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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走了 ...

  •   就这样闹了一阵,和原朗在落水村的日子,又不疾不徐地过下去了。只是雨季的到来令原朗手疼越来越频繁地发作,好几次甚至走着走着就停下揉按自己的左手。

      徐乐支看着十分着急,但每次提起,原朗都把话题岔开。

      徐乐支十分焦躁,病急乱投医地给原朗找了好多药酒,原朗不喜欢药酒的味道,为了让徐乐支都听话抹了,可疗效甚微。

      现在,给一棵月季浇完水后,手突然疼得厉害,缓了好久都没缓过来。

      徐乐支又心疼又生气,第一次朝原朗发了火:“你手都这样了,为什么要赖着不走,是要疼死在吗。”原朗疼得脸色煞白,想安慰对方,却没力气说话。

      “我,我现在就给周跃打电话让他带你回去!!”徐乐支伸手就要拿原朗干活时,放置在花盆边上手机。

      原朗忍着疼,抢先把手机抽走,急道:“乐支你冷静一点,我没……”

      “你干什么!!”徐乐支大吼起来,情绪骤然失控,竟想硬抢下原朗的手机。

      原朗无法顾及徐乐支反常的情绪,他手机里有太多不能给徐乐支看的东西,虽说设了密码,但这密码以前的徐乐支是知道的,如果徐乐支突然想起来……

      原朗左手没力气,徐乐支又发了狠劲儿地要抢,互相都钳制不住对方,原朗一个重心不稳,连带绊倒了徐乐支,俩人摔倒在地。

      听见原朗重重地吃痛声,徐乐支陡然一惊,瞬间清醒。

      原朗摔倒时下意识左手撑地,这几天院子里运来了好多用来围花圃的劣质红砖头,此时都是细小的砖头碎屑。

      原朗的左手掌心,重重和地下的石头碎屑摩擦,连皮质手套都划破了道小口,血珠一下溢出,疼痛非常,

      徐乐支又惊又怕,抢过原朗的手就要把手套脱下来看,被原朗直接用力地甩开了。俩人同时怔住了,此刻才冷静下来。

      “对不……对不起……”徐乐支语无伦次地道歉,他又害怕又愧疚,脸上一片慌乱“我……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原朗……对不起原朗。”

      原朗心有余悸地握着自己的手,如果刚才手套真的被徐乐支脱下来,就全完了。他轻叹一口气,尽量柔声道:“你帮我把床底的药箱拿来吧。”

      徐乐支慌不迭地跑进房间。

      原朗一个人站在院子里,重重地松了口气。是他疏忽了,徐乐支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可毕竟被徐由那种人养了这么多年,骨子里的执拗、偏激的个性是无法改变的。当年,如果有人不顺他的意,他就变本加厉地反击,越是熟悉亲近的人,越是如此。

      徐乐支当年甚至拿了枪威胁他,如果原朗要和于晴结婚,得先从他的尸体上跨过去。原朗如果希望现在安静,热忱,甚至傻乎乎的徐乐支存在得更久一点,他就需要更加小心应对。

      徐乐支捧着药箱跑出来了,原朗接过,示意不需要人帮忙,独自坐到边上背对着徐乐支上药。

      徐乐支活儿也不干了,就这么紧张地看着原朗,眼睛都黏在人背上。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么沉不住气,居然还跟原朗动起手来。他越想越愧疚,气自己,又怕又委屈,仿佛满心满口的话堵着说不出,呼吸都无法顺畅。

      原朗上好药回过头,见徐乐支就蹲在他身后,低着头,无声地流泪。原朗心一紧,唉,怎么又让他哭了呢。

      “乐支”原朗放下药箱走到徐乐支身边,用完好的那只手揉揉对方的头发,“我手上的伤太难看,怕吓到你,不是怪你的意思。”

      徐乐支不回应原朗的话,只是流泪,又是这样伤心至极的样子。

      原朗不知被触动了记忆里的哪根弦,这种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恐慌起来。略慌张地双手捧起对方的脸,迎上满眼的眼泪,不知在跟自己保证,还是在跟对方保证:“原谅我,没有下次了。”

      可面前的人不领情,刚才反常的愤怒似乎转化成反常的悲伤,眼泪止不住地流,徐乐支从没发现,自己居然这么能哭,心里的难过就像泉眼,怎么也哭不完。到最后,他甚至悲伤到哭喊出来:“你走吧,我们不要再见了。”

      “别说这样的话”原朗拉住他,轻声道“一切都会好的。”

      徐乐支神情近乎悲惶地问:“原朗,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这里呢?”

      “因为……”原朗一向思维敏捷,此时竟语塞。

      徐乐支流着泪继续问:“我们有什么关系呢?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

      两人对峙着,一个抓着另一个,都不说话,院子里寂静了许久,是徐乐支最先放弃,他挣脱开原朗的手说道:“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的房东和房客,房子我不租了,您今天就离开落水村吧,我知道周跃就在隔壁的村子。”

      那次去理州看病,周跃开着一辆车出现在了门口,徐乐支就猜到他离得不远,后来拜托王德叔打听,隔壁村的确有人把房子租出去了。平常人谁会到这么偏僻的村落里租房子,又不是什么特色民宿。

      徐乐支进门后就直接把大门锁上了。

      剩下原朗站在院子里,一时无奈。可他不能再刺激徐乐支了,正准备给周跃打电话过来接自己,紧闭的大门又开了条小缝,一个塑料袋从门里丢出来,落到原朗脚下。

      捡起来一看,袋里是他的鸭舌帽和墨镜。原朗笑笑,房主还挺体贴的,担心他午间走村路被晒。

      房子里,徐乐支就贴在门边,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在门边站定,敲了敲门,原朗平静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床底的药箱里有安眠药,你实在睡不着就吃一片,小心别吃多。周跃在隔壁租了房子,就那棵大皂荚树下。”徐乐支靠在门上,听着对方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久久不动。

      原朗刚走到隔壁村村头,就看到周跃在那等他了,周跃仍旧是一身黑色着装。看到原朗恭敬地说了声:“中午好,原先生。”

      离开徐乐支后,原朗就恢复了惯常的冷漠神色,问周跃:“乔今传来的消息,你待会儿再跟我说一次。”

      “好的,原先生。”

      原朗买下了隔壁村的一栋两进院,门前有棵极茂盛的皂荚树,看着树龄有百年了,树荫覆盖下,整间院落倒也阴凉。和陈旧古朴的外表不同,内里被极细致、讲究地装修过。一进房里,就如同进到了某个五星级酒店的中式奢华房间。

      原朗把身上的湿汗的T恤脱下,换上准备好的西服,听着周跃在屏风外给他汇报于晴的事情。
      于晴终于坐不住了,硬闯了原宅,当面威胁了乔今一番,正式宣告撕破脸。

      周跃一本正经地汇报道:“于晴小姐说,他会想办法让原氏其他人把股权转移到她手上,一旦达到了51%,她就会……”

      原朗正在系领带,闻言嗤笑一声:“就会把我赶出去,重新变回丧家之犬。最大的那份股不是在于太太名下吗?于太太愿意给女儿了?”

      周跃解释道:“我也不清楚于晴小姐是怎么做到,总之她说服了于太太。”

      原朗整理了一下西装立领,感叹道:“她也不容易,她妈的钱一向都是给儿子留的。”

      “原先生”周跃再度严肃起来“于晴小姐还威胁说,她会来落水村见徐特助,把以前的事情都说出来。”

      原朗手上的动作停住了。

      “我们反击吗?原先生”周跃很紧张,他受过徐乐支的救命之恩,如果于晴真的要伤害徐乐支,他会付出一切抵挡。

      房间里沉寂了几秒,原朗再开口时,声音低沉了几分:“你也看过李教授的报告,知道乐支的病是怎么一会儿事了吧。”

      “是”

      那次强带徐乐支到理洲,并非什么都没错,他们用药物让徐乐支昏睡得久一点,然后做了细致的检查。结果并不复杂,治疗是让徐乐支摆脱病痛的唯一方法,但会恢复记忆。但徐乐支宁可身体继续虚弱下去,也不肯想起过去。如果能激起徐乐支主动恢复记忆的动力,也是种方法。

      毕竟原朗总不能把人强行绑回申海。

      “那就让于晴来做。”原朗完美地系好了领带,凝视着穿衣镜中的自己,神色冰冷。

      ——

      原朗到落水村的第100天,徐乐支独自度过了今夜。

      每晚整7点的新闻节目响彻在并不大的房间里,徐乐支突然间明白,为什么很多独居的人喜欢一直开着电视,直到睡着都不关。

      房间里有点声音,才有点人气。

      可原朗没来之前,他从不会像这样听着电视声枯坐着。 以前,他每天晚上都很快乐,想着明天要做什么好吃的,要种什么,要买什么,连睡觉都会兴致勃勃。

      不像现在……木然看着电视,直到10点的闹钟响,机械起身去洗澡洗漱,前院才整治过,因为原朗无法忍受猪圈的味道,所以洗澡间和洗漱台都搬到前院,还建了专用小房间和围栏,如今水泥都还没干,人却不在了。

      徐乐支忍不住笑自己矫情,人不是你赶走的吗?现在矫情个什么劲儿。熄灯躺下,在黑暗里和往常一样,对自己说声“晚安。”

      进入盛夏,天气越发炎热,炎热到了人站在太阳底下十分钟就无法忍受。
      好不容易买了冰箱,徐乐支不想浪费,此时正是杨梅,酸豆角,木瓜最好的时节。杨梅可以做成果酱,酸豆角能做酸角糕,腌醋,都是极好的。尤其是醋,做足量的话管够一年,木瓜就比较难存储,直接做凉菜或者是鱼汤吧。

      他边想边穿戴,不一会儿就利落地穿好水鞋,防晒帽,塑料手套,拿着镰刀和背篓上山了。走了没多久,突然想没擦防晒,又转回屋子里。

      直到防晒霜擦上脸,徐乐支突然警醒,他什么时候养成擦防晒霜的习惯?以前他根本不怕晒黑,最多带个草帽就上山了。

      丧气地后知后觉,是了,因为原朗总让他擦防晒霜,这个专门的防晒帽也是原朗买的。原朗还说了一暴晒可能导致皮肤癌的科普。

      他坐在前院的台阶上,突然鼻酸起来,觉得自己没用,又恶心。这么容易就对一个陌生人动心,这么容易就有痴心妄想的念头。

      徐乐支用力拍自己的脸,给自己打气——没事的!只是时间问题,时间过后就不想了。傻傻地用力跺脚给自己打气加油,才拿起装备上山。

      夏天的西南云滇真真物产丰富,野生杨梅到处都是。野生杨梅树非常高,徐乐支眼前的这棵就有6米左右,得徒手爬上去。红红黄黄的果子繁盛地挂了一树,熟杨梅得快点摘,没几天就会落果,遍地都是熟透落下的杨梅果。

      爬树对徐乐支没有任何难度,徒手徒脚蹭蹭就上去了。野生杨梅和人工种植的个头差不多大,就是味道更酸,“杨梅味”更浓。鲜果吃太多会牙酸,但用来做果酱特别好,也可以做罐头。摘累就直接在树上吃几个,生津止渴。

      杨梅的摘法和花椒相同,得连着叶子摘一枝簇,这样能保鲜较久。不多会儿徐乐支就摘了大半筐。顺着树干滑下来,又过另个坡道去摘酸豆角,照例徒手爬树,成熟的酸豆角外皮干瘪,特别好采,一撸下一大把。

      上山不到一刻钟,背篓就全满了,木瓜树在山下,回去的时候顺路摘几个就行。沿着山道下山,拐过两道弯,眼前就是石头地。他上次和原朗休息过的石头地,徐乐支怔怔了看了几秒,就走过了。

      回到家里,喝点水休息一会儿,开始准备午饭。中午吃木瓜鱼汤,做起来很简单,鱼骨肉分离,鱼肉切片,鱼骨鱼头鱼尾下锅煎香,注温水没过,熬出奶白色的鱼汤。放入切块的青木瓜继续熬,熬到香气四溢,最后才放鱼肉和豆腐,出锅时撒一点罗勒叶,激发香气。鲜美的木瓜豆腐鱼汤大功告成!

      徐乐支从坛子里捞了点去年做的酱菜,白米饭配着鲜浓的鱼汤,鱼汤熬得特别好,鱼肉莹白,丁点鱼刺都没有,是顿很好的午饭。

      阳光洒落在前院,植物摇晃,这是个很好的午后。

      可徐乐支只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他的鼻子眼睛在发酸,都是很好的,可他对面,空无一人。这本应是他熟悉的生活才对,到落水村这两年,每天都是一个人过的,一个人睡觉,一个人上山,一个人吃饭。

      原朗不过短暂地陪伴他几个月而已,为什么就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他是失忆了,但不傻。
      他对原朗的感情来得如此迅猛而热烈,还有这段时期频繁发作的噩梦。都在告诉他,他和原朗之间,绝不是原朗口中的“只见过几次面”的关系。

      他很想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但始终敌不过内心的恐惧,他对找回记忆这件事,至今深切的恐惧。

      眼泪掉够了,用袖子狠狠擦掉。难过到这里就够了,以后的日子还要自己过,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如果过得不好,他回落水村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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