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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神诏 ...

  •   风神倚在藤椅上,若有所思地摇着竹扇。窗外不知打哪儿飞来一只毕方鸟,鄙夷地打量了一下简陋得近乎寒酸的竹屋,飞走了。

      风神是司风者,但他本非如此,也不应如此。若是那毕方再年长个千把岁,或是听过那些个镇魔之战的往事,便是长八百个胆,也定不敢轻视风神。那时魔界边境暴乱,动荡不堪,神界文神武将几乎倾巢而出。风神,那时的战神,配合着酒寂仙尊一马当先冲在最前,一手风刃使得出神入化,收割着魔物的性命。酒寂仙尊在那场战役中殒落了,大大小小的神灵更是不知消亡几何。战毕,帝君封赏,神殿竟一片空旷,仅几十个古神站得稀稀朗朗。惨烈可见一斑。

      那么风神怎地沦落至此呢?说来也怪,当年风神谢绝了帝君的赏赐,孑然一身地辞了虚衔,在殁神崖边自建一方竹屋,自栽一蓬苦竹,自此沉寂,千年隐居。这殁神崖便是镇魔之战的古战场。风神像只离群索居的孤鹤,抛却名利,只图逍遥。

      但风神的威名仍是远扬六界的,只近百年才慢慢淡泊下来。他正游神,忽听一声聒噪叫嚷:“纳兰!纳兰!做甚呢?”他将眼一阖,轻叹一声,并不意外,“祁翎……很吵。”真是会心一击。祁翎扑过来的动作一僵,恼得横眉立眼地,“好你个发霉的老小子,小爷我若非同你情深义重,能巴巴地跑这鬼地方寻你?好好个神仙没个正形儿,又不是垂垂老矣,还这般不领我情!”风神抿唇一笑,抬指轻点,一盏热茶便凭空出现在祁翎手边。祁翎哼一声,一饮而尽。“说说看吧小凤凰,近来六界又有甚么新鲜谈资?”风神理一理衣袍,靠在藤椅上,整暇以待的模样,白衣长衫小竹扇,说不尽的儒雅风流。

      风神有极好的皮相,在六界公子榜上也曾蝉联过好几届魁首。淡雅的俊容偏生是微挑的丹凤眼梢,含情送波煞是勾人。但他又是冷的,疏离得仿佛窗棂外握不住的白月光。多少神女仙子爱死了他这容貌,却甚至不敢生出同他交往的念想。

      “……甚么闲话谈资,”祁翎二郎腿一翘,“小爷今儿可是奉帝君他老人家之命,来给您这尊大神找点事儿做的,好让您活动活动胳膊腿儿,不至于沦为遗老,终日坐叹今朝。”风神也不甚在意他言语间戏谑之意,挑一挑那文秀的眉尖,小竹扇“啪”地一收,在手心轻磕两下,眸波一转,“奇也。帝君怎想起使唤我这闲人?”“啧,我这些天说得个唾沫横飞口干舌燥的,你听进去几个字?”祁翎大翻其白眼,“感情我搁这儿唱独角戏呢这?”“得,算我的不是。也不让你白说,就再给我讲评讲评?”风神弯了褐眸,勾唇浅笑,软下语气。说“罢罢罢,听好吧,你个与世隔绝的隐士大人!”祁翎白他一眼,清清嗓子开讲。

      “此事还须得从头说起。却道那鸿蒙初辟之时,天地苍茫,六界皆是灵气充裕,女娲娘娘补天的顽石也沾染了些神力,经万年吐纳,化作一物,名为神格,传言凡人若得此物,便可吞噬以借其神性飞升。当然,这纯属无稽之谈,凡人何等脆弱,断断不可能容纳下那澎渤法力,定是只有爆体而亡之理。谁料下界一老道,颇有些机缘,让他拥有了神格,炼化之余又意外获得一邪门至极的淬体之法,成功练就不坏之身。幸而此人贪欲过重,杂念颇多,六根不净,关键时刻司命星君发觉险情,诱他走火入魔。孰不知那老道的凡体已蜕为金刚之体,一旦走火入魔便是神志不清,疯疯癫癫又肉身不灭,天道束缚竟也奈何他不得,一时不防叫他大闹冥界,打破了鬼门。那还如何得了,如今便是万鬼入世,为害人间,妖、魔、凡、神四界均已大力派兵增援,可凡界毕竟自顾不暇。仙界本该下凡援助,孰知漠秋仙尊暴毙,而自酒寂仙尊身死后,漠秋仙尊便后继无人,如今仙界大乱,不复和美,这安定下界的任务便落到神界头上来。而四大神尊分别镇守四方边境,武将又增员冥界,实在分身乏术,不得已才扰了你清净。”

      风神沉吟半晌,摇摇头,“乱了。”祁翎嗤笑一声,抬手甩来一方卷轴。风神指尖一点,一缕法力注入,神诏便入了他识海。他细细地读。凡界现是崇春二年,少帝春陵君清明善治,却偏逢煞星出世,妖魔祸乱,奸佞当道,忠良没落。他将封去大半法力,以神魂之形,借亡故国师之身入世,辅佐少帝,扫除妖魔。“……这神诏是谁下的?”“帝君啊?”“不对。不可能。”风神罕见地蹙起了眉。“你瞧这春陵君容貌……”“小爷看看……欸?这……?这不是……”“这是酒寂。可……我当年亲眼见他落入乱骨崖……”风神忆起旧事,温和的面具悉数褪去,只能哀恸地垂下眼帘,声梗气阻,苦涩难言。流光易逝,可千载年岁流转却不曾涤净他心中伤痕,重提此事无疑带来了难以忽略的痛楚。“是啊,我记得神界仙界一大帮人前前后后找了不下几十回,连根骨头都没捞着……”祁翎声音渐渐地弱下去,惴惴地瞥了风神一眼。(前)战神大人纳兰清与酒寂仙尊梅檀羲,当年可是一对儿真正意义上的神仙眷侣。他怕惹风神伤心,收了声自个儿努力想。这春陵君周身气质与容貌,几乎与当年的酒寂仙尊无二致,若说没有联系,鬼都不信。可是若这二者有联系……那可不得了了。

      帝君是否是专门为这春陵君而请动风神,实在是有待商榷了,而现在看来答案极有可能是肯定。也就是说,帝君那么多年都是知晓酒寂仙尊未曾魂飞魄散的。若说先前帝君的意图不好猜测,那么如今漠秋仙尊已死,仙界大乱,这时候让风神下凡,与其说是辅佐这春陵君,不如说是把这个疑似仙界继承人的不确定因素牢牢掌控在了自己手中。这基本上是要对仙界下手的节奏。为什么?仙界和帝君结过什么仇?祁翎猛然想到帝君的身份,冷汗“唰”地冒了满头。如果他不曾记错,他曾搜罗的《神界辛秘录》中提过一句,莲贞神女在嫁与上任帝君前,曾与漠秋仙尊之父有私情,漠秋仙尊之父却娶了另一位仙子,致使莲贞神女诞下帝君之后不久便郁郁而终。这,这……这般看来,漠秋仙尊果真是暴毙么?仙界大乱,有没有可能也有人从中作梗呢?祁翎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顿时心惊肉跳,焦急地道,“纳兰,帝君这是……”“我明白。”风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何等城府,祁翎这大大咧咧的家伙都能想到,他想到的只会多不会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祁翎。但如果真是这样,春陵君处境不妙。神诏上给我的时间很紧,说明仙界也没有放弃搜索。如果让春陵君落到他们手里,就仙界如今的动乱程度,我不放心。那可能是酒寂。只要想到这个可能,我就没有办法放任他陷入险境。我的保护已经来得太迟太迟了,祁翎……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能放弃,哪怕违背神诏,与整个六界为敌;因为无论是千年以前还是千年之后,我纳兰清所求,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他话语中决绝的意味令祁翎语塞,无奈地发觉自己拗不过这倔家伙。何况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也没理由拗着他,不是么?他可是见证过风神与酒寂仙尊的爱情,也明白酒寂的下落不明给风神带来的是怎样的打击。纳兰清,那个昔年策马风流、名扬六界的第一公子,那个从来耐不住寂寞、会眯眼温笑着同他吹天侃地的无双战神,已经消沉千年之久了。他看不下去好友心灰意冷,更不忍心在好友寻到一丝曙光之时打破他的念想。再说,春陵君和酒寂必有联系,就让纳兰去吧,哪怕得到的是噩耗,也总比蒙在鼓里,糊里糊涂地虚度时光要好。

      “好罢……你去罢。”祁翎叹息着点点头,“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尽管说。”“我要避过下凡时天道的筛控,除了所有记忆还至少要保持五成法力。”“……好你个纳兰,真不客气?”祁翎哭笑不得,心情十分一言难尽。但你别说,这还真是恰好只有他能做到。神下凡入世时,天道为确保凡世的平衡,会封去神的记忆与九成法力,若想躲过这一关,唯有神界边境连通下界的枯藤谷可行。而这谷深不可测,凶险异常,又可压制一切神力,只有具有强大威压的禽类神兽能够来去自如。这意味着风神得骑在祁翎这尊贵高傲的凤凰小少爷身上下去。“罢了罢了!我真是不知哪辈子欠了你的……没有下次!”祁翎咬牙切齿。“嗯,我知道,多谢。”风神温软了眉眼,柔声道谢,“我在老地方还有些木灵液。”“啧,啰嗦……”祁翎咕咕哝哝地翻出来一枚凤令,“与我传讯时,直接注入法力即可。”风神收下凤令,自是感激,祁翎却别扭地转过头去,“我可看的是酒寂的面子……”“是是是。祁少爷才不是因为有灵液拿。”“那是!”“也不是怕回去交不了差。”“哼……”“更不会是忧心友人千年沉郁……”“好了!你有完没完,走不走了?”祁翎恼羞成怒地转身,发尾甩出一道弧线,微红的耳尖全映在风神眼底,带出些千年来罕见的、真正发自内心的笑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神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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