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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真心 ...

  •   长俟灌了一肚子烂桃花酒,踏着金乌落下的最后一缕光回了妖都。

      他与星云二君这次醉了个从头到尾,饶是一贯自律的凤凰花仙君,此刻走在回家路上,脚步还是虚浮的。

      老远,就看见大荒殿的红毯上窜出来一个少年,槐悄迎上去,跟哭丧似的,道:“大师!主公病了!”

      语气有点浮夸,听起来不像那人病了,倒像那人死了。

      长俟觉得自己酒都醒了一半,自己刚离开了半天,这是怎么了?
      他当即就要往殿里去,却被槐悄拉住了,槐悄跟有话没说完似的,一张嘴吐噜地飞快:“你今天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走了,主公以为你走了不回来了,呃……啊,不要他了,一口气没上来……”

      “死了?”长俟问道。

      槐悄愣了。

      长俟晕晕乎乎的,刚才听槐悄这么说,下意识就接了,这会儿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也愣了,半晌,才清了清嗓子,“你接着说。”
      “哦,哦……那个,”傻狗翻着白眼,脑子不够使似的,把整段话从头到尾又顺着背了一遍,才接着道:“一口气没上来……吐,吐血了,然后,那个……偈真来看,开了药,结果主公一点都没喝。”
      傻狗成功把整句话吐完了,顺了口气,又一砸脚,表情仍然很浮夸:“大师,你快去看看主公吧!”

      长俟听完了蹩脚的曲折故事,抽了抽眉心,直截了当地问道:“他想让我做什么?”

      槐悄傻了,他定在那里好一会儿,左支右绌的,后来才结结巴巴道:“……他,他想让你喝那个药。”

      长俟蹙了蹙眉,接着问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什么药?”

      诚实的傻狗摇了摇头,“不知道,他跟偈真要的。”

      长俟揉了揉太阳穴,对这俩人都有点哭笑不得,他抬脚往大荒殿走了两步,又转回来,问道:“怎么哄夫人?”

      槐悄没准备这个问题,单纯地摇头,“不知道啊。”
      长俟很有耐心地引导他,“你主公说,如果我问了你答不了的问题,你要怎么办?”

      傻狗后知后觉,眉头微扬,而后开始识海传音。
      一时三刻,槐悄抬头,老实巴交地看向长俟:“是要甜言蜜语地认错的。”

      长俟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走进了大荒殿。

      长俟推开内殿的门,便看见姬自牧躺在软帐床榻上,微卷的发丝铺展其上,一派旖旎。
      而床榻旁的木柜上,放着一碗汤药。

      床榻之上的美人听到门开的声音,偏了偏头,而后又转回去,一句话也不说。
      长俟却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

      他走过去拿起汤药,问道:“为何不喝药?”
      姬自牧还是背对着他。
      长俟觉得算计自己的小妖怪实在可爱极了,有心想逗一逗他,便俯下身,柔声道:“我喂你吗?”

      美人果然动了。
      姬自牧缓缓转过身子,打量着长俟,漂亮灵动的眼眸幽幽地望着他,看起来还有点委屈。
      长俟坐在榻边,舀起一勺汤药,刚要凑过去,却被床上的美人抓住了手腕。
      姬自牧跟撒娇似的:“苦。”

      长俟按捺不住嘴角的笑意,泄了一点,从善如流地问:“那你想怎样?”
      姬自牧眯了眯眼,见他的小仙君眉目染上一点纵容般的笑意,感觉自己魂都被勾没了,他瞳色幽暗,道:“仙君喝一半,我喝一半,好不好?”

      满屋烛光下,长俟低头看向那碗不知名的汤药,没想明白这人想搞什么幺蛾子,他本来觉得里面也就是掺了点能造幻境的小法术,或者能让人说实话的小辅料。
      再或者烧了狐狸指甲,把灰搀在里面,好让他死心塌地。

      他原本心里的算盘打得响亮,不管这小妖如何哄骗,他都不会喝的。
      但如今听他说一人一半……
      听起来很公平,自己不喝倒显得设防太过了。

      再说了,喝了又怎么样?还能是毒药吗?
      就算真是毒药,他的小妖给的,他死的也心甘情愿。

      长俟看了一会儿,二话没说,把药仰头灌了一半。
      随便了,反正他是来哄人的,他的小妖怪高兴就好。

      姬自牧没想到骗仙君喝药那么简单,先是愣了,而后眯起了眼,勾起嘴角笑得意味深长。
      长俟将另外半碗递过去,便见那人两手垫在脑袋下,揶揄地邪笑,道:“我要仙君用嘴喂我。”

      长俟又垂眸去看那半碗汤药,姬自牧好整以暇地等着,半晌,那人道:“好。”
      姬自牧看着长俟将汤药灌在嘴里,附身凑近了,吻上了他的唇,而后温柔地撬开自己的唇瓣,将药汤一点一点渡过去。

      姬自牧眼光忽然就混乱了,他抓着长俟的手,一股脑把那点汤汁灌进喉,而后在残留的清苦药味里,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他吻得认真,呼吸都变得绵长粗重,直到那点药味散去,姬自牧才将沉醉的神志抽离出一点,忽然从那人口中品到一股浓烈的酒气。

      他喝醉了。

      床榻上,姬自牧眼睛一亮,上挑的眼角染上深深的笑意,他大手扶上身上人的腰,往自己的方向一带,长俟便被顺势带上了床,伏在他身上。

      长俟一贴上,姬自牧才发觉,这人浑身染着一层熟透的桃花酒气,跟在酒坛子里泡过似的。
      这是喝了多少,怎么走回来的?

      他主动离开了那人的唇瓣,细细打量着他,轻声道:“仙君,你喝醉了。”

      长俟当然知道自己喝醉了,他的神志都麻了,有点迷迷瞪瞪要睡的趋势,但他心里挂念这小妖怪一天了,满心念头都是把人哄好,于是凤凰花仙君强撑起一点神思,温柔地抚了抚姬自牧的脸,驴唇不对马嘴地道:“我错了。”

      姬自牧看着无知无觉伏在自己身上的人,从善如流地跟着他的话头走,似撒娇一般,在他耳边道:“仙君今日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长俟愣了愣,“我去了,是你让我滚的。”
      姬自牧磨着长俟的手,语气听起来有点委屈,“我什么时候对你这么说过——是槐悄,我在沐浴,那个狗东西忽然闯进来,我就骂了他一句。”

      长俟恍然大悟,迷迷瞪瞪地点了点头,又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想着自己要甜言蜜语,于是好生琢磨了一番措辞,才道:“那我幸亏当时没有进去,不然……”
      他撑起身子,看了看身下人,柔柔地道:“不然,岂不是唐突了美人。”

      姬自牧呼吸都粗了几分,他轻轻磨了磨牙根:“仙君,这么会撩人,谁教你的?”他嗅着二人鼻尖荡漾的酒气,觉得自己也醉了。
      “仙君,你再这样压着我,我可就……”

      “嗯?”长俟低声问,而后道:“可以。”

      姬自牧一个反身把长俟压在身下,看着面前人微红的耳尖,轻轻舔了舔唇。
      长俟回来的时候还算清醒,但这会儿迟来的酒力已经一股脑地涌了上来,他四肢百骸都是麻的,看着身上的美人饱满的唇,神色头一次如此放松,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甚至染上了一点酥软的温度。

      他看着自己心爱的小妖怪,轻轻笑了笑,这一笑,多情的双眸里,那双原本清透的瞳仁染上一点微不可查的柔情,在这个男人的脸上一闪而过,几乎一眼就要了人命。
      姬自牧爱极了这人跌入红尘时候的模样,喟叹一声,他哑着嗓子问道:“仙君,你知道我现在想要什么吗?”
      长俟的手摸上他的脸,那双盛了温度的清透双眸看着他,带着一点溺爱的纵容,道:“要什么给什么。”

      姬自牧看着身下人,觉得这小仙君今天不是来哄他的,是来折磨他的。
      他摩了摩长俟的发丝,“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嗯?”

      长俟闻言,却忽然顿住了。
      ——我只说几句好听话,你就觉得我对你好了吗?
      他这样想着,不由自主就难受了——想到今天,就在不久前,他的小猫眼睛红红的,一脸委屈看着自己,问:“你又不要我了吗?”

      长俟的目光从那人的眉眼描摹到唇线,他叹了口气,哄道:“不生气了,好不好?我说错话了。”

      若是不提倒好,现在他一提,姬自牧反而委屈上了。

      妖王大人耳根子一软,胸腔里的怨念一股脑地被这人轻飘飘一句话给召唤了出来,真真切切地难受了。“那你今天说的那些话,是为什么?”

      长俟眼睁睁看着姬自牧的瞳仁缠了几根血丝,实实在在体会了一把“心疼得肝都颤了”是什么滋味。
      他看着姬自牧,束手无策了好一会儿,才缴械投降一般叹了口气,“我……”

      “……我不敢。”

      姬自牧怔了怔。
      第一次从长俟眼中看到一种类似于痛楚的情绪,他像是怕惊动了那人来之不易的一点真心似的,非常轻地问道:“不敢什么?”

      长俟不说话。

      姬自牧好不容易撬开了这人的一点牙关,不肯放弃,亲昵地用鼻头蹭了蹭他的,追问道:“不敢什么?嗯?”

      长俟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庞,原本紧紧攥着的手慢慢地松开,他抽疼了一下,喃喃道:
      “我哪一次……让你落得好下场了?——我害了你,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姬自牧紧了紧眉头,眼中的情绪纷杂不明。
      他细细看了长俟良久,觉得自己一颗心跟被人挖了似的,他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都发紧:“你要死了,我要什么好下场?”

      长俟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眼中甚至涌上一种类似痛苦的光,他闭了闭眼,嘴唇都颤了,“我想过的……下辈子的事。”
      有个小猫对他说过,下辈子,他还是能找到他。

      他也曾经期待过的。

      长俟抚着姬自牧的脸,一点一点把那小猫的眉目揉碎了装进瞳仁里,声音前所未有地轻柔,却也前所未有地脆弱:“我这一世过得真真假假,并不圆满,唯一一点甜头,是你给我的,末了,只能留一点念想奢求来生。”他吸了半口气,但即刻便漏尽了:“只是……”
      ——只是天不成人美,我得意忘形的盘算,还是落空了。

      他那时候得到过一个少年赤诚的爱,大概是太忘形了,差点忘了,再渺小的愿望也是愿望,也是需要付出代价去换的。
      他没换到,是他没福。

      于是方才醒悟,但凡有所思量,便意味着那是异想天开的奢求,是无论如何也企望不及的。
      但凡向往,便是痴心妄想。

      长俟迷迷糊糊地说,身上的人表情都看不真切,觉得自己说话都不过脑子,“我不敢妄想一个好的结果,只敢做最坏的盘算……若我死了便死了,你……”

      姬自牧再也听不下去了,垂头猛地堵上他的唇。

      他一双眼红的吓人,捧着长俟的脸,发狠地吻着他,像是要把自己满腔的爱意全数通过双唇拂给他,长俟被吻得舌根发麻,姬自牧轻喘了一口气,离开了那张染上欲色的唇。

      他贴上长俟的额头,道:“不许你再这么说——然后呢?你现在,又是怎么想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7章 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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