴纸？”简蔷反问，立刻去桌子边翻找物证报告，很快就找到了那张烟盒的照片。这才发现烟盒上确实有一张好像被撕掉了的红色标签，“你说这是贴纸？”她把报告拿到包阳面前指给他看。
　　“那是一张钢铁侠的贴纸。”陈飞濯非常沉着地回答，而面前的裘君昊则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表情一滞，眼睛里带上了一些狠劲儿。“我送王总回去的时候，看到了这个烟盒上粘着的红纸。当时我没多想，现在明白了，那就是钢铁侠头盔顶部的红色。想必你在递香烟给王总的时候，故意撕掉了贴纸，免得别人怀疑。”
　　“……”裘君昊忽然讲不出话，陈飞濯之于他，已然是一个重要人证。
　　“如果你们愿意，完全可以去找一张一模一样的贴纸来试试，这样就能证明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但实际上，包阳和简蔷已经看出其中玄机，他们相信陈飞濯没有瞎说。

　　男记者重新看向椅子前的男子，他掷地有声地问他：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布置的，是你精心策划的，是你故意为之，”他再三强调，想要扼住裘君昊的反抗，“你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