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诚》劳拉

4、第四章

　　吴拟凡擦干净桌子，端起客人用过的杯子，正要走回酒水台，就看见连君津迈进店里。看了下墙上的挂钟，六点正，每次都这么准时。
　　“今天过得好吗？”他习惯性地问候她。
　　吴拟凡把杯子放进水槽，微笑回答：“很好。今天客人比较多，不过还应付得过来。”
　　“那就好。”他笑着走进专属于他的房间。店里除了连君津专属的房间外，还有一间员工室，她的物品都放在里面，由于没有其他的店员，她等于独享员工室。
　　连君津出来时已把薄外套换下，白色棉布衬衫外面套上了一件黑色的围兜，跟她身上的一样。
　　走进酒水台，他自然地拿起干净的布擦干她洗好的杯子，再分类放好。
　　“最近有一个比较特别的客人，差不多都是八点左右来，每次都是点一杯爱尔兰咖啡。”他之所以对这名顾客印象深刻，是因为他发现客人的眼光有意无意地停在他身上，脸上的神情却是深思飘忽的，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是在透过他看着别的人。
　　“是吗？是有心事的客人吗？”她知道他对怀有心事的客人会特别留意。
　　“对，而且应该是很困扰他的事情。”
　　“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为什么这样问？”
　　“我还以为可以期待有个老板娘呢。”
　　“老板娘？我随时欢迎你上任。”他笑着将她一军。
　　工作了三个多月，吴拟凡与他渐渐熟捻，就像现在这样，每天交班时，她不会急着离开，而是和他聊聊天，彼此分享一些有趣的事，例如谈谈最近在看的书，认为好看的电影等。连君津会告诉她一些他所任教的历史系的学生在课堂上的趣事，经常让她笑到肚子抽筋。
　　跟他相处自然舒服，犹如相识多年的老友。有人说男女之间没有真正的友谊，太绝对了，存在于他们之间的就是纯净美好的友谊。
　　“说正经的，像你这样的“高龄"，为什么还没有女朋友？”她很好奇，他的条件这么好居然还是独身。
　　“什么“高龄”？我也不过才大你三岁。”他弹了一下她的脑袋，惹得她痛呼，“不过，爱情在我看来是可遇不可求的，没遇到对的人，我宁愿独身。”
　　他的神色正经起来，吴拟凡第一次听到他发表爱情观点。
　　“别告诉我你之前都没谈过恋爱。”
　　“也不是。有过几次经验，每次到最后都发现对方不是自己想要的，”他顿一下，“但是，有时我害怕会犯跟我爷爷一样的错误。”
　　“你爷爷？”
　　“对，”他突然话题一转，“你是不是认为这条街道是我买下的？”
　　“不是吗？”他一身的贵族气质不难猜出不凡的出身。
　　“我现在的确是这条街道的所有者，但买下这里的是我爷爷，三年前，他在遗嘱里宣布由我继承这里。”
　　“你刚才说的错误，你爷爷犯了什么错误？”她的直觉告诉她跟这条街道有关。
　　连君津看看腕表：“快七点了，你该回家了吧。”
　　“没关系，我听你讲完。”她瞪他，知道他故意吊她胃口。
　　连君津忍住笑，清了清喉咙：“我爷爷买下这里是为了纪念一个女人，他一生中最爱的女人以前就住在这里。”
　　“为了一个恋人买下一整条街道，浪漫得太奢侈了吧？”财力雄厚的人就是不一样。
　　“事实上，我爷爷是个质朴的人，生活一向简单节俭，铺张浪费正是他反对的。”
　　他停下来思索了一下，才接着说：“买下这里我想是对痛苦的慰籍。他是个胸怀大志的人，所以才有后来的事业。年轻气盛，一心追寻自己的梦想，所以他轻易地告别了年轻的恋人，出外闯荡。等到他衣锦还乡，想寻回恋人的时候，发现她已经远嫁他乡。我猜他离开的时候心里应该有期待更美好的爱情，人的心态大多如此。等到他经历过很多人和事后，发现最初的也是最爱的，已经太迟了。”

　　“我的害怕你知道了吧，错过最爱的人然后用后半生追悔，我不想尝那种滋味。”
　　连君津的话仍在她脑里回响。
　　吴拟凡睁开眼，望着浴室洁白的天花板，长腿在浴缸里伸展开来。
　　从下班到现在，她还处于连君津，或者说他爷爷，带给她的震撼里。
　　错过最爱的人而不自知？她会吗？为何她会感受到和连君津相同的害怕？
　　人的一生中遇到那么多的人，爱情来的时候，又怎会知道眼前的这一个是否是这一生的最爱？
　　不期然，陆谦人的脸孔浮上心头。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问自己同一个问题。
　　她爱他吗？
　　爱的话，为何三年来一无所知？
　　不爱的话，为何在那出乎意料的一吻之后，听到他和那位杂志主编交往时下定决心离职？
　　吴拟凡想起那一吻，脸上好像着了火一样。已经过了那么久，她还是一想起就脸红，陆谦人的气息仿佛还停留在她的口腔里....。
　　停！停！她在心里喊。
　　热水变得有些凉了，她跨出浴缸，捞过毛巾擦干身体，再穿上挂在一旁的浴衣。
　　解下盘着的头发，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个长发披散的女子眉宇间有着轻轻的褶皱。伸手抚平那褶皱，心想她到底还要为陆谦人烦恼多久？
　　那个吻改变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她在那个晚上失眠了一整夜，苦苦思索他为什么吻她。隔天，当她顶着两个大大的熊猫眼去上班，发现陆谦人对前晚的事绝口不提，一如以往地在公事上对她发号施令时，怒火被激起，决心冷淡以对，等待他对自己的行为作出解释。然而，在一星期后，她等到的是喻彤带来的他正在与别人交往的消息，那一刻，她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觉得自己被彻彻底底当成一个傻瓜耍了。极度的愤怒却让她冷静作了决定，离开那个她之前就厌烦的工作。
　　而陆谦人甚至一句话也没问地批准了她的辞呈。
　　她收拾自己的物品离开的时候，同事都在偷偷注意她，她和他之前紧张的气氛已经让大家在私底下议论纷纷，她可以预见在离职后她的同事们会把她挂在嘴边好一阵子。
　　对陆谦人来说，她到底算什么？一个他想吻就吻的助理？她知道他不是那种人，三年多来，他不曾有过逾越的行为。
　　是否那个吻对他而言不代表什么，所以他才会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吴拟凡觉得再想下去她就要发疯了。
　　都怪连君津，他不说那个故事，她就不会去想陆谦人，她还是可以把他埋藏在记忆深处，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占据她的思绪，挥之不去。
　　她跳起来，飞快换上深蓝色牛仔裤，白色T恤，再套上开襟驼色薄毛衣，长发凌乱地掠在背后。
　　锁上门，她往“纯咖啡屋”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