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武侠》言情武侠

11、第 11 章

　　太学为期一天的短暂假期到底还是结束了。
　　少昂的烦恼也随着美好假期的结束接踵而来。
　　这一日，春末的微风还是有点微凉，带着一点点湖水的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一大早起床晨读的黄班学生叫苦不迭。
　　“哎哟哟，我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呀？这太阳才刚刚露个脸，一副未睡醒的样子，咱们怎么就这么倒霉，要这么一大早的来这里读什么《礼记》！”某个起床晚了，只来得及披一件单衣就下床的黄班学生一边喋喋不休地抱怨一边接连不断地浑身打着哆嗦说到。
　　旁边的人嗤笑一声，好似不以为然的样子，“我看呀，未睡醒的人是你，干那远在天边的太阳什么事儿啊？”
　　“哼！不和你说！”
　　湖的另一边，一个俊美非常的白衣少年正倚着背后一棵刚刚长满嫩枝鲜芽的大树盘腿而坐。神情极为认真，似是如临大敌一般。只见他左膝上放着两张帛纸，纸上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字体，一个优雅飘逸，一个刚劲有力。少年的右膝上还放着一张帛纸，正聚精会神地奋笔疾书，不时地来回看一下左膝上的帛纸，然后才下笔在右膝的帛纸上书写。
　　心无旁骛的少年一心埋头于帛纸之间，全然没注意到身后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朝他渐渐逼近。
　　“嘿！在干吗？”无声而至的男子突然放声说道，显然是想吓一吓白衣少年。
　　哪知白衣少年连头也没回，仍是眼不离纸的快速书写着。那男子也不恼，径自在白衣少年身旁坐下来，好奇地瞥着那几张帛纸。
　　“啊！你……你这是……”男子蓦然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陆少昂膝上的帛纸，“你是怎么拿到纳兰冽风和卓悠然的文章的？”
　　少昂淡定地瞄了这男子一眼，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们两个与本少是赫赫有名的京城三少嘛！三少一体，不分你我，如今本少大难临头，他们帮一帮我，难道不应该么？”确实是这样的，今天再交不出这篇论述文章的话，夫子一定会让他好看的。
　　“可是，可是你这是抄袭，抄袭啊！”男子面色焦急的嚷道。
　　少昂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努力告诫自己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贾大少，贾公子，我可不可以求你别这么大声！你就这么巴不得别人发现……发现我在抄袭吗？”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少昂竭力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瞪着他这个同班同学。
　　岂料，这位贾玉林同学眉毛一挑，鼻子一哼，一张秀气的脸很不屑地扭过去，“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敢抄，还怕人看了去？”果然，贾玉林同学这一番义正词严的训导声音实在是大了些，惹来不少同在湖边晨读的同学好奇的眼神。
　　少昂差点气的蹦起来揍他一顿，压抑再压抑之后，提起丹田内那一股满腔愤怒的不平之气极为迅速地完成了那一片龙飞凤舞的论述文章。
　　“贾玉林，本少现在郑重告诉你！你，你，你简直是太鸡婆了！本少现在很生气，你最少三天都不要接近本少，否则本少很难管住自己这精神抖擞的拳头！”说着，恶意地挥了挥已紧握成拳的右手。
　　贾玉林这才醒悟自己的行为似乎真的惹火了少昂。
　　忙呵呵一笑，凑上前去，“我刚才是开玩笑的，你可是当真了？别气别气，咱们的关系这样好，你总不会就因为这么点事就不理我了吧？咱们可是好兄弟呀！”说完，肩膀讨好地撞了撞少昂的，频繁眨动的眼睛里缀满了丝丝歉意。
　　“哼！”少昂发出了一个标准的纳兰式冷哼，扭过脸去。
　　贾玉林同学皱皱眉，抓了抓脑袋，忽然灵机一动，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方白色锦帕，轻轻地掀了开来，面对这背对他的少昂随意地在手中晃了晃。
　　一阵凉爽的清风袭来，少昂的鼻子敏锐地翕动了几下。贾玉林同学知道，道歉示好的时机已经来临。他必须行动迅速，否则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满脸堆笑地将那方锦帕递到少昂面前，“你瞧，是城东李记的桂花糕哦，闻着香，吃着可甜了！我昨天排了一天的队给我娘买的，就留了这么两小块，喏，都给你吧！”
　　少昂的脸早已不由自主地扭了回来，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紧盯着那淡黄色的香气扑鼻的桂花糕，口水直下三千尺啊！
　　一把夺过那方锦帕，揣进怀里，脸上早已喜滋滋的笑了起来，刚才的怒气早已跑的没影儿了。
　　这时，不知是谁带着惧意的颤音喊了一句，“啊，夫子来了！”
　　一时间，原本围湖而坐的黄班众人，有的三五聚堆忙着打牌，有的平躺于地上一手枕着头睡的酣畅不已，还有的在草丛里蹑手蹑脚的捉蝴蝶。总之，人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打发时间的方式。
　　这一声大喊，吓的众人立即奔回原地就坐，身板一个个立的笔直，低头晃脑地阅读起手中的书卷来。夫子远远走来，入目的便是这样一幅和谐安详的众学子晨读图。心中不禁大感欣慰，面容和缓地捋着花白的胡须，慢慢地自学生们的身旁走过，不住赞许地点点头。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又是刚才那个声音喊道，“夫子走远啦！”
　　顿时，众人异口同声地长嘘了一口气。原本笔直的身板倏然松软下来，一个个歪七扭八地坐着，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聊起天来。
　　少昂从怀中掏出了那方锦帕，取出了那两块桂花糕来细细地品尝着，哈，真不错啊！味道好极了，又甜又香，难怪李记可以在糕点界屹立多年不倒，不愧是百年老字号的极品老店啊！
　　享受完香甜可口的糕点，少昂一手拍了拍贾玉林同学的肩膀，其实也顺便擦了擦手，“今天是谁放哨？”
　　贾玉林把头从宋词中抬起来，想了想道，“好像是薛律。”
　　少昂点点头，目光在围湖而坐的人中逡巡了一圈，看见了那人，“嗯，不错不错，是个有眼力见儿的，警报响的很及时。”
　　贾玉林没再理少昂，只一心埋头于他最爱的宋词去了。少昂心想文章的事已经解决了，手头上又没有什么别的事可做，百无聊赖的很。东瞅瞅西望望，四处寻找着好玩的事务。
　　金红的太阳已经升上了远处的山头，一片带着红色的金光播洒在清澈的湖面上，煞是温暖迷人。
　　少昂低着头，探着身子，灵动的眼眸盯着湖里游来游去的小生物笑的开心至极。间或，有调皮的小鱼会毫无预兆地突然跃出水面，抖一抖尾巴，摇出一大片水花。透明清澈的水花映射着金红色的朝霞，明丽逼人，炫目耀眼。
　　少昂心中忽然一动，从后腰处摸出一只青瓷碗来，脱了靴袜，挽起了裤腿，全然无视于贾玉林惊异非常的目光，自顾自地下到湖里去。虽已是春天，百花盛开，可到底清晨的湖水还是凉的很，少昂忍不住打了几个哆嗦。
　　在湖里待了差不多半盏茶的时间，贾玉林眼看少昂冻的不行了，便催促他快上岸来。少昂看了看碗里，觉得差不多了，便一步一抖地上了岸。待上了岸，才发现下面的衣摆几乎全湿了。
　　“看你，好好的下湖做什么？非要弄的一身湿回来，惹出了风寒可不得了！”贾玉林看着少昂一身狼狈样说道。
　　“嘿嘿，所谓有得必有失，瞧瞧看我得了什么好东西！”说着，把青瓷碗递了过去，贾玉林一手接过。
　　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将碗放在了地上。
　　“就为这个？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大清早的下水就为了盛一碗蝌蚪上来玩，还搞的自己怡神湿，冻的全身瑟瑟发抖。
　　少昂一边忙着穿上鞋袜，一边笑的无比欢畅，“这小东西多可爱呀，好玩的不得了。不过等过两天还是要把它们放回水里去的，不然等到夏天里就要少听见好多声蛙鸣了，我会睡不着觉。”
　　接下来的晨读时间里，太阳公公微笑着冉冉升起。
　　黄班的学生们照旧是玩的不亦乐乎，少昂拔了一颗小草，兴致勃勃地逗弄着碗中活泼的小蝌蚪，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贾玉林说话。
　　“玉林啊，你就那么喜欢宋词，整天看都不会腻味的么？”
　　贾玉林又将手中的书卷翻过去一页，照旧是没有抬头，“喜欢的紧，何来腻烦之说？我只恨不得钻到书中去，日日与它们为伴。”
　　少昂斜睨了他一眼，多少觉得他有些不可救药，“像你这般勤勉好学，当初怎么就没进天班？再不济，也应当是玄班啊，窝在我们黄班，着实是委屈你了……”
　　贾玉林心中暗笑，面上却不显山露水，“黄班嘛自然也有黄班的好处啊……”起码，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潇洒恣意。
　　少昂哧的一声笑了，真是于他心有戚戚焉。
　　外人只道黄班不好，却不知黄班自有其个中精妙。
　　这里的学生并不酷爱写诗作文，也不擅读经史方略，尤其不擅长种类繁多的复杂考试。可以说，黄班中没有文武全才，没有人有着傲视他人的骄傲成绩。但，他们是特殊的，独一无二的黄班。这里的人生活随性，学习更是随性，洒脱快意，率性而为，活着就是一份真性情。这里的人各有各的专长，比如刚才放哨的那个小个子少年，他叫薛律，成绩平平，但人如其名，尤擅音律，极具天资。又比如，这个正在少昂身旁浑然陶醉于宋词中的贾玉林，成绩是黄班中最好的，各方面表现都深得各位授课夫子的喜爱。但他最擅长的，几乎不为人所知的，其实是篆刻和仿音。
　　黄班啊，才是真正的术业有专攻，人人都有其独到的本领，在少昂看来，这才是名副其实的藏龙卧虎之辈呢！只不过，他们这帮人，一直不被太学里各位夫子授课的师傅看好罢了。
　　“你看，李清照这首词写的多好！”贾玉林忽然说到。
　　“哦？念来听听。”少昂侧卧于地上，一手侧撑着脑袋，一手摇晃着一根狗尾巴草仰天说道。
　　隐隐约约的，余光好像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向这边走来。少昂只当自己眼花了，摇了摇脑袋，那个人影果然不见了。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风来急……”贾玉林颇具情感地朗诵道，还没朗诵完。
　　少昂却突然一个鲤鱼打滚挺起来身子直立地坐起来，目瞪口呆地望着前方，不知道几时塞进嘴里的狗尾巴草吧嗒一声掉在地上，嘴角微微颤抖着，发出微弱的声音，“疾言更兼厉语，这次第，怎一个惨字了得！”
　　稍觉不对的贾玉林慢悠悠地抬起头，这一抬头便立时呆愣当场。
　　夫子疾步走来，脚下似拳头砸地一般铿铿作响。
　　在二人身前站定，面色因怒气上涌而发红，胡须也剧烈的颤动，一手急速指向少昂，“陆少昂，晨光易逝，汝当惜之！如此冥顽不灵，上次老夫给你的教训你还嫌不够？！你看看你们黄班这二十七人，人人都在积极刻苦的念书学习，谁像你，啊？大早上的就在这里侧卧，口中还自言自语！”
　　少昂的脑袋如同被闷棍狠狠地敲了一棒！
　　放眼看去，可不是嘛！大家伙不知道几时开始都在正儿八经地念书，还极有节奏的摇头晃脑，挺像那么回事的。
　　“我，我……”完了，这下百口莫辩了。
　　“你，你，你什么你！老夫问你，下个月的晋升考试你还想不想参加？下下个月的春试，你还打不打算考？”夫子怒目圆睁，声如鹤唳，吼的少昂脑子一阵嗡鸣。
　　“现在你就给回教舍，抄写训诫一百遍，今天不许吃饭，抄不完也不许睡觉，听见没有？！”这下，少昂的脑子彻底轰的一下炸开了！
　　训斥完，夫子愤而甩袖，大步远去。
　　待夫子走后，学生们一下子全都涌上前来。
　　“少昂少昂，你没事吧？你不要担心，就像以前一样，我们帮你抄啊！”
　　“就是就是，你放心好了，我们很小心的，肯定不会被发现。”
　　“少昂，你不是累了吧？要不要喝绿豆汤，要不要吃点心啊？”
　　“少昂你说句话呀，大家都好担心你的，你不要不说话呀，吓坏我们啦！”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看着少昂低头沉默的模样，都说不出的忐忑不安。这样的少昂，太反常了啊……
　　胳膊被人摇了摇，少昂霎时清醒过来，忙笑着说，“没有没有，大家不要担心啦，我只是在想啊，最近好无聊啊，我们要不要晚上到后山开个篝火晚会什么的……”
　　提议一出，立刻得到众人响应。
　　这一夜，月明星稀，微风裹挟着淡淡竹子的清香，醉人。
　　少昂伸了今晚第二十个懒腰，终于，终于完成了训诫的抄写。这一次，他破天荒的没有找人作弊，完完全全一字不差地全由自己抄写下来，累的他几近崩溃了。瞅了一眼放在书桌旁的那碗蝌蚪，夜深了，小蝌蚪都睡觉了，此时躺在水里一动也不动的。少昂叹了口气，端起碗，朝白天的湖泊走去。那湖是太学后山的一个瀑布的流水形成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少昂没有打灯笼，因为今晚的夜色很是明亮，路面被照的很清晰。走到了湖边，少昂刚想将蝌蚪倒入湖中，却听见不远处的瀑布传来“扑通”一声巨响。
　　夜里本就安静，因此那一声巨响就格外清晰。
　　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少昂的手一抖，碗就掉入湖里，蝌蚪受到惊吓般迅速的四散游开去了。莫名的恐惧攫住了少昂的心，他已经可以确定那坠落瀑布的是一个人了。他怕的很，但又被巨大的好奇心驱使着想要去一探究竟。
　　也许，也许那并不是坏人……
　　要不，就去看一看吧，只是看一看……
　　反正是个人从那么高的瀑布上摔下来，不死也没了半条命，就去看一看好了……
　　这一看，却足以改变了少昂今后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