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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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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少昂刚出的教舍,惯性一般欲往湖边走去。忽觉天空中竟淅淅沥沥下起了绵绵细雨,有道是春雨贵如油,这清风细雨在少昂看来竟是极其柔美的风景。
正因了下雨的缘故,黄班在湖边的晨读被集体转移至平时上课的课堂之中。且十分不自由的是,由学监白师傅在室内监督着。学生们心中叫苦不迭,哀叹不能若平素一般随性恣意了。
好不容易,待到学监有事出去了,同学们才又活泼起来。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说着各自听来的趣事,一个个有说有笑,好不快意。
“小畅子,快给大家伙说说,这几天外面又有什么好玩的事儿啦?”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笑着说。
那被叫做小畅子的少年名叫高畅,是当今礼部侍郎的小儿子。学习成绩平平,但性格极为活泼,平常最爱搜集江湖传闻,立志要做江湖新一代的百晓生。
此刻,听见那高瘦男子又叫自己小畅子,不由地耷拉下脸,老大的不乐意。
“要我讲可以,以后不可以再叫我这个太监似的名字!”少年稚嫩的脸上尤为坚决的神情。
“好好好,不叫不叫,以后都不叫了。你快讲!”方才那高瘦男子急急地催促着。
高畅这才舒缓了面色,娓娓道来,“我听说啊,轰动一时的飘渺仙人最近又重出江湖了!”
“真有此事?”
“那当然,有人在云雾山下看见他了,那还有假?”
“原来是真的啊,那他在那仙山上做什么?”
“据说是弹琴,仙乐潺潺,在那流云间飘然婉转。”
“不可能吧!那云雾山那么高,且关隘重重,机关广布。无数武林高手前仆后继地攀登云雾山,却没能有一个人成功上去。而今,却有人见到飘渺仙人弹琴,那想必应是极进的距离。试想,这怎么可能呢?”
“对啊,高畅,你听谁说的啊?”
一时间,高畅也有些心虚了,出声时底气显得有些不足。
“我家一个家丁的二表舅的叔叔是靠采药为生的,他听说云雾山乃是仙山,山腰上长满了珍贵药材。前几天,他夜里上山采药,正在一处隐蔽的山壁上采摘一株灵芝。恍惚间,他瞥见一白衣纷飞的老人,云鬓苍颜却是仙风道骨,稳坐一奇形怪状的磐石之上,奏起那渺渺仙乐。”
“一个家丁的远亲,还是半夜三更的时候,难免他口出诳语,两眼昏花。半真半假的将此事说出,只是为了哗众取宠罢了。”
一时间,众说纷纭起来。
少昂之前连着几个夜晚都没好睡,勉强打着精神来这课堂上晨读,原本学监一走,他两眼一闭就打算小寐一回了,不料又听到这番谈论。听的他在心内慨叹连连,师傅啊师傅,你半夜不睡觉,跑到山顶上吹什么风弹什么琴啊?看吧,被发现了吧……少昂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那个采药的看见的人肯定是师傅,想来师傅肯定也发现了他。大概是看那人小老百姓一个,并无妨害,所以让他安然离去。云雾山啊,以后怕是热闹喽!
睡的迷迷糊糊间,仿佛有人在推自己。
“少昂,快醒醒,学监回来了!”坐在后排的贾玉林小声提醒着。
少昂这才迷迷蒙蒙的睁开眼,浑身大感一阵不适,身上不自觉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竟是冷的有些发抖,且身上四处觉得酸软无力。少昂心下纳闷,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睡姿不雅,压着筋骨了,才这般又酸又痛吧?
前方,学监正手握一卷书,滔滔朗诵着,“天下事有难易乎?为之,则难者亦易矣;不为,则易者亦难矣。人之为学有难易乎?学之……”底下的学生们纷纷跟读起来,课堂内顿时一阵朗朗书声。
这单调而冗长的声音却是弄的睡眠不足的少昂瞌睡不已,于是竭力自制,告诫自己万万不可卧倒。眼看黄班的学生纷纷热情朗读起来,学监心下甚喜。视线在班内逡巡一圈,终停留在一个点上,微眯的眼不由自主的开始放大。
哎呀呀,不得了哇!
若不是今日下雨,学监简直要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这这,放在平时,怎么可能呢?那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孜孜不倦地正在读书的人谁?居然是……是这个太学最不可能的人啊!陆少昂他在读书,他居然是在读书,而且他居然没有睡觉?!
哎呀呀,彗星袭月天狗吞日少昂念书,这都是百年难得一见呐!
难道说,陆少昂迷途知返,浪子回头了?好好好,孔夫子有云,有教无类嘛!只要他肯回头,还是大好少年一枚嘛!心下揣着惊喜和激动,五十多岁的学监踩着轻快的步子来到少昂面前站定。少昂仿若未闻,仍双眼紧盯书本。
学监又暗暗赞叹,好,做学问就是要旁若无人才好。
于是轻抚两撇八字胡,笑容可掬的问道,“陆少昂,可有疑难,老夫可以与你探讨一番。”这学监白师傅却不像先前那夫子一般严厉苛刻,相比之下倒是和蔼可亲多了。
奈何学监等了半晌,却不见少昂回答。
学监心中不解,稍稍提高了声音,“陆少昂?”
少昂这才动了动,“嗯……”
“可有须老夫解答之处啊?”学监含笑问道。
“嗯……”少昂点了下头。
学监静待下文,却又久久不见回音。耐不住觉得有些奇怪,便用手去碰碰少昂的肩膀。
这一碰,不打紧,少昂轰的一声倒在地上。
再醒来时,已是入夜时分,屋内烛光黯淡,窗外雨点声三三两两,竟是有些凄清。
“醒了醒了,他醒了!”少昂看见,这是贾玉林,便淡淡地对他笑了笑。
“你可吓坏我们大家了,郎中说你得了风寒,可是不轻呢!”
少昂看了看周围,发现这是自己在教舍的房间。
“我怎么回来的?”明明在课堂上的。
“你还说呢,当时大家都在读书,学监走到你身旁问你话,你却不答。待到他轻轻一推你,你就倒在地上,我们都吓了一跳,于是赶紧送你回来。待郎中看过,大家才放下一颗心。”
听他这么说,少昂的心中微微一暖。
“呐,你看,都是大家送来的。咱们班每个人都有啊!”贾玉林指着床对面一张堆放的满满当当的桌子说到。上面满是各种各样的零嘴儿,点心糕点,还有许多新奇的小玩意儿。
“郎中说你病的有些重,恐怕得躺个十天八天的才行。大家伙怕你这些天无聊,可是把自己的宝贝儿全捐出来给你了。”
少昂觉得心中百感交集,想说点什么,却是无从开口了。
想来想去,只得一声,“谢谢!”
贾玉林咧嘴一笑,“谢什么?你可是咱们班的宝,可得好好养病了,早点好起来才是对的起大家!”
吱呀一声,门又开了。
卓悠然一身浅紫衣衫,优雅如昔,风姿翩翩,迤逦而来。身上携着一抹雨后的清寒,俊美的面容却带有一丝哀愁,灿亮的星眸里盛满了浓浓的关切和担忧。
“他来了,我就先走了。少昂你要快点好起来啊!”贾玉林笑着告别离开了。
卓悠然在床边坐下来,小心地吹着碗里的药。其间,有一缕鬓发调皮的滑落腮边,卓悠然不在意地将它别在耳后。这一不经意的动作由他做来却是那行云流水般流畅,更兼一种难以言尽的风情。
“然哥哥,就放在那儿吧,待会儿凉了再喝。”
卓悠然放下手中的碗,修长的手放在少昂的额头上试了下温度,“还有些烫,唉,这可如何是好……”低叹了一声。
许是因为病了过于虚弱,少昂的脸在烛光下竟显出奇的柔美,脸色虽然发白,形容疲倦,可一双紫眸却扔不失神采。
“然哥哥……”
卓悠然目露疑惑地看着她。
“然哥哥,我最喜欢你了……”说着,甜甜一笑,这清浅一笑却刹那俘获了卓悠然的心神,一颗心为这句话悸动不已。
少昂静静地望着那双奇异发亮的黑眸,那里面焕发着灼灼光彩,更衬的那双眸子的主人俊逸雅然,风姿卓绝。
从小到大,她每一次生病,最疼他的爹爹或许因为公务繁忙而不能每每守在她身边宽慰她的病痛,抚平她的不安。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却一次不落在守候在她床榻,端水送药,嘘寒问暖,温言相哄。每每令她觉得,生病实在是件天大的喜事。她才不在乎病着有多痛,有多么难熬,就是喜欢那种被然哥哥呵护在掌心里那般疼宠关爱。
“然哥哥,我不想喝药……”委屈地瘪了瘪嘴,泪眼欲滴。
“乖,药不苦,你喝了病才会好。”
“骗人,哪一次不苦!”
卓悠然低叹,其实这世上哪有不苦的药,其实他又何尝愿意她受一丁点的苦?
罢了罢了,只要发汗了,烧退了便好了吧!
“你乖乖的,睡一会儿,不要乱动,小心再着凉了。”细心帮她掖好了被角,再三嘱咐之后方才离开。
少昂脑袋昏昏的,头也沉沉的,临睡去之前才想起忘记问他去做什么。
迷迷糊糊的,少昂觉得自己才刚闭眼没多久,卓悠然就回来了。
“来,把它,这回不苦了。”卓悠然轻柔地托起少昂的后颈,将她半抱在怀里,奈何怀里的人儿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少昂意识不清地啜饮着碗中甜甜香香的液体,嗯,真的一点都不苦呢,好好喝啊,居然还有这么好喝的药!咦,不对,这个味道好熟悉啊!像是……像是老何豆浆!忽然有些清醒了,这么大晚上的,天又下雨,老何都不一定出来做生意了。就算做生意了,这么晚也早就收摊了,可嘴里这味道又分明是老何豆浆没错,那么然哥哥是如何弄到这老何豆浆的呢?
咕噜噜将一碗热腾腾的豆浆喝下,豆浆的热气将少昂的脸熏的红彤彤的,看的卓悠然一阵心神恍惚。喝完了豆浆,少昂觉得浑身上下都热乎乎的,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都舒服的不得了。还想再问什么的,却终究是抵挡不住沉沉的睡意来袭,昏昏睡去了。
卓悠然看着她这副娇憨俏美的模样,一抹清逸出尘的笑悄悄地自唇角扬起。小心地将怀里的人儿放平,动作轻柔地为她盖上被子,却不想她的一只手还紧紧攥着自己胸前的衣襟。
他无声地笑了,这一夜,他的手握着她的手,不曾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