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才华横溢的少年 ...
-
我睁开眼睛，盯着上铺的床板，应该还没到六点，宿舍没有亮灯，光线昏暗。我是被一个梦惊醒的……我梦到我又坐在了警车开道的大巴车上，旁边有很多人在笑着闹着，但是我一张脸都看不清楚，然后忽然我就坐在了考场的座椅上，考场空空荡荡，竟然只有我一个人，墙上的喇叭在播放英语听力，可是我拿的是数学试卷——所以我一头冷汗的醒了过来，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周围的空气挤压着我，使我的四肢难以动弹。恍惚间，我以为自己还在母校的宿舍，转头习惯性的想看看窗外，才忽然想起来，我已经换了个学校正在复读，已经在这里呆了快两周了。
估摸着差不多六点了，我小心翼翼的下床，整理床铺，尽量不发出声音的洗漱，然后轻轻的走出宿舍带上门。外面天已经大亮了，食堂里没几个窗口开着——看来我来得太早了。我坐在餐桌上等窗口打开，顺便掏出了化学公式速记本背着。
“莫吕一？”有个声音喊我，我转头，看见了童凯，还有……沈灵通。“你也这么早啊。”童凯笑了笑，“那边的重庆小面窗口开的早，你可以去那里。”
“嗯，好，谢谢。”我笑着点点头，“这就过去。”
沈灵通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和我说话，只对我点了点头以示礼貌——他在开学第二天就被张老师要求把头发剪短了，露出一双瞳仁深棕的眼睛，这会这双眼睛露出点不耐烦的神色来，然后他向唯一开着的窗口略快的走过去。
“哎，你等下我。”童凯也快步追了过去。
我转回来低了低头，嗯……这个人看起来不太好相处的样子啊。把化学典型复分解反应方程式都过了一遍，我才向那个窗口走过去。
小面窗口自己在一间小屋子里，看起来不太像食堂倒像路边的面馆，怪不得我刚才没看见。买了碗豌杂面，我找了个角落的餐桌坐下，一抬头正好看见童凯和沈灵通从另一个门走掉。他们不知在说些什么，两个人都在笑着，童凯看见了我，扭过身来对我挥了挥手，沈灵通侧头看向我的方向，我立刻把头低了下去假装在专心吃面——唔，你心虚什么？再抬头他们已经不见了。
来到教室，教室里只有三四个人。我去到靠窗的自己的座位，抽出语文课本开始背必背文章。
“吕一？你这么早啊。”屈莹莹坐到了我旁边“对了，下周有开学测试，你知道吗？每学期开学第三周周一都有一次开学测试。”
“嗯？考些什么。”我问道。
屈莹莹从桌洞里拿出英语阅读“语数外，就这三科呢。”
“哦……那还好哈哈哈。”我笑道“理综我都快忘了。”
然后我和她就各自埋头背书，当我把正在背《再别康桥》时，一个人从我旁边拿着扫把走了过去，我闻到一股很干净的肥皂味，便转过头去看是谁——是沈灵通，他正从最后一排开始清扫垃圾，偶尔因为需要背书的同学让一让而露出有些抱歉的表情。
“你在看什么呢？”屈莹莹戳了戳我的手背。
“啊，没什么，我在看黑板报呢。”我转回头“那个……是海贼王里的谁吧，画的真好，是谁画的？”
“那个啊，是我们班班花画的，她从小就学美术，就是那个——”她指了指靠前门第四排的一个女生“苏芮——她真的长得很好看。”
我看了看那个叫苏芮的女孩子，眼睛很大，齐刘海，卷发在脑后绑了个很精神的马尾。“真厉害，画的很好看啊。”我应和着屈莹莹夸了一句。眼角余光忽然看见沈灵通清扫垃圾快到我这排了，“莹莹，我去上厕所，你一起吗？”
“嗯？好啊，走吧——你有纸巾吗？我扯了两张。”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
回到教室，英语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了——这个老师让人一看就想笑，眼睛圆圆的，带了副圆圆的眼镜，下巴也圆圆的，但是理了个平平的板寸，整个脑袋看起来方方的，组合在一起看起来莫名的奇怪。“小姑娘？快回位置上呀早读要开始了。”他看到我和屈莹莹，咧出一个笑容来说到。他的语调也很奇怪，像捏着嗓子在说话，我心里默默道。
“啊，好的。陈老师”屈莹莹低下头拉着我加快了步速。
“吕一一一一……”莹莹抱住我的胳膊并把脸贴上去“我和你讲我完了……我语文选择题错六个我要死了……”
“唔……没事没事，反正还没开始第一轮复习，复习过了就好了。”我拍了拍她的手背“试卷也批改的太快了。”
“吕一你呢？”莹莹趴回桌子上问我。
“嗯……我没错。”我顿了顿，“不过我数学错的可惨了……”
“哇，没错？”她提高了音量“那你作文呢？你语文多少分？”
“嗯……作文三十七分——我就作文扣了三分……”我有点迟疑的说道，心里感觉自己仿佛在炫耀什么。
“你语文九十七分？你太可怕了……”屈莹莹的语调又升高了几度，童凯转过头来“吕老师这回肯定要生气了，我们班就三个上九十的。”屈莹莹哀嚎：“完了完了，下一节就是语文课。”
语文课，吕老师脸色铁青地走了进来。她沉默的的在讲台上站了一会，把手上的成绩单一摔，然后开口“虽然是开学测试，你们看看你们考了个什么？”
又停了一会，吕老师说：“选择没出错的站起来。”教室里一片沉默，所有人都低着头。我紧紧贴在座椅上，不知道是站起来好还是不站起来好——这时候站起来，是不是有点炫耀的意思？我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没有？没有没出错的？”吕老师重重地拍了拍讲台，脸色更难看了，“我再说一遍，选择没出错的站起来让我看下。”
屈莹莹戳了戳我，从嘴角小声说：“你快站起来啊，不然一会她更生气就惨了——吕老师可小气了。”
我迟疑了一下，站了起来。我站起来后教室里又站起来几个人，我稍微扭了扭头，看到了同我一起复读的那个很白的男生，还有一个头发有点自然卷的女生，我没记错的话她好像是班长，唔……还有沈灵通。
“选择没出错的就四个人？”吕老师气笑了，“还有两个是新同学——你们？我教你们这么久你们这些人你们好不好意思！好了，你们几个坐下——那，阅读题没扣分的呢？站起来我看下。“
我僵了僵，又站了起来，一瞬间，所有人都看向了我，教室里一阵嘈杂。我没去注意还有没有人一起站起来，只感觉脑子里哄哄地在响——我最害怕在这样人多且尴尬的场合被大多数人关注，这种感觉太糟糕了，我感觉自己的手心已经汗湿了，腿也使不上力气。
吕老师又拿起成绩单仔细看了看，“你是莫吕一对吧。”她抬头看了看我，“所以——你就作文扣了三分对吗？”
嘈杂声更大了，我忽然有点扭曲的淡定感，甚至看到童凯把脸侧向我露出一个笑。“呃，对。”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来。
吕老师脸色更难看了，“你坐下吧——你们，你们太给我丢人了！下课后选择题错四个以上和七十分以下的统统来我办公室找我！——沈灵通？”
被点到名的人站了起来。“你这次作文多少分？”吕老师推了推眼镜。
“三十八。”沈灵通低着头，耳朵有点发红，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哦……”，吕老师终于有点满意，“你写的什么？”
“诗。”沈灵通又摸了摸鼻子。
“嗯……好，下课给我看看。”吕老师拿出语文必修一的课本“我们开始第一轮复习，先从这本开始，其它书你们先拿回去。
“才子就是不一样，作文敢写诗。”屈莹莹小声对我说，“吕老师特别喜欢他，他经常作文写诗还拿很高的分。”
“哇，那很厉害啊，”我往沈灵通那边看了看，“我有点想看看他写了什么。”
“下课我给你找一下，他在校刊上发表过诗。”
“欸，好，谢谢。”我忍不住又向那边看了看——写诗的男生？真少见……他肯定看了很多书，不知道他都喜欢看些什么，喜欢什么作家。注意到吕老师时不时往我这看看，我端正了下坐姿，心道，完了，吕老师肯定觉得很没面子，他们说她小气……我一会要去表示下我的好学和对她的尊重才行……
两节语文课下课，我准备拿着卷子找吕老师请教下作文的问题，刚站起来就看见沈灵通已经站在讲台旁边了。他略略低着头，耳朵又开始发红。看来他是个脸皮很薄的男生，我一边想着一边走到讲台另一边站着，吕老师停下看沈灵通试卷的动作，瞟了我一眼。
有点不喜的眼神，我忽然有点忐忑。
看到吕老师结束了阅读，我开口“嗯……那个，吕老师，我想让您帮我看看我的作文。”
“嗯。”她接过我的卷子开始看起来，我迅速地瞟了眼放在讲台上的沈灵通的试卷——普罗米修斯的火？是一首很长的现代诗啊。吕老师已经看完了我的作文开始说话了，我拿出语文活页笔记开始记录她说了什么。
等吕老师都说完后，我注意到她的脸色明显好了很多——还真是个有点小气的女老师，我这样想着，一边对吕老师道了谢。
“吕一你看，这个就是沈灵通在校刊上写的诗。”屈莹莹一边说着，一边把一张报纸递给我，我道了声谢，把报纸接了过来。在报纸很小的一个版面上，写着一首叫《给自己的安慰辞》的诗—— 假如春天真的将远了
我愿成为一棵死树
故事里的苍老从树梢拂过
仍不伤我体肤
和着风，我发出并不轻盈的叹息
树下人们将诚挚地微笑
被催促着跳舞，欢唱，追逐
而你摇着头啊。
那时的阳光依然和煦
荒田里有白色野花，枯溪上有新绿树芽；
月光永远认真地淡
小狗很可爱
台灯旁的被窝也有温度。
我仍是一棵无生命的树，
郁结出无痛的果实与欢笑（这不是你想要的吗），都留与你
永远不满的你
……
诗里有一种太沉重而又温柔的感情，有很多灰暗冰冷的意象，也有很多明亮温暖的意象。我其实读不太懂这样的东西，我不能说清楚诗里到底要表达些什么，它全然是叙事性的抒情，一个个意意象组成的一个个画面出现在我脑子里，欢笑的人们，枯死的树，胸腔里充满着热爱却沉重的无法跳动的心脏……我几乎可以看见那双深棕色瞳仁的眼睛里的寂然和温柔。
“怎么样，写的好吧。”屈莹莹凑过来问我，我本来想点头，顿了顿却说：“嗯……我其实看不太懂现代诗哈哈哈，应该是写的很好的吧。”她又转过头和别人说话去了。
我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觉得这个人真是我遇到过的最有才华的人，我是绝对写不出这样的东西的，又觉得这个人能写出这样的文字，一定是一个有很多温柔和很多悲伤的人。嗯……还是个脸皮很薄的人。
我低下头笑了笑，真想和他做朋友，肯定很有意思。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才华横溢的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