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无期》一七师妹

2、神隐雪落

　　悬铃木的最后一片叶子落下时，神隐山下了一场大雪。
　　此处，是芜期最满意的一片人间福地。
　　纷纷扬扬的雪片子被冷风催促着，打着旋转落，将整个大地都覆成了一片白。偏雪下得越劲，太阳照得越欢快。
　　暖金色的阳光轻笼着缠绵翩跹的雪花，自点点晶莹间穿过，又丝丝缕缕的落下来。这一时，清凉世间若琼瑶仙境，望之忘忧。九重天也望着好似贴近了人间，仿若触手可及。
　　曦雪飘落，是世间奇景，寓祥。于人间而言，大抵是远古神祇现世之兆。
　　芜期从暖和的屋子里刚一出来时，瞧见门外天寒地冻，积雪已经能没过脚踝，吓得她又一次缩回了屋里。
　　昨日和她饮酒畅谈的赵老伯淌着厚厚的雪层走过来，连声唤道：“姑娘，你快出来吧！我有信儿了！”
　　芜期拢了拢身上的袍子，急急地窜了出去，笑道：“快和我说说！”
　　赵老伯抖落肩上的雪，乐呵呵地道：“我托我的侄儿去问了山上的管事，这两日神隐山的大宴席不是假话，原来是孤舟大人要来。”
　　“我侄儿跟李管事都讲好了，姑娘你今日就能上山去，到时候肯定有机会见见孤舟大人。”
　　终于得到满意的消息，芜期不禁喜上眉梢，“谢谢老伯！您和令侄都是我的贵人！”
　　赵老伯也笑得很开心，“姑娘才是我们一家子的贵人呢！”
　　芜期的性子急，本想道过谢就准备上山去，却看见老伯有几分犹豫的神色，于是直接地问道：“老伯，是还有什么要嘱咐我的？”
　　神隐山是灵界和人界的交界之处，因山水灵秀，大大小小的屋舍院落围着这座仙山建得满满当当。虽地是人界的地，但山却被灵界占了去。人、灵两界中人混居在此处，摩擦争执都十分常见。
　　在赵老伯的眼里，芜期长得极为好看，是他这一辈子见过最好看的。她看着像画里的神女，却偏偏没有神女那般清冷孤傲，反倒平易近人。芜期不光谈吐不凡，脑袋灵活，做事也很有担当。虽然来了这里并不久，但接连化解了两界之间不少的矛盾。
　　别说于赵老伯一家，于这山脚下的许许多多户人家而言，都是贵人。
　　想到这里，赵老伯还是忍不住叮嘱道：“姑娘，你别嫌我啰嗦。这孤舟大人是灵界之主，听说脾气莫测，为人轻浮，名声也不大好。”
　　芜期最善察言观色，加上前几日在旁人那里也听说过孤舟的风流事迹，此时已经明了老伯的意思，当下笑道：“老伯，你放心，我就是想同他打听个事情，打听完了我肯定躲得他远远的。”
　　赵老伯虽然舒展了眉头，却叹了口气。
　　这姑娘哪里都好，只是忒痴情些，到现在还挂念着那离她而去的男人。听说她是孤身离家，不远万里，就为了寻找自己钟情的那个男人。
　　赵老伯晃了晃脑袋，思忖了半刻，想起来那男人的名字叫炎非。
　　“唉，我是不知道炎非是谁，不过你要是找到了，得带他来见我。我替你好好骂骂他，怎么能抛下你一个人走了呢！”
　　芜期笑眯眯地点点头，又和老伯道了谢，拿着他给的信物冒着雪往神隐山去找李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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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隐山掩身在皑皑白雪之中，合着盈盈仙光和朦胧的雾气，很难看清楚全貌。
　　山的外围都是些普通的屋宅院落。山脚下两间朝南的大殿是服侍领主的李管事住的，杂役仆人也住在这里。至于山上，当然是领主和贵客的。山的四周都有关卡和屏障，于灵力不高深之人而言，那是插翅也越不过去的刀山火海。
　　如今的大荒世道，虽然没了祖神在世时那般混战杀戮，但也不算是藏剑止戈之盛世。听说是灵族的一个什么小领主占了神隐山，成日缩在山里一边盘宝贝一边避祸，很有占山为王的意思。
　　李管事比赵老伯小不了几岁，须发花白，脸上也都是褶子。但也许是因为挨着仙山还有那灵界的领主近些，他看起来精神要矍铄些。
　　李管事接过信物，又瞧了瞧她乖觉可人的样子，十分痛快地道：“我知道你。你去东殿跟他们汇合，我晚些就带你们上山。”
　　在一人的引领下，芜期去换了一身素净的白衫，又到了东殿。虽然只是杂役仆人住的地方，但也是端庄大气。十几个年轻的女杂役在大树下各自站着，远远看见她来了，说笑的声音跟着止了。
　　“她长得可真好看啊！”
　　也不知道是哪个人突然悄悄说了这么一句，其余的人都跟着望向她，目光很是热辣。
　　芜期摸了摸自己头上用以充当发髻的一节子绿竹，再望望那莺莺燕燕头上的红花绿柳，没好意思站过去。
　　等了小半天，李管事才踱着步子走了过来。他仔细地交代了众人一些规矩，又厉声恐吓她们不要做些僭越勾当。
　　末了，李管事拉着她到了角落，悄声道：“你是赵老伯介绍来的，本和她们不同。你问完了你要问的事情，就悄悄来找我，我带你下山来。若在山中有什么难处，也来找我。”
　　芜期没想到不算面善的李管事这般为自己着想，又想到始终记挂着自己的赵老伯，心里觉得暖和和的。
　　人族最令她动容的，大抵就是这情之一字。
　　李管事叹了口气，“我其实是不愿意你上山去的。领主是个善心肠的，他不会同我们这些凡人计较。只是这孤舟大人，实在是没有好名声。这次他来，还特意要求全用女侍从。你说这人是不是忒好色些？你同他打听事情，只怕不是那么简单的。”
　　芜期心想打听不出来那就只能动手了。
　　虽然心里是这般计划，她却不想轻易说出来，反而宽慰李管事道：“管事，你放心，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李管事的嘴角抖了抖，一时有些受惊的脸色。
　　她反应过来，立即改口道：“是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李管事绷紧的脸皮这才松动下来，领着她们一群人往山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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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芜期要登上神隐山本不必这么麻烦。
　　她可是神。
　　只是所谓来到何处就要按照何处的规矩办事。既然是在人间，那便是要老老实实做个人样的。
　　况且，她自觉也不是那种神力深厚、十分勇猛厉害的神。
　　又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神外，亦有神。
　　谁知这灵界之主是不是她能打得过的？
　　有了这份自知之明，硬闯在她心中从来都是下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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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到神隐山脚下，芜期才看清漫山薄雾之中，其实有一道蜿蜒的石路，能同时容纳几人走过。两侧都是高耸的树木，在寒风中劲着身子，叶梢连个积雪都没有。
　　走了许久，石路也不知道在何处开始就突然消失了，眼前转而变成一片极为宽阔的广场。广场之上，亭台楼阁，檐牙高啄，明殿长廊，各秀身姿。雾气轻浅，映在日光下，莹光点点，有几分仙境的意思。
　　有淼澜之境的珠玉在前，芜期自然对眼前这番景象很难有所动容。
　　倒是其余人这时发出的惊呼，让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不该来这里。
　　李管事瞄见她丝毫未变的神色，猜到她大约并非凡俗之人。他想这位叫芜期的姑娘最不济也应该是个仙者。
　　想到这里，李管事的神色又柔和了几分，和蔼地道：“此处就是神隐山山顶，领主大人的居所。你们随我去整理梳洗，我交代好分工，你们就利索地忙起来。”
　　也在那瞬，尚在众人远处的青空之中，有一座稍高些的宇殿闪过了一抹银光。
　　李管事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有些着急地道：“快走，快走，孤舟大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