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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渡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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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道修符印。
它从茶杯里面冉冉升起来的时候不过铜钱大小,后来越变越大,很快就把风眠整个人都包裹在了其中。
“啾——!”陆知微焦躁得喊叫。
风眠却好像失去了意识一般,半闭着眼睛,随着结印一起漂浮到了半空中。
不好!
陆知微扇动翅膀,想要冲破那层结印。
可是她还没有靠近,就觉得一阵激烈的痛苦瞬间在身体里炸了开来。
下一刻她坠落在了地上,却是痛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她现在终于可以明白那天晚上,风眠在封印魔眼的时候,为什么那些魔兽在地上打滚了。因为此刻她连滚动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半睁着眼睛,眼睁睁地看着结印带着风眠,从村长家房子的上方破顶而出,飞向了空中。
“啾——!”
老村长迈着哆哆嗦嗦的步伐走出了门外,对着什么人开口道:“快!速去茶园,把那个东西拿出来。”
外面的那人似乎是在犹豫,迟疑问:“村长,我、我们不可以……”
村长的拐杖在地上撞击出清脆的声响:“目光短浅,妇人之仁!罢了罢了,我自己去!”
“村长——!”
过了好久,外面没有动静。
陆知微终于恢复了一点点力气,可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仍然动不了。
她躺在地上左顾右盼,发现是方才端给风眠的那个茶杯落在了自己的身边。那个茶杯的底部画了一个符文,看样子是什么法器,方才因为被封印着,才没有溢出灵气来。
怎么办?
陆知微在原地急躁得直打滚。
外头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的男人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他看见陆知微一愣,转瞬间露出尴尬至极的脸色来。
……庄槐?
陆知微认出了他。
小白鸟的目光完全不像是一只兽类,庄槐一瞬间想起了阿忧曾经说过,它并非普通的魔兽,人能听懂的它都能懂,顿时局面更加尴尬了。
庄槐在原地红了一阵子脸,蹲下身摸了摸陆知微的脑袋:“小白,你……是跟着君上来的吗?”
陆知微的眼睛盯着地上的酒杯,用眼神示意庄槐拿开它。
庄槐自然是没有看懂,他只是关切地看着小白鸟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样子,想当然地认为是村长连一只鸟都没有放过,顿时一张脸又青又白的。
“对不起,小白。”庄槐轻声道,“近来外面有传言,说……说君上历劫失败了,说自古以来飞升失败的不论是道修还是魔修都难逃一死……”
陆知微一愣,不太理解庄槐的话。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风眠的身体,不是正在渐渐好转吗?
庄槐低着头,跪在小白鸟的身前,仔细地查看它身上的伤势。一边看,他一边低声道:“贪邪,是五年前在魔眼口发现的,当时是一株很小很小的植物,村长说……村子的后山需要有点东西挡一挡,万一哪天结界没了,至少还有东西守着后山。”
“可是就在不久之前,贪邪被杀了。”
“村长家,祖上曾经是修士,他知道有个法子可以复活贪邪这种长在土里的魔兽……所以这些天来,每天晚上,村里的守卫队就会冒险去茶园,想法子偷一点魔气出来……”
“但是,要真正复活它,总归还需要一味药。”
“……村长他,也是为了全村人好。”
庄槐已经把小白鸟翻看了一遍,发现它的身上并没有伤口。
难道是吓坏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庄槐抱起已经有半人高的小白鸟,离开客厅,来到了院子里。
他没有想到,就在他踏出厅堂门的一瞬间,他怀里的小白鸟忽然张开双翅,锋利地爪子毫不留情地向他的脸抓去!
它张开双翅时,翅膀尾端的紫色纹路仿佛是会浮动的,一双幽紫色的眼睛杀气毕现。
“……小白!”
庄槐被吓得连连后退。
这些日子以来,他和小白鸟相处得很好。小白鸟一直是一只极其温顺的魔兽,放眼整个茶园都没有魔兽比它更亲人。就算它最近一日三长,脾气却一点都没有变过,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凶悍?
“小白、是我,我是庄槐啊……”
陆知微的回应是狠狠地抓破了他的手腕!
庄槐的手腕血肉模糊,皮开肉绽,他痛得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等他反应过来,小白鸟早已经乘着风飞远了。
……
陆知微飞出村长的家里,也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找到风眠,只能漫无目的地在山岭中穿梭寻找。
忽然间,一股魔气扑面而来。
茶园的方向!
陆知微从来不知道自己的速度还可以这么快,她飞到茶园上空,发现整个半山腰都已经被白色的藤蔓所覆盖。在那些盘根错节的藤蔓交缠最密集的地方,隐隐约约透出一丝稀薄的魔气。
那是魔眼的位置。
它原本已经是平整的一方泥土,却被几个村民刻意挖开了一个小口子。每天晚上,藏身在底下的“贪邪”都会尽情地吸取着魔气,调养它已经死去的身体。
而此时此刻,风眠正漂浮在那堆白色藤蔓的中心位置,他的身体被用作了与魔眼的媒介,源源不断的魔气通过他的身体,再由他的身体向贪邪输送……
茶园口,村长皱着眉头看着里面的一切。
有人小心问:“村长,这么久了,为什么魔核还是没有取出来?”
村长皱着眉头道:“这个,书里只说是‘引起气,气绝则魔核出’,也许是还没到时候罢。”
有心软的女孩子,已经开始悄悄地哭了起来。
这原本就是一场处心积虑的谋夺,知他受伤,让他耗损身体,逼他一次次地加固封印……然而当这样一切走到终局的时候,没有人为之欢呼雀跃。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茶园中的一切。
陆知微从高空俯冲而下:“啾——!”风眠——!
风眠仿佛有所感应一般,在迷蒙中睁开了眼睛,目光缓缓地落在空中的那一抹白上。
他的身子挺拔,如墨缎般的长发被波荡得散了开来,整个人如同一朵坠枝的落叶,浸润在水中。
“啾——!”
陆知微不知道风眠还剩下几分意识,更不知道他还能挺多久。
他的身体神魂受损,在这样的魔气输送之下恐怕支撑不了多久吧……
陆知微真的在空中考虑了一小会儿。
只是一小会儿。
想了想陆昭冥,他不知道有没有把大家安全地带回家;想了想阿忧,这个绿帽子也不知道被村长支开去了哪里;还想了想蝎子妈妈,它回到巢穴大概见不到她了。
不知不觉,她在这里的牵挂其实也不少了。
可是风眠快死了。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魔气是可以吃的吧?
这样的结果,与冒险相比的话,陆知微还是愿意试一试的。
“快!把那只鸟射下来!”人群中已经有人发现了陆知微的意图。
然而为时已晚。
人们只看见蔚蓝的天空中,一抹白色划破天际,如同电石火光般飞向风眠与魔眼中间。它张开巨大的双翅,生生用自己的身体截断了魔气与风眠的输送。
结印中,风眠陡然睁大了眼睛。
“……陆知微!”
陆知微在接触到魔气的一瞬间,整个人已经失去了意识。
她只是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睁开眼睛,却什么都没有看见。眼前只有一片白。
那些被她吸进肚子里的魔气起先还是温热的,后来变成了跳脱的,最后每一丝每一毫都好像变成了炙热的火焰,在她的身体里翻来覆去的灼烧。她既消化不了,也不敢轻易地吐出来,只能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尽量不动减少身体的痛苦。
她现在连啾一声都不敢,生怕一张口,魔气就外溢了。
“你……”
风眠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他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
他又惊又怒,茶园中飘落无数冰霜,数不尽的风雪落在白色的藤蔓上,那些藤蔓顷刻间便疯狂地躁动了起来。
“怎、怎么回事……”
村民们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何忽然会六月飞霜。
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笼罩着风眠的结印忽然破裂。魔君风眠抱起了小白鸟,一剑斩断了地上最初的那根白色藤蔓!
“嘶——”藤蔓发出吼叫声。
风眠却不恋战,他只是居高临下看着地上发抖的村民。
铺天盖地的杀气弥漫在茶园。
村民们抱团在一起瑟瑟发抖,本以为会当场暴毙,可是风眠却迟迟未动手。
他似乎无心料理任何事,只是抱着小白鸟,御剑而去。
所有人久久不敢动弹。
有人颤颤巍巍问:“君上……他放过我们了吗……”
没有人知道。
因为谁都没有料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又过了好久,就在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忽然有人指着天空尖叫起来:“看那边——!”
所有人都看见,远处的天空忽然裂开了一道口子,蔚蓝色渐渐被剥落,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黄昏的烟雨颜色。远处的层叠山峦也发生了变化,目光所及之处,一切都在如同花朵般凋零。
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迷惑不解。
“那是……那是洛平城!”人群中,有人惊叫出声。
五年了,大家安逸地在结界中生活,他们早已经忘记了清明村的周围真正的模样。而现在一切的泡影正在剥落,整个世界露出了他原本的模样。
风眠他……
他竟撤了结界……
所有人都如逢雷击,久久立在当场,眼中充满了恐惧。
结界一除,铺天盖地的魔气就逃逸去了远方。
恐怕过不了多久,大量的修道人士,就要找到这里了……
*
陆知微并不知道后面发生的这一切。
之后,陆知微的意识一直是模糊的。
冥冥之中,她感觉到身体里奔涌着的不是血液,而是岩浆,炙热的温度要把她从身体到灵魂都烧成灰烬。正当她痛苦得想要原地打滚的时候,忽然间身体触碰到了一片冰凉。
陆知微感觉自己又活了。
就如同夏日炎炎时忽然被塞了一根冰棍,她紧紧抱着那抹冰凉,恨不得把整个脑袋都贴上去,就像当年跑完步扒着学校食堂的空调出风口一样。
“陆知微,你放开。”
有个声音压抑着情绪低道。
只是那么一点火气,和陆知微身体里奔腾的岩浆相比差得远了。陆知微当然选择性忽略了那个声音,而且还变本加厉,手脚并用地缠了上去。
然后,她成功地听到了一声狼狈的抽气声。
“你……适可而止。”那个声音似乎是倒吸了一口气。
怎么就适可而止了?
我明明已经热得快要死掉了啊。陆知微迷迷糊糊在意识里反驳,怎么着夏天热得受不了了开个空调,还是对太阳的亵渎了?走路穿个鞋子还是对大地母亲的玷污了吗?
她就这样想了一想,也没敢说出口。
但是空调君好像听见了她的心声似的,忽然间握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推得很远。
陆知微顿时非常非常非常不满意,她不得已松开了手脚,从喉咙底挤出了一声暴躁的呜咽声。挣扎间她的唇齿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她就泄恨式一口咬了上去。
也不知道是触发了什么机关。
陆知微感觉,心脏里的那一根红色的丝线今天延展起来前所未有的顺畅。
几乎是本能地,她放任它向外伸张,包裹住了近在咫尺的人,拽着他一起陷入混沌。
再睁开眼时,陆知微发现自己到了一个诡异的地方。
她先是感觉到脚下的高度与寻常不同,低下头时看见了一双光裸的脚,一双人类的脚。
她走动了两步,惊喜地发现自己竟然变回了人类的模样,有手有脚,黑色的长发几乎拖到了脚踝。
她所处之地似是一个小亭,亭四周挂满了白色的帷帐,风吹起那些薄如蝉翼的轻纱细帐,隐隐约约露出外面一片绿莹莹的景致。
陆知微好奇地往外走了走,发现外面是一个古色古香的院子。
院中亭台楼榭,小溪流水潺潺,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致中,有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正在舞剑。那一柄剑小小的,显然是为他特制的,殷红的剑穗在他的手下翻飞,如同晚霞游红。
他好像看不见陆知微。
陆知微便堂而皇之地站在对面看这个孩子,看着看着,她发现少年眉宇间透着一点令她熟悉的东西。
……风解识?
冥冥之中有个意识一下子就钻入了陆知微的脑海中,她无比确定,眼前的少年是年幼的风解识。
她虽然只与他见过一面,但是基于对BOSS的恐惧心,她对风解识的脸还是十分记忆深刻的。
这难道是梦境?
我终于成功地入梦了??
可是为什么会梦见风解识???
陆知微正疑惑,忽然看见远处一个老者带着一个更加年幼的孩子走来。
小风解识收了剑势,规规矩矩朝老者行礼:“师尊。”
老者点点头,把身边的孩子推到了小风解识的身前:“识儿,这是你的堂弟,叫阿眠,从今天起与你一起学武。”
小风解识圆圆的脸上已经有一点老成脸色,却终归是个孩子,看见小小的男孩子,他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光亮。声音倒是压抑端庄的,他朝着孩子点点头:“阿眠好。”
叫阿眠的小孩子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样子,见到他还有点拘谨,怯生生地躲到了老者的身后。
陆知微呆呆看着他。
愣了好久,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竟然是风眠!
我的天,三岁的大魔头风眠!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有小可爱纠结,风眠是因为天命所以喜欢陆知知,其实我们的天命没有那么狗血的设定啦,不是类似情蛊啊诅咒啊这种设定。
有的人,没有遇见过只是遗憾,遇见后就会变成必然。
所以大家不用纠结天命,不是因为天命而遇见,是因为遇见了才成就了天命。
带大家回忆下陆知知同学第一次见到风眠本眠的反应:妈的,看看着玛丽苏的脸,果然是我的菜(胸口疼)!
至于风眠同学的反应?
风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