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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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要追寻毫无头绪之事，相萤只觉得一团乱麻。她能抓住的唯一的线索，便是缙云曾说过的灵力残留痕迹。找回曾经的灵力，或许就能找回曾经的记忆，这是眼下唯一的方向。
有熊有灵力的人极其稀少，樗结和翱旦都是普通人。在缙云告诉她灵力残留的事，晚上又做了个古怪的梦之后，相萤尝试询问过身边的人，得到的答案却都叫人失望。
“你要知道灵力的事做什么？”翱旦之前问她，“你有灵力吗？”
相萤只能回答：“没有。”
“那就不要多想啦，据说灵力都是天生的，像姬轩辕大人那样的天赐之人才会有吧，我们就安安心心做普通人就好啦。”
这话说得没错，和相萤自己的想法相合。如果总是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灵力上，灵力却又迟迟找不回来，难不成她要就此蹉跎下去吗？既然缙云已经答应带她去玳族，那她只要乖乖等着就好，平日还是应该专心练习那些不需要灵力就可以使用的技艺。
这样一想，她就把灵力的事搁下了。
花食节过后，相萤却改变了想法。
于她而言，灵力不再仅仅是使她变强的力量，更是找回记忆的唯一可行的途径。她不想再做那样不甘又愤恨的梦，更加不想又哭脏缙云一条裤子，却连帮忙洗干净都做不到。
她急切地想去玳族，想知道灵力是什么感觉，要怎么样用。
因为这个，连有熊和西陵婚盟这样的大事，相萤都是浑浑噩噩度过的。
樗结有时要她帮忙，渠余从红沙族回来，偶尔也会请她送一送口信之类，只有这时，相萤才会努力只想着眼前的事，否则就将神思向内，绞尽脑汁地想感受所谓灵力残留的痕迹，并一心等着缙云带她前往玳族。
婚盟之前，嫘祖先从西陵搬到有熊，缙云也带着罔室等侍从过来，相萤便从樗结隔壁，搬到了罔室隔壁。
但缙云一直很忙。
有熊和西陵初初联合，许多西陵人随着嫘祖迁居，彼此习俗相异，到处都是磨合时期产生的矛盾冲突。
西陵喜欢骨饰，有人会特地收藏野兽的巨牙或是龙骨，便觉得有熊的房子太过狭窄，摆放不开。要是带来了刚打下还没来得及处理的野兽，难免会有不好闻的气味，有熊的邻居就会抱怨，连煮粥都好像染上了腥臊气。
这都是冰山一角，还有其他纷杂事务。比如嫘祖也是一族之长，在议事厅的坐席如何摆放？有熊只有一个祭司，住处倒是宽敞，但那位老祭司一直带着徒弟云游在外，嫘祖带来的巫之堂祭司是直接住到有熊祭司的屋子里，还是另辟一处地方？之前询问的时候，有人坚决不迁，等到嫘祖一走，又跟着过来，如今有熊城里眼见要满人，是不是要扩城？扩大多少？如何安排？将来还会有谁来？
这些不是没有提前商议安排，但真到了做起来，又会有各种各样料想不到的麻烦。
缙云有时回来休息，说起这些的时候，相萤只觉得千头万绪，如果要她来处理，多半会疲于奔命，按下这个翘起那个，没完没了。
况且两族间的纷争，竟然是缙云最适合裁决。
他是战无不胜的缙云大人，素有威名，对有熊和西陵都熟悉，却既不是有熊人，也不是西陵人。他说出来的话，最有效力，也最公正，因此总是有人源源不断地来请他。
相萤见他有时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立刻就把玳族抛到脑后。她向辛应学习了如何做麦饼，时刻准备开火，只要缙云回来，就得让他能吃上一口新鲜的。
罔室也很忙，饕餮部的战士有副令攫剟，但缙云的粮食、财物，以及在有熊的衣食住行等等，却都要罔室负责。从前缙云是西陵战将，来有熊算是客人，如今西陵与有熊联合，他便也是有熊的战将，无论是住处、院中的战旗，还是平日的供奉，都有新的安排，罔室便要一一核实。
相萤尽她所能地帮忙，实在帮不上的时候，就安静待着，不给他们添麻烦。
或许是因为城中西陵人变多了，缙云有点儿担心相萤，每天都会来看一回。有时就是站着说两句话，有时则会带一点新鲜的东西。
“渠余带回了一半红沙族，他们有许多这样的石头，我就给你拿了一点儿。”
缙云说的是一些亮闪闪的石头，颜色像凝结的血，却没有血腥气，而是十分透彻，绚丽非常。
相萤用一只陶罐收起来，里面不仅有这次给的石头，还有花食节送的萤石，上次给的西陵骨质耳环，上上次给的贝壳手串，上上上次给的在回城路上见到的浅粉色的花。他带回来的是花枝，相萤在凋落之前，用石头压平放干，再用一小块布包起来，放在了罐子底下。
就这样，整个有熊忙乱了二十多天，有熊和西陵的婚盟终于缔结。
婚礼是在黄昏时候，姬轩辕曾经说过要建“宫”的地方举行的。
那里筑起了高高的石台，尚且没有屋子连着屋子的模样，却已经有了肃肃巍峨之感。有熊和西陵的图腾绣在大旗上，用长杆挑起，在风中展开，彼此交织如云，猎猎作响。背后青山浓绿荫庇，金光浩浩，高天之上有瑞鸟长鸣而过，声音清越，十分动听。
相萤是不懂婚礼的。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嫘祖和姬轩辕约好，搬到有熊一起生活就完成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盛大的集会。不仅有集会，成婚的两人还要上告天地先祖，下告百姓黎氓，婚礼的当晚，火塘再度开启，周边部族的人都来了，好像比花食节还要热闹。
但鉴于上次的教训，她在篝火边坐了一会儿，便早早回去了。据说后来姬轩辕和嫘祖也一起来喝酒跳舞，但相萤那时已经熟睡，没有遇上。
婚盟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等城里情势终于稳下来后，缙云说要带她去玳族。
“玳族不近，我们要先到枭山族，住一晚，第二天才能到。”
相萤于是要着手准备外宿的行李，一边问：“我们去住几天吗？”
“还不知道，先去看看。”缙云说，“我已经让人送信去玳族，粮食布匹也已经送了过去，你不用带太多。”
相萤：“是。”
与有熊和西陵双方都打过招呼，缙云就带着相萤上路了。
依旧是骑着背上生刺的坐骑，据说是鬼师用獍妖和别的兽类培育出来的，因为数量稀少，只有三头，便连名字也没取。相萤从没想过鬼师还要做这些，缙云看她诧异的神色，解释说原本是打算培育战斗的兽仆，结果它们虽然长相凶残，却生性温和，后来就拿来当了坐骑。
想到鬼师最近还在研究兵器，相萤就懂了。
枭山族是一个强大的部族，与有熊之间有道路相通，两人一路走得十分顺畅，早上出发，中午休息一会儿，下午日头还高悬时，他们就到了。
缙云跃下坐骑，把手伸给相萤时说：“还要再走一天才能到玳族，继续赶路的话，就要夜宿山林，太过危险。”
相萤点头：“好的。”
他们带了一点儿粮食，用来交换住处。
枭山族的族长是一个头上装饰了三色翎羽的年轻人，身形黑壮，面容英朗，得到前哨的消息后，高兴地跑到部落门口来接，一口有熊话十分流利：“大人！您怎么来了？”
“我们去玳族，借住一晚。”缙云把手上的粮食递过去。
族长摇手：“哪能要您的东西！别客气，您愿意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快请快请！”
他要让出自己的屋子，被缙云拒绝了，就在旁边收拾出了一间小屋子，尽可能地布置得干净舒适，族长打着转看了又看，还是觉得不满意：“还是应该找一间大一点儿的……”
“不必，多谢。相萤的屋子也要麻烦你了。”
“您放心，就在旁边！”
当天晚上，枭山族要架篝火，宰牲畜，也被缙云拦住。族长左说右说，没有说通，便来劝相萤。
“当初要不是缙云大人，我们全族都没有命了，如今大人好不容易来一次，怎么能不庆祝一番呢？”
相萤好奇：“缙云大人救过您的族人？”
“是呀，我也是大人救的。”
族长说，之前枭山族被一种不知道哪里来的怪物袭击，是正好在附近的缙云杀死了怪物，才使他们幸免于难。
“怪物？”
“对，”枭山族长皱眉回忆道，“得是两年前了吧，从没见过那样的怪物，后来也没见到了，可能是杀光了吧，多亏了缙云大人！”
“您很尊敬大人？”
“那当然！”
相萤说：“那既然缙云大人说不需要，您是不是就该听他的？”
族长：“……”
终于消停了，两人在枭山族歇息一晚，第二天继续启程。走之前，缙云把粮食留在了屋子里。
从枭山族离开之后，就要顺着赤水往下游走，走到一个河水分出两条支流的地方，便顺着其中一条拐向南面。
“往那边走，就是红沙族。”缙云指着另外一条支流说。
相萤坐在缙云身后，回头去看，那条支流也是红色的，但颜色比赤水要浅，岸边没有什么草木，也不太像能产出那些漂亮的石头的样子。
相萤问了一句，缙云便说：“那些石头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形成的，所以越来越少。”
“那条河叫什么？”
“就叫红沙河。”
“那这条呢？”相萤是指他们现在顺着走的这一条支流。
缙云回答：“这是见朱河。”
相萤仔细低头，看到河水清澈，映出河底和岸边的红色鹅卵石，认真道：“这条比那条红。”
她好像听到缙云轻轻笑了一声，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听错了。
作者有话说第6章 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