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主先生》岁岁有宴

25、于太太

　　原朗收起飘散在回忆中的思绪，目光重新落到病床上，五年后的徐乐支身上。五年过去了，现在的徐乐支却比以前显得更年轻。失忆后，他确实快乐太多了。如果不是面临两难抉择，原朗绝对不想破坏徐乐支现在的生活。

　　考虑完毕，原朗拿出手机，从通讯录里放出个黑名单，拨了过去。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通了。对面刚说一声“喂。”没等原朗开口，就直接挂了电话。然后又主动打过来，原朗接了，对面又挂断。如此反复了三次，摆明就是在恶作剧。

　　原朗也不生气，直到第五次，终于开口道：“玩够了没？于燃。”

　　“哈哈哈哈哈哈”电话那头是一阵嚣张的，属于年轻男人的笑声“风水流转，苍天饶过谁？让你装逼，现在还不是要来求我。我告诉你，这次你要跪下，我才会答应！”

　　电话那头的于燃语气跋扈至极，听着就智商不高。于燃此人极不讨人喜欢，因着是于家少爷的身份，身边聚集了一堆纨绔，捧着他找不着北。如果不是为了徐乐支，这等蠢人，原朗平时连个眼神都不会给。

　　原朗直接了当地说：“于少爷，有个交易，做吗？”

　　“做啊！”于燃在电话那头嘲弄似的大笑“你给我跪下我就做。都来听啊，这是原大老板，原大老板纡尊降贵来找我合作啦。”

　　于燃似乎是在酒吧，此刻应该是开了免提，原朗听到了各种嘈杂的音乐声，还混着人群的起哄声，显然是于燃在呼朋引伴过来看原朗笑话。

　　原朗不理会这种低级的挑衅，只说道：“我跟于晴的婚约彻底解除了，你姐姐和你父母，我谁都不会站队，但我可以帮你，至少能帮你留下点钱，不至于在你姐掌权后，让你彻底喝西北风。”

　　“你放屁！”于燃在电话那头啐了声，他最讨厌原朗这副故作高深，以为全世界自个儿最牛逼的模样，他恶心透了“跟我们家翻脸你就等死吧。上次徐乐支没干掉你，别以为你这次跑得掉。”

　　原朗丝毫不恼，只说：“别急着拒绝，需要的话，跟你爸说。”于燃在电话那头骂了一句很脏的脏话，原朗冷笑，挂了电话。他根本不需要防备于家，于家迟早会内乱。

　　徐乐支这两天稍微清醒一点点，可以吞咽一些食物了，梦魇的情况好了不少。原朗心里轻松了一些。他叫来了周跃，让周跃留在这里照看徐乐支，他过几天要回申海了。

　　周跃很紧张，他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同寻常，他留在这里，那原朗在申海要用谁呢？

　　“乔今不是在吗？”原朗安慰他“你带了他那么久，也该到历练的时候了。”

　　周跃很犹豫：“乔今您可以放一百个心，只是，他还年轻现在情况那么复杂，我怕他……”

　　原朗鼓励道：“21岁不小了，徐乐支当时给我做线人的时候，也是21岁……”话未说完，心中涟漪骤起，是啊，徐乐支当年也才21岁，每天都无比艰难，徐由如此精明的一个人，耳目众多，21岁的徐乐支，是怎么撑过一天又一天的。

　　当时，他好像全然没考虑过，只当这是场自愿的交易，没顾惜过徐乐支的难处，最多只有高高在上的怜悯。

　　原朗轻轻闭上眼睛，认真吩咐道：“乐支交给你，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不能让他离开你的视线，他想去哪里也不要阻拦他。如果……如果他问起以前，你实话实说便是。”

　　周跃一愣，点头应是。

　　当天上午，原朗先回了落水村，带人帮徐乐支加固了一下屋子的防盗，把煤气水电都处理了，要收的晾晒的都整好，又去处理一件一直挂在心头的事情。

　　他下午就飞回了申海，落地开手机，就看到了无数条未接电话，都是于晴打来的。看来于晴已经等到她要付的“代价”了。

　　原朗也不回，径直上了来接他的车，乔今坐在副驾驶位上，圆脸青年特意剪短了头发，穿着一身黑色笔挺短袖西装，系着蓝色的领带，可能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一点，可这么一打扮，配上他原本就憨厚温润的气质，圆圆的鹿眼，怎么看都像刚毕业准备去保险公司应聘的大学生。

　　乔今坐在副驾驶位上和后座的原朗汇报情况，他有些紧张，这些事情以前都是周跃做的。如今交棒到了他手里，他慎之又慎，不能给周跃丢脸。

　　原朗耐心地听完，说道：“总结得很好，辛苦你了。我们回去休整一下，就去于家拜访。”

　　被夸赞的乔今微微红了脸：“好的，原先生。”

　　傍晚时分，夕阳余晖落下。

　　黑色的轿车驶入了一片老旧的别墅群，经过了细致的安检后被放行。

　　这片别墅群位于申海长宁区的边缘地带，虽说是边缘，但长宁区本就是申海的中心区域，偏远但不偏僻。这片别墅群民国时期就存在了，历来就是权贵居住地，外表看上去虽然低调陈旧，但多少人想住进来却不可得。

　　能住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象征。

　　原朗对这片区域很熟悉，小时候常被母亲带来参加各种聚会，似乎要刻意保持一种凝固的象征意义，这里和小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同，连路口那棵挡住的大榕树都还在原地。

　　有这参天大棵榕树在，车子开不进于家的区域，原朗只好下车步行进入于家，才到院门口，佣人阿姨就满脸笑的迎上来：“原哥来啦，太太等您好久了。”

　　“李姨好”原朗微笑着跟这位熟悉的佣人阿姨打招呼，顺道让乔今把自己带的礼物送过去。

　　“这是给您的和其他人”原朗道。

　　李姨倒不意外，笑着接下了：“原哥每次来都破费了。”原朗每次来都会给于家的佣人带礼物，要是其他人李姨肯定不敢收，但原家和于家算是世交，原朗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于太太就默许了。

　　于家别墅内的装修简朴平实，如果其他人见到一定会盛赞一声，两袖清风 ，生活简朴。但每次来于家，看到这栋朴实过头的别墅原朗心里都会冷笑，知晓于家的所作所为后，原朗每次看到这栋别墅，都觉得是莫大的讽刺。

　　进到别墅客厅还没见到人，远远就听到一声亲热的呼唤：“小朗来啦，哎呀，可想死干妈了。”

　　一位年近60的美妇抱着一个栀子花盆栽走上来，她穿着孔雀蓝的旗袍，头发松松地挽成结，带着珍珠耳环和翡翠首饰，通身的低调奢华气派。

　　“干妈好”原朗端正站着恭敬地问好，同时伸手接过于太太手中的盆栽。

　　“你坐”于太太拉着原朗的手跟他一起坐在沙发上，握着原朗的手笑着说话十分亲近：“这天越来越热了，这花也越发难打理，我寻思着给花换个地方。”

　　原朗看着自己手中的盆栽，笑了笑：“栀子花喜光，避免爆晒就行，可以盖个玻璃小花房存着。”

　　于太太笑着拍了拍原朗的手背：“我差点忘了，你打理花的手艺可是师承你母亲，她可是半个花艺专家。不过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她打理花的手艺，最开始还是跟我学的呢。”

　　原朗笑了笑，没说话。

　　于太太脸上带着回忆过去的悠远表情，温柔地说：“其实你母亲那种事业型女强人，哪对什么花花草草感兴趣？是后来在一次交流会上遇到你父亲，陈教授很喜欢花草也有研究。当年你妈妈为了追求他，就磨着我教她。后来她的技艺就超过我，当然也追到了陈教授。”

　　于太太和原朗母亲是少女时期的玩伴，回国这些年，每次聊天都会提起和母亲的往事，原朗每次都是静静听着，不过分好奇也从不提问。

　　“你啊”于太太温柔地摸着原朗的手背，柔声劝道：“眼下你父母都不在了，我呢，一直把你当亲儿子看待，小朗啊，干妈希望你能和于晴在一起，不仅是为了利益，也是想让我们俩家更亲密。于晴那孩子，从小好强又冲动，交到你手里干妈才放心啊。”

　　原朗心里冷笑一声，面不改色地说：“我知道干妈是好心，可我于晴并不合适，于晴讨厌我，我也不喜欢她。于晴应该找个互相喜欢的人共度一生。”

　　于太太手上的动作一顿，抚摸原朗手背的动作停止了，叹气道：“唉，人贵在相处，互相喜欢是重要，但各方面合适的人相处着相处着，总能相处出感情的。你说要等知心知意的人出现，那要是一直不出现怎么办，打光棍一辈子？”

　　原朗心里腹诽，他这位干妈是个惯会偷换概念的温柔刀，他明明说的找“互相喜欢的人”，被她偷换概念成“知心知意的人”。谁不知道真爱难遇，难道遇不到真爱，就要跟一个自己讨厌，也讨厌自己的人在一起？退一万步也没有这么退的。

　　说来于晴也真是可怜，他都已经明明白白说了“不喜欢了”。眼前这位做母亲还在劝娶，当真是不把亲女儿当回事。

　　这些人跟徐乐支完全不同，当年徐乐支阻扰自己和于晴婚事，其中一个理由就是他认为，原朗不应该为了利益和不爱的人结婚。徐乐支是个傻的，跟眼前这些精明算计鬼，和他自己，都不是一类人。

　　乐支……

　　徐乐支……

　　原朗突然很想给周跃打电话，问问徐乐支的情况，虽然他才离开里州一天不到。

　　这边于太太还在絮絮叨叨联姻的好处，原朗却不愿听了打断道：“您说得都对，我也知道您是为我好，但我父母的例子在前，他们那么相爱。我也见过真正相爱的人在一起的样子，自然也希望自己能得到。”

　　原朗话音一落于太太的脸色就变了，原朗抓到她眼睛里一闪而过嫉妒和愤恨，轻轻一笑继续道：“当年我父母结婚，您是伴娘，我看过他们结婚时的视频，我父母是真的幸福快乐，干妈，于晴是您的亲生女儿，您也希望她获得幸福吧。”

　　“是……那是当然”于太太的笑容僵在脸上，松开了原朗的手换了个话题。

　　原朗悠闲地喝了口咖啡，每次于太太提起联姻他就用自己父母的幸福婚姻堵回去，百试百灵，原朗父母幸福的婚姻，似乎是于太太心里的一根刺。

　　原朗不清楚上一辈的爱恨情仇，他父母也从未在他面前说过这位干妈的坏话。要不是他多年前就探查过，当年的事确实和于家无关，就凭着于太太对自家父母隐隐约约的嫉恨，他都要怀疑当年的事情有于家在背后推波助澜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于太太还不死心，重新抓起原朗的手拍起来：“小朗啊，我知道徐特助被送进医院的事了，都失踪两年了人找到就好。这件事是于晴不对，我刚才已经给她打电话了，让她今天一定回家吃饭，给你赔不是”

　　原朗喝咖啡的动作一顿，如果不是顾及着自己后辈的身份，他都要当场笑出声了。

　　“好啊”他优雅地放下咖啡，淡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