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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还给我 ...

  •   森林里,万籁俱寂,唯有天空中的小白鸟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地飞行着。

      严格意义上来说,那已经不能叫做“小白鸟”。它原本不过鸽子大小,此刻也不知道吸取了多少魔气,身形早已经变得如同猎鹰般大小。宽广的羽翼完全展开,在阳光之下整个身躯都仿佛能够透出光华来。

      “那是什么鸟?”

      “它到底能吃多少魔气?”

      地面上的人仰头望着天空。

      他们都是仙门之中的翘楚,此次才有机会跟着师门出来探寻魔头风眠的下落。平日里那些记录魔兽的典籍早就被他们翻烂了,却没有一个人见过书上写过这样的鸟儿。

      魔气对魔兽来说,也并不全然是多多益善的,普通的低阶魔兽只能吸取一点点。传闻中在凡界比较稀罕的高阶魔兽能够一次性吸取十数个魔修身上的魔气,所以有些旁门左道的修士会去抓捕这样的魔兽,用来淬炼魔核以供自己后期的修炼。

      可现在天上这只鸟,到底吸了多少魔气了?

      它现在吸了那么多魔气,身形变得如此庞大,要是等下把所有人当做是敌人的话,根本没有人能跟它抗衡啊!

      “要不要……把它射下来?”人群里有人僵硬开口,“不然如果它攻击我们就完蛋了……”

      没有宗族的散修们已经拿起了手里的兵器,对准了天上的白鸟。这只鸟的品级不明,但是用脚趾都能猜到一定是一只罕见的珍稀品种——每一个人的脑海中都浮现着同样的念头:如果能活捉它……

      “我看谁敢!”陆意非跳了出来。

      陆家子弟经过陆意非一顿嚷嚷,很快有人反应了过来,对着天上的白鸟高喊:“大师姐!大师姐是你吗——!”

      他们七嘴八舌,已经有年轻气盛的要冲上前去搭救。纵然人群里还有几个冷静的,质疑这样的猜想是不是太过草率了,但是那些微弱的声音很快就被狂浪盖过。

      还需要证明吗?

      魇魔吞噬过的灵魂还有谁?

      还有什么魔物会在这样的关头,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他们?

      只有陆知微。

      只有他们的宗主大师姐,明明不会半点术法,却还把他们当成孩童般保护。

      “昭冥师兄,你快想想办法啊!”

      陆昭冥茫然站在山崖下,执剑的手微微地颤抖。

      就在刚刚,如果陆意非的阻拦再晚一点点,他恐怕已经杀了那只白鸟了……

      只差一点点。

      他此刻身体里激荡着难以言说的激烈情绪,不安,焦躁,恐惧,还有……庆幸,种种情绪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逼得他只能暂时闭上眼睛,才能稳定住身体中那些紊乱的气息。

      “昭冥师兄!”

      过了好久,陆昭冥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望着天上的白鸟,目光晦涩不明,缓缓道:“动手。”

      陆昭冥平常在外的状态是典型的人狠话少不要命,他说动手的时候其实已经滞后了。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已经冲出去十几丈,如同一道闪电般直接截断了地上一个散修的攻击。

      “陆昭冥你干什么?!”

      没有人料想到,陆昭冥所谓的动手竟然是对同道动手。他一出手,陆家子弟手里的剑转瞬之间就调转了方向,更加可恶的是这帮乳臭未干的年轻人,修为个个都不低,他们本就人多势众,很快就控制了局面,钳制住了所有企图偷袭白鸟的人。

      有人不甘心地喊了出来:“陆昭冥!你是要与魔兽为伍吗!”

      陆昭冥面不改色,提着血淋淋的剑,抬头仰望着天空。

      他完完全全没有听见那帮人的聒噪的样子,只是专注地看着白鸟飞行的轨迹。

      他这副态度惹怒了地上的众人,有年长的修士站了出来:“陆昭冥,陆家上一代都是不与魔修魔兽为伍的清流,你现在这样做不怕陆家先烈引以为耻么?!”

      出声的这位是个半大的老头儿,叫公瑾怀,是一个散修。他平日里喜欢带一把扇子,行走时一派仙风道骨,在凡尘有不俗的名头。

      陆昭冥总算收回了目光,正眼落在了公瑾老头的身上。

      老头摸了摸胡须,作为唯一被陆昭冥正眼相待的人,他不由心中升起了一点宽慰,于是越发语重心长:“陆执事,老朽理解你们对陆宗主的死挂怀,可是我辈修道……”

      陆昭冥却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道:“我陆家修什么道,关你什么事?”

      “你……”老头被呛了一脸,气得面色发红,“你你你……一派宗门执事毫无礼数……”

      陆昭冥皱起眉头,赏了他一个缚灵锁。

      ……

      在另一边,陆知微已经濒临极限。

      那些被她吸进肚子里的魔气起先还是温热的,后来变成了火热的,最后每一丝每一毫都好像变成了炙热的火焰,在她的身体里翻来覆去地灼烧。她既消化不了,也不敢轻易地吐出来,只能蜷缩成一团,尽量不动减少身体内的魔气外溢。

      浑浑噩噩间,她看见陆家子弟们正争先恐后地向她御剑飞来,顿时她身体里最后的精力也都化作了无穷无尽的弹幕发射器。

      这帮熊孩子疯了吗?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都没有认出来,现在有什么用?

      没发现她身边的魔气已经要爆炸了吗?

      当然,她只在心底喷火,实际上连啾一声都不敢,生怕一张口,魔气就外溢了。

      痛苦辗转间,陆知微好像听见了很多人在叫师姐,还有人在叫宗主,那些声音都仿佛和她隔了十万八千里之远。她身在火海之中,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身体与意识都一起在火焰中浮沉。

      冥冥之中,一抹清凉降临。

      陆知微一头撞进了一片柔软的地方,顿时全身上下都被无边的凉爽覆盖。

      整个世界安静得好像死掉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冰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不自量力的蠢货。”

      “……啾……”

      小白鸟发出哭唧唧的声音。

      ……

      森林里,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巨鸟的身旁出现了一个白色的人影。那人仿佛是凭空出现的,既没有御剑,也没有借用任何外力,就这样凭空地出现在高空,挡住了巨鸟的去路。

      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咒法,巨鸟的身形闪了闪,转瞬之间变回了鸽子一般大小,轻轻地落在了他的怀里。

      一人一鸟悬浮在空中。

      白衣的目光落在怀中的白鸟身上,脸上闪过转瞬的温存。

      那是谁?

      不靠法器悬于空中,这是已经飞升了吗?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陆昭冥的禁锢咒已经出手。精纯的灵力在他的身周凝聚成剑形,以排山倒海之势向那人袭去!

      然而那些灵力才刚刚抵达那人的身周,却如同水滴入海似的,在他的面前消解了。他的身前好像是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轻而易举地拦下了陆昭冥的攻击。

      “……是结界?”

      底下的人窃窃私语。

      这世上结界千千万,可是能挡得下陆昭冥的剑诀的却少之又少。而眼前这位身上既没有魔气也没有清气,一时间没有人能看出他的来路。

      难道他是仙门中哪位守山门的前辈不成?

      在众人之中,唯有风解识的表情错愕,愣神看着空中的白衣。风思缨偷偷摸摸到了他的身旁,悄悄拽他的衣袖,眼圈红红的:“大哥,那个人是不是……”

      风解识茫然地摇了摇头,只定定地盯着那一袭白衣。虽然他在看见结界之时心中早有猜测,但是如果真的是那人,他身上为何没有魔气?

      在天际,陆昭冥与陆意非一前一后把白衣截留在了当下。

      陆意非气得双眼瞪直,少年气的脸上已经覆盖了浓重的戾气,他的目光锁定白衣的背后要害,从牙缝里挤出咬牙切齿的话语:“又是你这个阴魂不散的……你害死了我师姐,就算你现在自我了断,我也会把你的尸体碎尸万段。”

      白衣没有开口。

      他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分给陆意非。

      他的注意力大半放在了怀中的小白鸟上。小白鸟好像是有些不适,哼哼唧唧地在他的怀里转了个身。他调整了一点点姿势,让小白鸟可以在他怀里安然休憩入睡,而后才抬起头,目光落在陆昭冥身上,又轻飘飘掠过。

      陆昭冥眼里杀气毕现。

      他的身周又酝酿起无数灵气凝结成的剑,这一次的剑意比方才要浑厚数倍,凝结了他全身的修为,一旦入阵击中就算是高阶的修士也免不起重创神魂。

      他死死盯着白衣道:“把它留下,否则……”

      白衣却似笑非笑,眼睫低垂,看起来平添了几分绵软。

      两人在空中僵持。

      众目睽睽之下,白衣忽然动了,他的身体前倾,竟然用自己的躯体扑向了那些灵气凝结而成的剑!

      眼看白衣和白鸟就要和剑气相抵,陆昭冥慌忙收了剑,再抬头时,白衣已经飘飘然地划过他的身旁。

      他的身影如同泡影一般在天际消失殆尽。

      陆昭冥僵直着身体站立在剑上,隐隐约约,似是听见耳旁有人低语。

      那声音轻软如风,却夹带一丝霜寒之气,低哑中带着说不出的森然,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

      他说:“……不给。”

      白衣与白鸟就这样消失在天空之中。

      阳光短暂地透过云层,照射到大地上。众人仿佛如梦初醒般,忽然发现魇蝎已经不知道去了何处,整个断崖边只剩下一片狼藉的战场。

      陆昭冥仍然久久望着白衣消失的方向,脸色阴霾如同暴风雨前夕的天空。

      陆意非惊叫:“师、师兄,招魂铃它响了!”

      招魂铃已经沉寂了许久,此刻它仿佛是感应到陆昭冥的情绪,在陆昭冥的腰间晃荡起来,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声一声,轻微的铃声却让所有陆家子弟纷纷清醒了过来。

      陆意非望着铃铛面色复杂:“……怎么办?”

      陆昭冥沉默许久,才抬起猩红的眼,低道:“找回来。”

      是了。找回来。

      陆家子弟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的眼里看见了激动的目光。

      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曾经一起经历了最绝望的日子,没有什么情况可以比那更坏了,不是么?

      *

      贪妄峰山脚下的金都城,客栈里迎来了一位陌生的客人。

      店小二热情地领着客人到了楼上的天字号厢房里,眼神灼灼地看着他:“客官,这是本店最好的房间,您还缺什么只管跟小人说!”

      那人沉步走进厢房里,白色的衣摆在空气中拂过安静的弧线。

      店小二热脸贴了冷屁股,也没有分毫气馁,热情地替贵客斟了一杯茶:“客官,小的就不打扰了,您请自便!”

      他踮着脚欢快地跑了出去,临走关门前,还偷偷望了里头的贵客一眼。

      没错了。

      眉目如画,白衣胜雪,一看就是修道人士。

      金都城原本只是一个边陲小城,这些天来,听说隔壁山头掉落了一个天大的魔头。这几个月里来了不少中原的修道人士。那些人都是这样满脸高深莫测,一个个出手阔绰,从来不讨价还价,今日这一位看气度就知道,一定是贵客中的贵客!

      不过这些贵客大多不太懂小老百姓的条条道道,这位,兴许明天会良心发现给点赏钱?

      店小二怀着美好的愿景,快活地跑下楼了。

      走到楼梯半道上,忽然感觉木梯晃了晃,楼上响起一声巨大“咚——!”

      贵客在练什么术法?

      店小二狐疑地望了望楼上,最终还是忍住了好奇心,没有上去打搅。

      如果他此刻上楼,大概会吓得跳起来:天字号房间里,一个三人多宽的巨人轰然落地。那是阿愚,他正笨手笨脚坐在地上抓耳挠腮:“好小,好小的地方。”

      阿忧在他身边嗤笑:“是你太大啦!”

      正是傍晚时分,客栈下面的街市也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袅袅炊烟在远方升腾,楼下厨房的微妙香气从窗户里飘进了房间,数不尽的尘嚣之气扑面而来。

      风眠已经许久未曾感觉到这样的气息了,他微微凝神,伸出指尖揉了揉眉心。

      阿忧眼巴巴地看着他:“君上,知知呢?”

      她从刚才就在小心偷看了,君上是不是没把知知带回来?以他的个性,鸟要是带不回来的话,他是不是直接把山谷里的人全部都给送去阎王殿了啊?那知知呢?不会顺手给……

      阿忧紧张地看着风眠。

      风眠揉了一会儿眉心,低垂下眼睑。

      他迎着阿忧担忧的目光,抬起了手,指尖探进宽袖之中,触及了一团软软的东西。他轻轻舒了一口气,从袖口的暗袋之中,把那团东西掏了出来,摊放在手心。

      阿忧:“……”

      小白鸟变得前所未有的小,大约只有鸡蛋那么大。

      此刻它正躺在风眠的手心里,肚皮对着他的掌心,下巴搁在拇指上,尖尖的小嘴巴微动,发出一点点细碎的啾啾声。

      阿忧:“…………”

      它竟然睡着了?在一个魔头的……呃,袖袋里?

      阿忧觉得自己当真是小看了陆宗主,人家能当上七宗之一的陆氏宗主,应该还是有自己独到的胆识和魄力的。

      只是现在的局面还有个令人不安的问题,阿忧盯着小白鸟踟蹰道:“君上,知知她方才吸取了那么多魔气……怎么反而变小了?”

      这不对啊,不久之前她离开森林时,它就已经形如猎鹰。上一次它长那么大的时候,明明没有过多久就化形了?

      难不成是受伤了?

      风眠沉默了片刻道:“我封印了它。”

      阿忧傻眼:“为什么?”

      以他现在这种完全没有办法贮存魔气的身体状况,就算是就地取材勉强用一下当地的魔气,可这也太过伤身了,万一陆昭冥和风解识联合起来动手怎么办?这太冒险了!

      风眠缓缓地移开了视线。

      阿忧:?

      风眠缓步到了客房的床边,轻轻地把小鸟放在了床上,然后在阿忧不解的目光中,扯过了床上的被褥,覆盖在了小鸟的身上,把它盖得严严实实。

      做完这一切,风眠退后了两步,转过身背对着床铺,抬起一直没有松的左手,捏破了掌心的结印。

      在他背后的床上,被褥下面忽然鼓起了一个形状。

      那薄被里面的形状逐渐竖了起来,不一会儿从里头冒出了个女孩子的脑袋。薄被又滑落几寸,露出了小姑娘光裸的肩膀。

      小姑娘似乎是在状况外,迷茫的眼睛左右看了看,然后伸出手,揉了揉眼睛。薄被随着她的动作又滑落下来,露出了更多的肌肤。

      “……唔……好热啊……”小姑娘喃喃。

      阿忧:……

      阿忧第一时间跳了过去,一面抓起薄被盖住了陆宗主,一面朝着阿愚嚷嚷:“阿愚转身!”

      阿愚其实还什么都没有看见,他脑袋反应不过来,不过身体已经习惯了听从阿忧的大呼小叫,于是乖乖转过了身——以他的脑袋恐怕不会想到,这个动作救了他的命。

      就在转瞬之间,阿忧已经拉起了被子,把陆宗主裹得严严实实的,顺便恶狠狠揉了一把她软绵绵的头发,凶巴巴道:“你啊!以后记得要准备衣服知道吗!”

      陆知微刚刚从一片混沌里抽回神智,眨了眨眼,呆呆打量着的眼前的一切。

      “……阿忧。”艰涩的小嗓音,弱弱的。

      “是我呀。”阿忧笑眯眯地叠好被角,“别乱动。”

      陆知微扭头望向房间里,看见了个不容忽视的巨大的身躯,她干巴巴道:“……阿愚。”

      阿愚天生对这种细声细气的小姑娘音反感得很,原本贪妄峰有个阿忧软绵绵叽叽喳喳已经够讨厌了,现在又多了一个抢君上的。阿愚从鼻孔里冒气:“哼。”

      陆知微刚刚化形,身上还残留着微妙的知觉。

      她停顿了一会儿,意识也就慢慢地清醒了过来,于是她的目光落在了房间里的第三人的背影上。她张了张口,把就要出口的两个字咽了回去。

      房间里安静极了,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

      就这样保持静默了许久,周遭的温度微妙地下降了一点点。

      ……起风了吗?

      陆知微望向外面,发现外面正是风和日丽时候,夕阳如千万缕金丝洒落在窗棂上。

      阿忧叹了口气,轻声道:“我替你去买一身衣服来,你不要动,少说话。”

      陆知微这才发现自己身下光溜溜的,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虽然早知道吃饱了魔气可能会变回人,但是竟然是这么原生态且猝不及防的吗?

      一想到差一点在大庭广众之下变回鸟人在天上飞……

      陆知微整个人都不好了。

      阿忧带着阿愚从窗户翻了出去。

      陆知微哆哆嗦嗦裹紧了小棉被,抬起头,对上了风眠冷漠的目光。

      陆知微:……

  • 作者有话要说:  风眠: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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