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龙史》泯然间

3、笼中龙

　　商陵君不能算是个称职的君王，他不爱治理国家，倒是生性爱好稀奇玩意儿
　　他曾多次向民间下文书：凡进贡珍奇异宝，或是古怪宠物者，若得商陵君喜爱，便可得重赏，因而时时有人进宫中来献宝。

　　一日清晨，商陵君又无心早朝，正与几个亲近的左右大臣在宫中的园子里赏花。
　　正是阳春三月，百花齐放，群芳争艳。商陵君与大臣们不谈政事，只聊昨夜小酒未尽兴，今日继续，可谓是不亦乐乎。

　　“陛下，有人请见。”一声尖利的话语将这氛围打破。
　　众人转身，只见一位内官正匆忙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猎人模样打扮的人，他大步流星，神气非凡，手中提一笼子，似装着一团黑色的东西，不甚分明。
　　商陵君因被打断对话而有愠火，但待内官讲明来者来意后，便暂时忍着怒气，转向猎人模样的人问话。
　　“你是来进献珍宝的” 来者跪下，将手中笼子递于内臣。
　　内臣接过，双手递于商陵君，商陵君接过，粗看一眼,一团黑色的东西瑟的东西卷曲着缩在笼中，似乎还在微微抖动。
　　商陵君大怒，厉声斥道：“大胆小民，一只硕大一些的老鼠也算得上是奇珍异宝了吗？如此欺骗我，犯此欺君之罪难道不怕丢了性命么？”
　　跪下那人似是早已料到这一幕的发生，不紧不慢：“陛下怎如此心急，可否再仔细看看？”
　　商陵君心中疑惑，便又凑近端详了一阵，只见那物身子已伸展开来，正滴溜着一对黑色的眼珠向笼外四处张望。
　　商陵君一凑近，正与它四目对上。
　　那对眼珠由于光的原因，还有些丝丝泛白，眼神中还真有些灵气。
　　这可提起了他的兴趣，他的目光再扫向那物的身上，它的外貌有诗云 “一种生成异物传，身披鳞甲动秋烟。宛若蛇鼠穿墉固，亦似城狐据地偏。”
　　“陛下，此乃真龙。”跪着的人出声。
　　商陵君正看的入迷，听到这句话一震，将目光转开，再次看向那人。
　　“陛下，千真万确，就是龙。让我为您讲讲我怎么得到它的吧”说着，那人便站起了身子，走到商陵君的身旁，“我乃东都人也，平日以打猎为生。前日照常去家附近的秋山上打猎，正行于山中时，忽听得空中一阵巨响，似惊雷，有一黑物自空中落下。我走近一看，便是此物，落地之处被砸出巨坑……”
　　“你怎断定这就是真龙呢？”不等那人把话说完，商陵君便着急地打断。
　　“说来也惭愧，小人在幼时体弱多病，家父送我去当地的寺庙中住过一段时间。曾每日与住持师傅同打禅念经。一日曾在庙中的一本古籍上见过对龙的描述，书中记载：目光神气，四爪锐利。黑鳞若甲，龙尾纤细。遇险之时，便身躯蜷缩似圆球以自卫您看，可不正是此物吗？”
　　本来还半信半疑的商陵君此时终于完全相信了，龙颜大悦，继续欣赏起这“笼中龙”来。
　　猎人有些着急了，在商陵君旁支吾了两声。
　　商陵君在赏赐这方面可毫不手软，龙心大悦，只手一挥，赏黄金万两，良驹一匹。
　　猎人得了赏钱，便心满意足地离开，心中暗想：早些时候便听说这商陵君愚蠢至极，凡进献珍宝者，只需稍编出一个故事来，便可得重赏，今日看来，果不为虚言。
　　这商陵君虽愚笨，但他周围的大臣可不傻。待猎人走远，终于有人站了出来，跪下：“陛下，依臣愚见，此非真龙啊。真龙怎会如此之小，体长竟不过一尺，乖乖待在笼中任人摆布。况真龙怎会以蝼蚁为食，您恐怕是……”
　　“好啊，你竟如此大胆，敢质疑我的判断。我且问你，我可是凡人？我乃真龙天子，真龙在我手中若不乖乖顺从，又应怎样呢？”商陵君大怒，喝道。
　　他平生最愤恨的事情便是遭人质疑。
　　大臣哑口无言了。“说不出来了？好啊，我看你就是居心叵测。此等乱臣岂可容忍，我要免去你的官职，再拉下去鞭挞一百。”
　　话音刚落，两侍卫便从身后出现，生生将那位大臣拖了去……
　　花园中其余的大臣，即使之前有想要进言的心意，看到先前那位的下场，便也不敢出声了。
　　商陵君不去管刚才的事情，又继续欣赏他的龙。一识时务者此时靠近他身边，与他一同赏龙，当看它蜷起时，还大声赞其神气，果为真龙。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围了上去，一时间，夸赞声此起彼伏…….
　　为给他的龙安置一住处,商陵君真是费劲了心思，重重筛选，终选定将其安置于皇宫大殿中。
　　他命宫中的木匠为它当日便打出了一上好的笼，笼身四周雕花，一龙一凤盘绕笼身。所用木材乃是上好的檀香木，笼内一角放置香薰，内烧有陈年白麝香，紫气萦绕其中，仿佛若空中仙境一般。
　　商陵君对此颇为满意，真龙岂能受到亏待？
　　他盘算着明日上早朝时，正好让大臣们都好好欣赏欣赏。想着明早上朝时大臣们的惊叹与夸赞声，商陵君沉沉睡去了。
　　商陵君是个不爱上早朝的君王，自当上君王以来，上早朝次数屈指可数。
　　虽说前一晚上还盘算着要想大臣们展示自己的龙，第二天依旧没有起早床上朝。待其醒来时，已是翌日巳时。照常洗漱整理衣冠后，便准备前往大殿看看自己的龙。
　　还不等走出两步，便有两大臣匆忙奔至近前,正是昨日与他在园子中共赏龙的两位。
　　两人跪下，神色慌忙，气喘吁吁，却也不发一言。
　　“发生什么事情了？”商陵君心觉有些不妙，仍佯装镇定地发问。
　　“回陛下……您的龙……您的龙……昨日夜里……”两人又犹犹豫豫地接上,:”昨日夜里遁墙而逃走了。”
　　闻此惊天噩耗，商陵君几乎要晕厥过去。
　　两位大臣急忙上前扶住他。
　　“带我……带我去看。”他脸色煞白，虚弱地喘着气，说。

　　待到达大殿，他走至昨日刚做好的笼子旁边，看见香薰仍在烧着，笼内依旧烟雾缭绕，笼上的龙凤也没有变，他不相信，或者说，他不甘心。他走得更近，双手探入笼内胡乱地抓着，好像他的龙只是被掩藏在了这浓烟中一样，好像只要他将烟雾拨开，仍能看见它卷曲的身子一样。只可惜，现实并非梦境，他的“龙”确是遁墙走了。
　　商陵君坐在阶梯上，望着墙上的洞，确是被用利爪抓开的痕迹。
　　“蝼蚁继续养着吧，，它会回来的。”这是商陵君离开前说的话。

　　自那日起，商陵君便似失了魂似的，茶饭不思，政事更是不加一点过问。大臣们也束手无策，每次想去劝阻都被呵斥回来。
　　大臣们每日都议论纷纷：“唉，陛下这样可不行啊”
　　“对啊，为了一条假龙至于吗，国家早晚要毁在他手上了……”
　　“嘘，你们小声点说啊，不记得上一次说这是假龙的人的下场了吗？”
　　“唉……”

　　就这样过了几个星期，一日傍晚，本灿烂的晚霞忽然被一阵阴云遮住了，仿佛太阳已提前落下，整片大地看不到一丝光亮。
　　不久，狂风骤起，乌云更浓，雷声大作，闪电霹雳。大于瓢泼似的下了起来。
　　在宫中散步行走的商陵君无奈只得暂时躲到一屋檐下避雨，心中正奇怪着怎么会突然下起大雨。
　　眼下只能先避一阵了，正欲转身走入屋内，就听见天空中巨响一阵，那不是雷电的声音，使人震耳欲聋。有诗云“晚时狂风骤雨急，惊雷一阵乌龙出。身长体硕巨如神，不似先前笼中物。”
　　商陵君先是一愣，被这云中巨物给震惊到了。随即便欣喜若狂，也顾不上还在下着大雨，就跑到屋外，叫跳着招手，激动地话也说不连贯了。
　　“龙，我的龙，我的好龙。你果真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快下来，快下来，来我这里，我还有你最喜欢吃的蝼蚁。”
　　真龙终究是真龙，一道紫金闪电从云中直劈下。可怜的商陵君，至死也没能唤回他挚爱的龙。至死还想着他的笼中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