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病无罪》头顶绿油油的大白菜

14、第 14 章

　　14.
　　欧萌让欧洲把欧元和戚齐送去学校后回来接她。她这两天真是当了回三位皇子的嬷嬷——欧洲戏称家里有三位皇子。太子是欧元，二皇子戚齐腿伤着上下学都由放暑假的欧洲接送，小皇子藤觅在医院等着她去投喂。
　　欧洲打了个电话回来：“太子进考场了，我这就回来接你啊。”欧元已经开始期末考试了。
　　“哎别，你去医院边上那条巷子里排个队，买点冰糖山楂。正好我这边打车过去，一会直接医院门口见。”
　　欧洲冷笑：“是买给我自己吃的么？”
　　“毛病，给三个皇子吃的。退下吧。”
　　“呵呵。”

　　医院旁边的小巷子里有家老字号的干货铺。可能是夏天吃点酸酸甜甜的开胃，买的人不少。干货铺店面不大，不会囤太多货，所以有的卖空了就要现炒。欧洲排了很久的队，甚至欧萌已经到医院了，他还没买到。
　　欧萌最近都是在医院住院部楼下的小亭子里等藤觅来吃饭。去住院区混脸熟了就怕有人和于梅来说，所以保险起见他们都是在楼下等藤觅下来吃。
　　欧萌是个学建筑的，对很多东西第一眼看的不是表，而是骨。看建筑是这样，看人也是这样。在她眼里首先看的不是一个人的外表，而是这个人细枝末节透露出的内在。就比如说迎面走来的男人，他走路的时候步伐很沉重，手臂下意识夹紧。他要见的应该是他不愿意见而又不得不见的人。他身份地位可能比较体面，以至于来医院还保持着姿态。
　　再比如说她第一次见藤觅，当时欧元喝醉了。她和欧洲都不太愿意接手臭烘烘的酒鬼。藤觅抓着欧元手臂的指尖却用力得隐隐泛白，任由欧元醉醺醺地靠在他身上。她看得出来他很在乎他。

　　男人的手机响了。他非常紧张，半捂着收音口：“我有点事，不是说了不回去吃饭吗！”
　　“行了，我晚点就回去了，就先这样。挂了啊。”
　　不仅是不愿见但必须见的，还是需要瞒着见的。欧萌笑了一下，挪开了目光，看了看时间，有些奇怪，藤觅今天下来的有些晚了。但也没事，欧洲也还没到。
　　正想着，欧洲就拿着一大纸袋的冰糖山楂赶来了。
　　“大胃王吃完走了？”
　　“没，还没下来。”
　　欧洲下意识看了看表，确定了时间才说：“碰上事了吧。”
　　两人对视一眼。可能双胞胎之间是有些心灵感应的，两人默契地快步上了楼。

　　这会儿消化内科的住院部很热闹。有个女人在哀嚎，像是舞台上的戏子，生怕大家没有注意到她，一声响过一声地哭喊，诉说着自己的不易，指责着站得笔挺但面色苍白的体面男人。
　　“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拖大的孩子，你又要来抢走吗！找个借口把我关起来抢走我的觅觅！”
　　“觅觅是早产儿，生下来就身体不好，老是生病！我老陪着他上医院，医院的人都认识我了！你呢！”
　　男人皱紧了眉头，觅觅怎么会是早产儿呢。藤觅预产期是那年的八月十号，于梅来八月九号就住进医院里，可肚子一点动静没有，硬是等了两天，等到八月十一号凌晨才有了动静。要说早产什么的，那绝对和藤觅无关。他不仅是足月生还是“晚产”。
　　再说藤觅的身体，从小就很健康。倒是于梅来从孩子出生就有些过度紧张。觅觅出去玩回来身上稍微热一些她就怀疑觅觅发烧了。藤庆平只要不相信她，就会引来无限的争吵。
　　随着藤觅的成长，于梅来的这种过度关心非但没有降低，反而愈演愈烈。家庭矛盾也越来越多。藤庆平终于是受不了，选择和她离婚。
　　藤觅转过头不愿意面对他们，望着窗外，逼迫自己想着今天欧元的姐姐又给自己带了什么好吃的，欧洲又要在旁边嘴硬地说着什么鼎盛，然后心口不一地塞些不起眼的小零食在他兜里。

　　欧洲和欧萌没有去围观，只是远远地站着，了解了一些情况。
　　几个小护士去劝，让病人家属不要在住院区大声喧哗，于梅来好像突然就崩溃了，更卖力地宣泄起情绪来。
　　藤庆平已经联系了疗养院。对方因为专业素养的问题，对于梅来的病不是很了解，以为病人病情好转，就同意了于梅来的出院申请。等藤觅联系到藤庆平时，于梅来已经让藤觅住进了医院。他有的时候甚至会想，是不是要把藤觅接到自己身边会更好一些。但是藤觅和他现在的妻子，现在的家庭相处起来并不自在，与其让彼此不自在，不如放各自自由。

　　“哎呀，作孽啊。这个女人我知道的呀，对他儿子真的没话说，孩子住院这阵天天忙出忙进，就没有歇的时候。”
　　“是啊，天天跑医师办公室了解情况，真的上心！”
　　欧洲听完看了看于梅来，对欧萌说：“母凭子贵，可都说虎毒不食子，今天也是长见识了。”
　　欧萌没说什么，只是皱了皱眉，静静等待闹剧过去。
　　藤庆平联系的疗养院的人很快就到了。于梅来的父母在国外，他作为前夫竟然被迫成为了前妻的监护人。藤庆平是个相当体面的大学教授，但每每遇上于梅来，总要让自己落得相当难堪的境地。
　　于梅来的父母起初并不相信女儿会有精神病，直到藤觅把每年的体检报告攒下来给他们看，并告诉他们于梅来谎称他有各种胃病过敏症，为了逼真，甚至不给他吃东西。藤觅寒假时瘦得只有九十斤，当时已经一米七五的孩子，瘦得皮包骨头。藤觅和外公外婆视频电话时，外婆一看见他瘦削的脸庞，眼泪就决堤了，心疼得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只是他们早就随儿子定居国外，一时也不便回来，这才只能委托藤觅的生父藤庆平替于梅来办理入院的手续。
　　藤觅并不愿意随藤庆平一起生活，也没有去国外念书的想法，就拒绝了两方的提议，依旧住在那幢外表看起来已经相当有年代感的老楼里，住在他的家里。

　　闹剧随于梅来的惊叫声飘远落幕。藤庆平给藤觅办理了出院手续，并且和主治医生作了解释。主治医生听到“代理性孟乔森综合症”才理解为什么自己替藤觅检查了那么多地方却始终找不出病症。
　　“这么多天真是麻烦您了。”
　　“不碍事的。你还是要好好关注孩子的心理，这个，孩子可能会有些心理阴影，家长要及时疏通疏通。”
　　“好的，谢谢您了。”

　　藤觅走在藤庆平身后，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
　　他和藤庆平并不熟悉。
　　“饿了吗？还没吃饭吧？爸爸带你去吃饭。”
　　藤觅客气地摇摇头：“不用。我…”他眺望着远处的小亭子，可是没有看到欧萌和欧洲。
　　他们回去了吗？还是今天有事没有来？
　　突然有人拍了他一下。
　　欧洲单手提着饭盒和一大袋冰糖山楂，努力腾出一只手来拍藤觅后脑勺，也是相当努力了。
　　“看什么呢，这位爷。”
　　藤觅回头看到欧洲和欧萌就笑了，大大的眼睛笑成一条缝，脸上有了肉感，笑起来都好看了许多。
　　欧萌朝藤庆平点点头打招呼。
　　“你好，我叫欧萌，是藤觅同学的姐姐。”
　　藤庆平也朝她点头致意：“我是藤觅的爸爸，藤庆平。”

　　“看什么？”
　　藤觅一边吃着饭一边张望着不远处正在谈话的欧萌和藤庆平。
　　“欧家小妇年廿三，察言观色尤为善。”欧洲调侃了一番，从油纸袋里拈了一颗冰糖山楂放嘴里。他见藤觅眼巴巴地望着他，撇撇嘴又拈了一颗扔在藤觅饭盒里。
　　藤觅笑着吃得一干二净。
　　“唉，所谓能吃是福，善吃是智。你现在是两不误，master级别了。”
　　藤觅笑了笑，问他：“欧元呢？”
　　“这位爷，您不考试，小元子得考啊。”
　　“今天是第一门吧？”
　　“错，下午还有一门，准确来说你已经丢了三百分了。”
　　藤觅想了想，看了看时间：“不，是一百五。下午的考试应该是两点开始。”
　　“一点半了都。你还去学校？”
　　“嗯！”

　　藤庆平是那种需要维系面子的人。他是个有头有脸的教授，并不很愿意向别人揭露自己的家事。但对欧萌的感谢还是要表达的，毕竟一直是欧萌他们在帮忙照顾藤觅。
　　欧萌跟他客气了几句就不多推辞了。这类人都不愿意欠别人的，好像欠了别人情份就是过得不如人了。与其让他耿耿于怀，不如让他做出点表示平了自己心头的一口气。
　　欧洲知道后悠悠地说：“他恐怕是不太了解他儿子的饭量。”
　　欧萌斜了他一眼，想了想有些担心：“也不知道觅觅生活费够不够…”
　　藤庆平给的生活费就是普通家庭的那样。但藤觅还有远在大洋彼岸的舅舅和外婆外公的关心。
　　藤庆平和欧萌互换了手机号后就走了。

　　藤觅想回学校考试，欧洲车夫又只能任劳任怨地送他去。
　　他到学校的时候还剩五分钟开始考试。
　　“加油啊，衣服这些姐姐先带回去帮你整理整理，晚上和欧元一块回来吃晚饭。”
　　欧洲冷漠地补充：“还有二皇子呢。”
　　欧萌一拍脑袋连连喊：“记得带上齐齐！”

　　欧元刚在试卷上写完名字就听见有人喊报告进来。
　　他抬头的那瞬间，眼睛根本再舍不得挪开，直直地望着对方，想把他印进脑海里。

　　因为在考试他们也不方便交流，只能等到考完。
　　收卷那瞬间，欧元就迫不及待地走到藤觅身边，伸出手指点点藤觅的脑门：“我有点想你。”
　　藤觅眼睛笑成了一弯新月，小声地说：“我也有点。”
　　啊，为什么这么可爱！！！欧元内心在尖叫，表面上还强装镇定，松开手指，展开双臂：“给你个抱抱啊。”
　　“滚哪！秀屁恩爱！我最后一道题没写完！”沈由孟抬腿拱了欧元一脚，正好把欧元拱藤觅身上了。欧元双手撑在藤觅和后座的桌上，几乎把藤觅圈在怀里。他咧咧嘴，相当满意地准备表扬表扬会办事的沈由孟。
　　可转头看到沈由孟那副丧家犬样子，话锋一转：“那不是好事，去平行班陪陪戚齐。”
　　“陪齐齐可以，但不能让那厮把我顶了！不行，我今晚得好好背书。”
　　“随你。”
　　藤觅想起了欧萌的嘱咐：“姐姐说…让你带戚齐回去吃饭。”
　　欧元还没说话，沈由孟就闷声托孤：“我们家齐齐你可照顾好了，别一双眼跟粘在我觅哥身上似的。”
　　欧元笑了笑。

　　戚齐两天没回过家了。欧萌怕他要在学校住洗澡什么的不方便，回头腿上的伤口感染，就让戚齐住欧元房间，欧元和欧洲一块住。
　　藤觅还不知道戚齐的事。他和戚齐关系不错，但有的时候小觅觅不知道怎么主动表达自己的想法，所以两人待一块的画面就是和谐且平静且安静。
　　接送三位皇子的欧洲从反光镜里看了看后排安静排排坐的三个人：“你们学校流动席不就一个？一个人发愁就行了。”
　　欧元不满：“对我们有点信心行嘛？”
　　欧洲扑哧一笑：“傻大个，大胃王，小瘸子，我从哪来的信心？”
　　三人面面相觑，竟然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但气氛总算好了许多，藤觅还偷偷笑弯了眼睛。

　　吃完饭欧元要送藤觅回家，说是顺便散散步。
　　欧洲冷笑：“那不用给你留门了吧。”
　　欧元憨憨挠头，看了看藤觅，笑了笑，“随你。”
　　“呵，少爷明天还有考试，烦您务必出席。”

　　“我小时候和欧洲不太亲，他老吓我，我一哭就说狼要来把我叼走了。虽然他和我姐是双胞胎，但我真没觉得他俩有什么像的，长得也不像，性格也天差地别。”欧洲和欧萌经历了同样的年岁，一同被孕育，一同诞生，一同经历从小到大的所有教育。但欧萌好像不知不觉就成了欧洲和欧元的家长，欧洲和欧元之间的年龄差好像越缩越小，欧元偶尔还会直呼欧洲的名字，但是对欧萌从来都是乖乖地喊姐。
　　藤觅有点能理解。欧洲和欧萌给他送饭的时候，欧萌总是温柔地关心，真就是长姐为母，让人下意识就会对她有种崇敬。而欧洲就像他们同龄人一样，嘴上绝不说好话，但心里又是时刻想他好的。
　　“但他和我姐本质上确实是一致的，很细心，很细致。”欧元看了看藤觅，笑着说：“我和他们像吗？”
　　藤觅想了想，点了点头，又沉思了一会，摇摇头，解释说：“有点像，也有点不像。”
　　“哪像？哪不像？”
　　“你也很细心，但你长得不像他们。”
　　欧元失笑，抬手戳戳他：“你看得挺表面啊。”
　　藤觅也笑：“真心话。”
　　“想我也是真心话？”欧元站到他身前，眼中带着盈盈笑意看他。
　　藤觅抬头对上欧元的目光，又紧张地想低下头。
　　欧元这次没有随他愿，点着他的脑袋，迫使他看向自己。
　　“是不是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