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灵转》幻繇愔

114、屠龙

　　【切换地图：神界南天门】
　　第二道门的四大神将，是神界现在少有的作战经验丰富的武将。路雾痕心里清楚，刚才能够趁机击退红鸾，是因为他们没有多少实战经验，看上去很久没有动过手，再加上一路过来体力消耗很大，每一招又都束手束脚，和四个神将纠缠的这一仗，打得尤其艰难。
　　他们两个人要对付默契十足的四个人，并且四人对路雾痕的打法和对上五公主的打法又截然不同，着实棘手。
　　四神将之首在交手间隙还说：“请五公主停手吧！”
　　“到这一步，已经没法回头了！”五公主坚持。
　　这次交战，路雾痕使出了蜀山万剑诀，可惜被四人合力挡住，打了个平手。也就是说，他已经没有什么速战速决的办法了，再一看身边的五公主也几乎脱力，再不想办法，没准真得耗死在这里。
　　就在双方都打得疲惫僵持不下的时候，天边一声怒吼，还没等天门边的众人反应，一只从天而降的利爪，朝着五公主的方向就这么压制下去……
　　“霓舞，小心！”
　　路雾痕不知来者是谁，更不知那声音是什么神兽，只是下意识持剑去挡。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又重又准，两个人撞到一边的玉柱，玉柱倒下，二人齐齐呕血。
　　这吼声路雾痕不清楚，五公主却再熟悉不过。
　　利爪收回后，天门上空便能清楚地望见一条金鳞闪闪的长龙，一双眼睛散发着红色的火焰，云层腾跃，须下喷雾，居高临下。金龙现身后，四个神将都收手退下，态度恭敬。
　　没等倒下的两人准备，那金龙身后的云层中又出现了几个人影，其中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做什么？那是五妹！”
　　说话的女子，黄衫飘摇，和金龙说话时明显是怪罪的语气。路雾痕还没想通这偷袭者的身份，一侧的五公主已经勉勉强强扶着倒下的玉柱，颤颤巍巍地站起，语气平和地说了句：“大哥，是想要我性命？”
　　大哥？
　　路雾痕定睛一看，云端金龙化出原形。一排站着的四人，周身灵力和五公主相似，仿佛身披金色的阳光。龙形消失的男子一身华服，戴着龙纹玉冠，眼神直勾勾盯着五公主手中的巨剑。战神泰浒、上神仙茹羽都抢着做五公主的师父，自小他就看在眼里。如今战神巨剑到了一个小辈的手里，他心中愤恨，似乎被一瞬点燃了。
　　左右的两男子则身着一白袍，一黑袍，脖子上是一模一样的黑白两色明珠，而一边的黄衫女子，与在人间时不同，披着铠甲，手持一把龙鳞软剑，唯独她的眼中充满担忧。
　　华服男子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道：“一个凡人，你们竟然要花那么长时间去对付？”
　　四神将面面相觑。
　　黄衫女子又说：“我们奉父帝之命，守的是第三道门，太子……”
　　“你也说了，都是奉命，早点复命不好吗？”这位神族太子气焰嚣张，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不敢再有任何异议。四神将收拾了手上兵器，再度朝着两人围了过来。
　　路雾痕刚刚走到五公主身侧，也猜到了目前的情势。不过他心中有一点不明白，神界看上去是规矩森严，行事拿捏分寸，否则早就应该一起围攻他们，何必拖到现在。
　　这个咄咄逼人的太子做事风格和其他神族完全不同，他倒像是个凡人，现在正用一种孩子赌气一般的眼神瞪着他。路雾痕并不在意对方还会派出多少人，因为无论多少人，无论胜败，他都是一个应对方案——战。
　　可五公主还有得选。
　　“他们应该不会伤你，你还是……”路雾痕说这话时的声音很小，也没有转头看过五公主的眼睛。
　　他话刚出口，五公主就双手握着他的胳膊站在他的身边，道：“刚才谁说要一起的，你别想丢下我，现在看来，我的命已经交到你手上了。”
　　以五公主的性子，她决定的事，没有人能轻易改变。
　　既如此，就继续。
　　天边的四位和周围的四位一瞬间齐齐动手，混战五六十回合仅在片刻之间，剑光交织速度之快，一时间天地昼夜难辨。
　　华服装男子冲在最前和路雾痕对招，同样是使剑，可这位太子毫无章法可言，不过接了苍穹几招，便臂膊酸麻，不能迎敌，败阵退步。
　　“给我把南天门关上！”那太子刚挥出一剑，回头下令。
　　这个命令应该不是天帝的意思，正在动手的四神将愣了一下，互相对了个眼神，这才一起撤出去到第三重天门，合力准备关闭南天门……
　　南天门是接通神界与三重天的第一道屏障，也就是神界真正的入口，过了昆仑山天门后，越过如今魔气冲天的三重天，我刚站在门口就看见南天门即将结印，只剩一道门缝。
　　“还来得及！”
　　就在同一时刻，五公主本与四神将交手时得空，抽身助力路雾痕，这才真正和自己的兄弟姐妹对上了招。神界除了太子之外，五公主的其他两位哥哥各自在东西两极天修行，修的是星术，不是武术，论功法远不如她。三公主接凌霄殿守卫之责，自小又与她要好，自然也不愿和她动手。
　　不一会儿，战场就呈现出即将以少胜多的局面。
　　怎料，刀兵交割之际，不知从何飞出十五根雕刻龙纹的骨钉，清透如玉，却削铁如泥，这十五根骨钉随一人指法而动，指向的，是正在一心一意对付两位兄长的五公主。
　　彼时，只有三公主及时反应挥出手中长鞭，几乎是调转了方向，抽开三五个骨钉。没等五公主正面看见这些骨钉的突袭，她眸子里充斥着震惊，想着收回巨剑抵御，可那骨钉来势汹汹，如无数只张开獠牙的恶兽猛扑，势不可挡。
　　“小心！”
　　谁也不知道路雾痕是怎么跨出那么多步生生挡在了五公主的面前，他自己也不清楚。
　　以肉身挡法器，把周围的众神完全吓住了。
　　可惜，那骨钉好像隐形了一样穿过路雾痕的胸膛，方向未改，力度未变，直奔五公主而去。
　　巨剑形成的保护屏障与之冲撞，虽然还是勉强挡开了几根骨钉，可最终那股必杀之力，硬是将三颗骨钉打入五公主肩膀、手肘三处关节，将本就瘦弱的身体，钉在倒下的玉柱堆边。神兵脱手而出，神族和凡人一般颜色的血液，染红了银色的镯子，染红了过分洁白的天阶……
　　屠龙钉的威力，果然不同凡响。
　　好巧不巧，就是这么意外。
　　在那一瞬间，正好是我七魄进入寻铃中暂存的时刻，本来跨越人间和神界的距离，灵魂出窍想要稳在灵器之中，就比一般情况要多花一些时间。这么一次撞击，寻铃里我暂存的魂魄，都有种快被震碎的感觉……
　　“什么情况？”我这魂体刚找到附身之物，就天翻地覆一般，晕乎了很久。
　　“为什么？”质问声在路雾痕的脑海响彻。
　　他回头看她，头一次看到骨钉边缘的鲜血里，若隐若现的龙鳞裂开……
　　路雾痕几乎是丢盔弃甲一般跌到五公主身侧，毫不犹豫地开始给她输送法力，疗合伤口，一句话说不出口，眼泪却滴到了五公主的手边……
　　“寻……”
　　寻铃，那是昔日神界的宝物，是娘亲嘱托我要交给五公主的。对镯自从五公主回到神界以来，我再没听见它发出过任何声响。它代表着五公主在凡间经历的一切，代表着我们之间的信任，代表着我们终将重逢。哪怕是在棋山封印里无声无息的百年，哪怕是流落在人间天南地北，哪怕我们生来一个就是天谴一个就是天神……
　　五公主应该也很久没有见到它闪现光芒，如今看着沾血的镯子，熟悉的三个银铃再度响起清脆的声音，银色的光映入她如星的眼眸，那一瞬间，只有五公主能听到那些话，也只有她完全愣住了。
　　“五公主，没事的，我们都会没事的，有我呢。”
　　寻铃，没有预先留言的能力，只能即时传话，这一点五公主再清楚不过，可她也是确确实实地听到了声音。
　　这意味着——颜潇语，就在神界。
　　五公主的眼神四处搜寻，她身体动弹不得，心里却清楚，是寻铃里传来的声音，只有她能听见。
　　“别找了，你伤势不轻，先凝息，我帮你疗伤。”又是一声只有五公主能听见的话。
　　听完这话，五公主调整呼吸，不知怎的，那寻铃散发出一道微弱但清新的青烟，丝丝缕缕，绕在她伤口一侧，一呼一吸间，伤口处的疼痛也消减了。
　　这是仙灵草的力量，她更加确定，颜潇语就在这。
　　“我……我没事。”稍微恢复了些的五公主，轻轻抓住路雾痕的手，让他不要再耗费法力。
　　另一侧，四神将正准备趁机拿下二人，还没来得及动手，三公主的长鞭就指向了自己人——那位太子。
　　“敢问殿下，凭什么动用屠龙钉？”一贯面无表情的女将，问话是也眼眶泛红。
　　四神将见状按兵不动。
　　一边一直没有开口的白衣老二收了自己的法器，道：“神族，何时学会了自相残杀？”说完，就完全消失在白烟之中。
　　太子一把挡开三公主的长鞭，怒声道：“霓舞叛出神界，论罪当诛，更何况她还是我皇族中人，更应该从重处罚。”
　　“这是谁的命令？”
　　“她活该！为了一个凡人，玷污我神界。”
　　听着这些人争执，这位太子殿下应该就是他们这一趟的最大变数。
　　屠龙钉，是神族用于处罚龙族，也就是当今神界皇族的特殊法器，骨钉一出，必定见血。这法器只作用于神族，也只能伤到神族。神界确实天规森严，但对皇族中人动刑，除非天帝下令，否则没有人有权力动用屠龙法器。
　　他们争执，他们知道；霓舞也是神族，她自然也知道。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是自己的兄长，在自己父亲的授意下，咬牙切齿要置自己于死地，她咳了两声，伤口又微微撕裂，疼得出声：“呃……”
　　听旁人说道这法器的作用，路雾痕方才明白为什么那骨钉对自己毫无作用，心里更加着急，不是滋味……
　　谁都想不到，神界会因此对五公主出手。
　　事实上，除了太子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此事，包括天帝。
　　看到五公主吃疼又不能动弹，路雾痕就想着施法解开这骨钉，拼了命也要带她离开这里。
　　心念坚定后，苍穹发出震天的剑鸣，响应剑主的召唤。
　　再次站定的一瞬，路雾痕的脑海像是变成一片巨大的蛛网，那网上缠满了记忆的碎片，突然，如深海一般的平静修复一切，这是飞升后的的真仙才有的无极之境。
　　拔剑起势，速度比之前交手时还要快上一倍，剑刀两刃，好似华山极顶的两座山峰，倾覆而来，攻势之猛，另对面的太子措手不及，节节败退。没退出几步，路雾痕反手抓了他的衣领旋刀一刹，太子龙纹华冠被劈成两半，这是他控制分寸后的一击，否则这刀，可以在同一刹那直接封喉。
　　太子被按住脸着地跪下，路雾痕用膝盖抵住他的后脖颈，苍穹的剑锋就在他喉咙边闪着寒光。
　　他只听到头顶传来一个极其冷峻的声音：“解开她。”
　　“这……你……”被制服的速度太快，快得神界太子完全摸不着头脑，听了他的话，也支支吾吾，开不了口。
　　不仅他，旁边的两位也没反应过来，不出三招，神界太子就被一个刚刚飞升成真仙的凡人打趴下了，状况难看极了。
　　可看着那剑身凛凛杀意，两人也不敢轻易动手，生怕激怒眼前人，伤及太子性命，于是只好在原地看着。
　　“解开你的钉子。”路雾痕又说了一遍。
　　太子这下意识到自己的生死完全掌控在对方手里，开始害怕：“别……别杀我……我解……我解……你放开我……”
　　路雾痕朝着他的脊柱猛地一踹，这一脚直把太子踹出十米开外。战战巍巍的太子根本不敢耍别的心思，乖乖解开了刚才发出的屠龙钉。
　　五公主这才能够动弹，一时间支撑不住，脱力将倒，这一倒，是倒在瞬移过去的路雾痕怀中。
　　我释放疗伤止血的仙草，能在短时间内稳住她的伤势，心想：“四神将、三公主、红鸾、青也、太子都出动了，这太子大概是私自动用屠龙钉，惹急了如今的路雾痕，三招之内他能生抽了这太子的龙筋。”
　　神界这是彻底想要撕破脸了。
　　这笔账，我记下了。
　　藏在寻铃里可以隐藏我的气息，可要施法动手的话，还需要借助一个兵器。我确实没想到一到神界是这样的情况，竟然会有人对五公主下如此毒手，别说路雾痕怒火中烧，我也放弃了只接走路雾痕的想法，神界如今已经不适合五公主再待下去了。
　　四大神剑只有苍穹在，苍穹认主，我没法借力，倒是一边那把金色的巨剑，能够让我施法注入法力，还好我这个半神半魔的体质，注力于神界兵器也不在话下。
　　“我带你走。”
　　这一次，路雾痕脱下了蜀山掌门繁复的外袍，用它将五公主整个人绑在他的背后，一手捡起属于战神泰浒的巨剑，一手收回苍穹，凌乱的发丝在空中飘动。
　　眼见五公主受伤，该斩杀的人也没斩掉，四神将面上更加难看。反而是看到一切的三公主，收起手中长鞭，退开一步，不再打算对峙。老四看到这一幕，也收起了法器，说了句：“我们好像还不如一个外人。”
　　只有晃晃悠悠站起来的太子，披头散发地大声喊着：“愣着干什么！给我杀了他们！听到没有！南天门已经关上，他们根本走不掉！”
　　四神将无意违背太子命令，便再度搭弩张弓，设下阵来。法阵中央，路雾痕心意已决，如今他手握的力量可不仅仅是两把剑，还有我这个“剑灵”。
　　那太子满肚子的怨气，拿着剑便直冲过来，心里想着趁此机会合手捉拿这叛徒和凡人。他背后的人显然没有他那么冲动，四神将互相使了个眼色，都退到了三公主身后，三公主在原地踌躇了一阵，想到天帝指令，还是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一时间，路雾痕周身汇聚了多股力量，甚至有来自天际的灵力，他本人仿佛一个巨大的容器，接纳着这不同属性的力量，也就是在这聚力之时，我见他血红的眼眶里，出现了我从未见过的短暂杀意，那狠劲，不似神仙，而似魔头。
　　我想到路雾痕在蜀山飞升之前，经历了无数个阵法的助力，仙族的修炼方式其实与妖族类似，道法、心法和术法并行，如果路雾痕道法未达大成之境界，而是强行透过其他二法来补足空缺助他飞升的话，道心一破，就是走火入魔，没有回头之路了。
　　傻子。
　　我开始再次使用明心草给他清除魔障，希望在他强行运转法力之时，保住他的神识和道心。
　　生在蜀山，为凌易川转世，这一切都非他所愿，也许，他真正能做他自己的日子，不过是人间短短几年而已。在万众瞩目下飞升，承担着可能因道心破损而走火入魔的风险，成为别人眼中唯一的希望，却连想带走的人都带不走。那一刻，我好像又看到了当时隔着蜀山大门前的结界看到的那张苍白的脸，只能轻声说：“他本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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