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川山岛

1、怯懦

　　长安城死了个戏子，是吊在城南一棵老槐树上死的，被发现时，身子已经僵了，梨园里的班头老梁哭的悲痛。谁都说可惜了啊！前段时间还听说被位相爷看上了。小脸俊着呢。怎么就这么痴傻走到这一步呢。
　　这个戏子是蓝宇，戏园子里长大的孤儿。在他十五岁那年，燕王府给老太太办生辰宴，请了戏班去府里唱戏。因此被燕王府的二少爷给看中了。花钱买进了燕王府，说是老太奶奶喜欢听。
　　蓝宇刚到燕王府时，正是黄秋。瘦瘦弱弱的少年配上萧萧索索的黄叶，无端让人觉得可怜。老管家领着他穿过长长的檐廊，带他去后院领被褥。蓝宇看着檐廊旁雕刻的色彩鲜亮的画像。想起了自家戏院的外墙，灰头土脸的砖头，只有外出演出的时候在那些高头茶楼里才能看到这样鲜亮的色彩。想到这蓝宇又开始怀念梁师傅和师兄赵戈。师兄温和，师傅威严。蓝宇一直生活在他们的庇护下，这还是第一次独自出戏院门。虽说那些师兄们都说他发达了，攀上了高枝了吃穿不愁。可蓝宇却不喜欢这样，总觉得自己就像狼心狗肺的陈世美。抛弃了师傅师兄。他宁愿回戏院看灰头土脸的墙，以及同样灰头土脸的师兄们。
　　蓝宇正低着头胡思乱想，连管家停了都不知道，咚地撞上课了管家的后背。“唔。”蓝宇正捂着自己的额头龇牙咧嘴。猛然看见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穿着丝绸衣服的男孩。衣服上还绣着花纹，像戏服上的一样。可这衣服的主人却正笑话自己。白净的小脸正不住的笑着。管家急忙鞠躬行礼“二少爷，你怎么来后院了？这是我们这些下人……”二少爷忙板起脸“别嚷嚷！我就过来看看这唱戏的小子。啧！你可真够笨的，能唱好戏么？”蓝宇觉得这小少爷挺厉害，本能得缩起脖子，可又忽然想起戏文里戏文里岳母说男子汉要立如青松。又赶紧把脖子伸出来，梗着脖子对小少爷说话：“你怎么知道我唱不好，我师傅可说我是戏院最出挑的。”
　　看着这小戏子弱不唧唧还非要充大头的样子，秦召只觉得好笑。这小子比家里那些只会低头作揖的老奴才有意思得多。不知道祖母喜不喜欢。
　　燕王府的老太太，绝对算是府里的头号老佛爷。虽年近八旬，但却童颜鹤发，精神矍铄。可谓是把欲望降到最低点，把理性升华到了最高点。秦召一出生，她就借口孩子身子弱，需要个会管孩子的人照顾。把秦召从秦母身边接了过去。秦父则是远近闻名的孝顺儿子。母亲的话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正好朝廷派遣去守边关，就连带着把秦母也接去了荒芜之地。好让母亲带孙子，秦召也就“顺理成章”成了祖母的“小小子。”
　　祖母好静，秦召自从知世被禁止了嬉戏喧闹等一切会吵到祖母的游戏。只允许练字下棋，或者在规定时间弹琴。祖母讨厌毛小子一身土得从街上回来，秦召就也不许到大街上玩。要乖乖在家听夫子讲枯燥的四书五经。祖母想让孙子快点长高，秦召就从小被逼着吃超乎肠胃容量的饭菜。直到后来秦召得了胃病一吃过量就吐祖母才停止这种过于拔苗助长的举动……
　　总之秦召活的就像一个小祖母一样，喝茶听戏，吃没牙老太吃的菜。克己复礼。严格遵守老太太欲望最低点，理性最低点的原则。不敢半分逾矩。
　　可孩子的天性是自由的，秦召心里其实也暗暗着羡慕堂哥。堂哥秦川是大伯家的孩子，秦父去边关后，大伯就把老母亲接到了他的新宅里，也连带着可怜的小侄子一起。秦召跟着祖母在南院住，秦川一家在东院住。秦召于是就经常打着请教堂哥功课的名义去找秦川玩，祖母也会念着自家孩子要和睦的念头勉强给秦召放行。
　　秦川自家爹娘都在身边，不像秦召，不归祖母管。秦召羡慕堂哥家里有会学人说话的八哥，有满罐子的弹子(秦召见过别的孩子蹲地上玩过)，大伯对秦召相当和善不会像祖母那样那么多规矩。也不会突然发火把秦召吓一跳。在大伯家的时候是秦召幼时为数不多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