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不能》草木东方

37、妖都

　　花天酒地专业户楚家老大爷带着两个乡巴佬去赶集——啊，不，去逛妖都。

　　一路上，见多识广的大爷本人肩负使命，为乡巴佬们声情并茂地好一番讲解了这妖界“斗妖节”的由来。

　　千年之前，妖界还是一个无法无天的散组织的时候，众妖们天性杀戮，无人约束，十分肆意妄为，他们屠杀生灵，残害同类，不知道多少无着的亡魂死在妖爪下。

　　而就在姬自牧座上妖王宝座后，便世告整个妖界，凡随意滥杀者，必究其责，除其命。

　　这样一来，被妖们残害的生灵变少了，万妖们的怨气却越来越大了，他们天性肆意，尽管心甘情愿对妖王俯首，但骨子里对于角逐战斗的渴望让他们的怨气一天比一天大，生下来就瞧不起天地的万妖，手上骤然被带了镣铐，一腔不死不休的骨肉无处发泄，短时间内还好，倘若过个两三百年，是断然压不住万妖暴动狂躁的热血的。

　　于是，妖王创办了斗妖节——血腥文明的源头。

　　斗妖，顾名思义，便是两妖相斗，但何为血腥，又何为文明呢？

　　妖都有一个斗妖场，是一片巨大的沙场，占地规模比人界的皇宫只大不小，足以容纳千万人，斗妖场每两百年只开一次，在这个节日里，万妖齐聚，妖王会在众人的托举膜拜下入场，坐镇勾月台，而后，擂台开。

　　楚大爷故作神秘地一笑，接着说道——

　　这便是斗妖的第一环节，是专门给修为很高的大妖开的擂台——凡是大妖，早就已经尝腻了杀人的乐趣，对于他们来说，杀人不是宣泄，而是一种享受。

　　擂台上，妖界大能们一对一进行角逐，杀到另一方主动认输，或双方不死不休。

　　这样的擂台是血腥的，没有大妖愿意主动低头认输，要么打着打着咽了气，要么奄奄一息，被人抬下去。

　　被抬下去的人，还不能全须全尾。

　　既然是擂台，赢的便要有奖励，输了便要付出代价，否则没有规矩，岂不是个妖就要上来斗一斗？

　　于是，在擂台上赢的那一方，可以向高坐勾月台的妖王提一个请求。

　　而输的那一方，要在台上自剖妖丹，将自己毕生的修为法力，拱手送给赢者。

　　但若是不愿意剖妖丹呢？那便要留下自己身上一物。

　　而留什么，则要赢家来指定。有时候是一根手指，有时候是一只耳朵，有时候是一条尾巴。

　　要知道，妖身上的这些器官，可并不是单纯的一块肉，什么妖的什么器官，也是有大用处的。

　　比如狐狸——狐狸自有魅惑人心之能，若能拔下狐狸的指甲，将其点燃在心上人面前，那人便能对你着迷，死心塌地。

　　但这对妖来说是非常残忍的。

　　妖们生来爱慕美丽，最爱惜自己的羽翼，不论是什么妖，都不能容许自己是残缺的。割下身上一物，对他们而言，并不是单纯的掠夺，而是永生的耻辱。

　　对于擂台上的妖，这是一场不死不休的决斗，对于擂台下的万妖来说，这是一场缓慢而让人热血沸腾的凌迟。优雅至极，美丽至极，淋漓至极。

　　全场沸腾，至死方休。

　　这才是对于万妖们最好的宣泄。

　　而等擂台结束，便是第二环节。

　　那便是没有观众的一场角逐，更加血腥，更加暴戾，更加疯狂。

　　在那时候，妖王与观众一齐退场，凡是没杀够的，觉得不痛快的，不管是妖界大能还是无名小卒，都可以选择留在场内。

　　斗妖场将关闭整整一夜。

　　在这一夜内，留在场内的妖可以尽情厮杀，凡是打不过死在场内的，便会被其他的妖生挖妖丹，有时碰到杀红了眼的，甚至会将死去妖的尸体拆吃入腹，每二百年的这一夜，是妖界最疯狂的一夜，血气直冲云霄，沙粒被血水凝成块，斗妖场会持续一整夜的怒吼尖叫，哀戚呼号。

　　第二天天一亮，斗场开，能出此场的，浴血而生，成为新的大妖。

　　而死在场内的，尸骨也没人会去收，会任由它们被黄沙覆盖，等下一个二百年过去，斗妖场重开，万妖会踩着它们被黄沙掩埋的尸骨，开启新一轮的狂欢。

　　楚大爷跟两位乡巴佬讲解完，自己又好一番咂摸：“我这么说你们体会不到，斗妖是一场万妖狂欢的盛会，身在场内，没有不沸腾的，啧啧，那场面——盛况空前，你们到时候感受一下，可比什么花仙大会热闹太多了。”

　　长俟思索一番，问道：“那赢的人可以对妖王提什么要求？”

　　楚长安摸着下巴想了想：“那可就太五花八门了，可以讨地宝法器，也可以要妖王帮他达成一个愿望——当然了，必须得合理，要是让妖王剖妖丹给他吃，或者把妖王让给他坐这种的，那都当他放屁……不过也没人真敢这么说，我一共参加过三次斗妖节，就见过一个不要命的。”

　　楚大爷非常会吊人胃口，说到这里，停了，贼兮兮地说：“你们猜，当时那个妖他要了什么？”

　　上钩的长俟问道：“什么？”

　　一直在钩上的月无依比他更焦急：“什么什么？”

　　“当时那个赢了的，是个狐妖，你们都知道，狐妖多媚，”楚大爷暧昧一笑：“那个女狐妖赢了，不要法宝也不要修为——她要妖王同她共度一夜良宵！”

　　长俟情绪不明地皱了皱眉。

　　“唔！！”月无依跟个捧哏似的，听得两眼都冒光了，“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送上门来的为什么不要？然后当然是把美人带回去了呗！”楚长安自己又开始感慨：“妖王艳福不浅啊……”

　　楚长安用胳膊肘拐了拐长俟：“对了，你昨儿说妖王是你故人，这是怎么说？”

　　月无依：“嗯？？”他求知若渴的眼神望向长俟，“长俟君你竟然认识妖帝？！真的假的？”

　　“哎！”楚长安赶忙冲着月无依摆了摆手：“你真是朽木不可雕，我都叫了这么久妖王了，你还妖帝妖帝的——妖帝那都是咱们外界给他封的称号，对于妖来说，那都是喊姬自牧为王的，所以进了妖都，可千万别喊妖帝，那些妖们一个个可都精着呢，发现你是外面混进来的，”他呵呵冷笑一声，“你死了我都不敢给你收尸！”

　　说话间，三人便到了妖都门前。

　　没见过世面的月无依看了一眼妖都大门，直接就吓得冒了一身冷汗——这门实在太古怪了。

　　妖都的大门是一座拱门，看起来材质十分特殊，不像是砖瓦垒成，形状也怪异非常，那拱门以一种十分扭曲的方式立在都城前，诡谲无比，看一眼就能感受到沉沉的死气。

　　楚长安拍了拍受到惊吓小弟的肩膀，宽慰道：“不用紧张，”他慈爱地看着月无依，微笑着说道：“这个门是前妖王的骨头炼成的。”

　　哈！笑话！楚大爷怎么可能会安慰人，他没火上浇油就烧高香吧。

　　何况他还浇了。

　　楚长安看了两位可悲的乡巴佬一眼，怜悯之情溢于言表，大发慈悲地继续讲解：“这个前妖王啊，被咱们大王生挖了妖丹，这个你们都知道吧？”

　　能屈能伸楚长安，还没进妖都，已经成功进入了狗腿子状态。

　　捧哏月无依点点头：“记得记得。”

　　“前妖王叫什么来着？我给忘了，姓温好像。大王把他妖丹挖了还不算，还把他的脊骨给抽出来了，你们看啊，”他指了指拱门顶，道：“整个拱门，就是前妖王的脊骨弯成的，作为一个曾经的妖王，让他生生世世弯着腰，被所有来往的人议论践踏，”楚大爷说着说着自己又开始感叹起来：“咱们大王真是铁血手腕，人狠手黑不留情啊！”

　　捧哏月无依跟着啧啧：“多大仇啊？”

　　长俟看了看形状诡异的拱门，又看了看身边的两个活宝，一句话也没说。

　　他短短几日前认识的这位妖王，虽然十分流氓，狂悖又不可一世，但却不是如此心狠手辣，专横跋扈的狂徒，相反，长俟甚至觉得姬自牧是少有的心中自有一根底线的人。
　　简单地说，姬自牧是一个十分讲道理的恶霸。

　　他想不出究竟是怎样的仇，能够让这样一个人对前妖王使出如此凌虐的手段。

　　“站在这儿出什么洋相呢？真当我教书先生呢？”走在最前的楚大爷一回头看见俩人还杵在原地，登时气都不顺了：“这门再吓人它也就是个门，前妖王诈不了尸，赶紧走吧，妖都里面热闹着呢，守着个门发什么呆呢……”

　　楚长安跟个老母鸡似的，轰着两个初来乍到的小鸡仔走入了繁花似锦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