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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朱华振芬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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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下,白衣少年冷眼看着对面的两位兄长。
其中年纪略大的云九重道:“三弟,我们千叶杀手团一向重诺千金,受人所托,当忠人之事。”
原来云九微从延年侯府回来,向云九重、云九歌追问杀若兮的原由。
云九歌接道:“九微,你可能不知,这姑娘年纪虽小,却是极厉害的人物。她可是青川追捕的要犯,虖池帝国捉拿的奸细。”
云九微哼了一声,道:“千叶杀手团的声誉,早已不复当年。如今居然对一个弱质少女下了杀手,大哥就不怕折了千叶手的名头么?”
云九重怒道:“你也知千叶杀手团不复当年?是啊,当年我们是雪国国主最看重的组织,可谓权倾一方。可自先主过世,新主视我们如虎狼,驱逐我们出境。此刻你我早已是无主之魂,离家之鬼了!”云九微怔了一怔,遥想在雪国的生活,比之如今四处游荡,竟无法反驳大哥。
千叶杀手团原是雪国已故国主叶帝亲自训练的一个秘密杀手组织,主要接受刺杀叛徒及重要人物的任务。数年前叶帝染疾身亡,玄成帝继位,雪国的政局便大有变动。玄成帝痛恨杀戮,主张仁政,先后解散了先帝组建的多支军队,包括最出名的千叶杀手团。云氏兄弟不想多年心血付诸东流,违抗圣意,被逼带领了心腹杀手,远走虖池,辛苦经营,总算东山再起,重建杀手团。
但世事难料,玄成帝的仁政并未令雪国强大,反而导致了外敌入侵,内无军队对敌的境况。虖池帝国日渐强大,渐生野心,先后吞并南方、西北小国,进而威胁到雪国。玄成帝七战七败,最后以历史上最有名的“翼城之约”结束了两国长达五年的战争。所谓的翼城之约,其实是雪国割让了东北翼城等五座城池给虖池,并每年给虖池交纳百万巨银做为调和金。此举无疑更加重了雪国人民的负担,也增添了民间税赋,致使雪国国势转弱。
云氏家族在雪国是数一数二的大族,自此也渐没落。云九微出生时正逢雪国盛世,和平繁荣,至玄成年间,他被兄长们辗转送至虖池的远房亲戚寄住,所以对于当年千叶杀手团所遭受的清洗毫无印象。长大后,他虽然几次与兄长们相聚,却也短暂,皆是对杀手团不以为然所致。
云九歌见他神情悲愤,也叹了口气,走过去拍着他的肩膀,道:“九微,千叶手虽称云梦第一杀手团,却也要看人眼色行事。雪国势微,我们也只有寄人篱下,做这些收钱买杀的勾当。”云九微目光迥然,问道:“她是什么人,值得你们出动了千霜阵?”云九歌一愣,望向大哥云九重,似有征询意见的意思。云九重沉声道:“九微,你既非千叶团的杀手,千叶团的事务便少问。”
云九微退后两步,道:“不过是青川的一个女子,却在云梦掀起如斯风波。你们不说,九微自办法知晓这一切。”
云九歌见他转身欲走,想伸手挽留,却被他轻轻一闪。云九重喝道:“让他去罢!”云九微大步出门而去。
秋暮,长长的紫石大街上人迹稀少。
这个时候的厎阳人还沉睡在温暖的榻上。云九微觉得精神一爽,清冷的空气让他的精神保持了最好的状态。他匆匆来到街边一个烧饼摊前,买两个烧饼充饥。卖烧饼的老汉正和旁边的面摊老板说着话。老汉用一种神秘的低声道:“老冯,你听说那白发魔女的事么?”面摊老板老冯一边尽快地收拾着碗筷,一边回答道:“这几天整个厎阳城都传得沸沸扬扬了,听说延年侯府的卫士都出动了,四处寻找刺客呢。”
一听到“延年侯”三个字,云九微刚要迈步离开,便稍稍放慢脚步侧耳倾听。那老汉将他递的金币放入袋中,道:“说来也真后怕,有几次她还到我这里买过烧饼呢。唉,按说人都死了,便如灯灭。可我这心里想起她的样子,老不踏实。”他又伸过头去低语:“我没卖给她烧饼,她做了鬼会不会找我啊?”老冯不禁扑哧一笑,道:“那老兄你可要日夜烧点香纸了。”他见老汉面色难看,忙道:“其实那姑娘也不是你所说的那么诡异。真的呢,前几天我家里的从邻镇赶集,说是那魔女预言可灵了,大家依着她的指点,早做准备,可不,今年秋收时的虫灾便免了呀。你老说,这不是功德一件吗?”
老汉悻悻地道:“可厎阳城被她预言死的人还少吗?单是城北高家,整整十二口人,都死光了!”老冯嗯了一声,道:“倒也是,想那高家世代书香,又俱行善,老天可真不公平!”
云九微听到这里,总算理出了个头绪。他倒未想到若兮会被人们称为白发魔女,可魔女这个称号,与若兮的容貌举止,真是差之甚远。可能确如人言,世人对于魔法的惧怕已到了耸人听闻的地步。他这一路上,对于若兮的传闻听得很多了,几乎没有什么人对这个可怜的少女怀有好感,当得知她死,竟然俱都拍掌称快。这却是云九微始料未及的事情,他断未想到若兮在云梦大陆树敌如此之多。要说她痛恨权贵,得罪的也应只是那些有钱有权的人才是;可他身入市井,才知众多平民百姓对若兮亦避之惟恐不及。
“难道,她真是世人所说的魔女?”云九微不禁迟疑着。
他望着手中的烧饼出神,仿佛亲见那个披着淡紫银发的少女从紫石长街一路行来。
正自徘徊间,忽听到长街尽头传来阵阵马蹄。
有威严的声音喝道:“明相出行,平民回避!”
街上行走的人们听到斥喝声,连忙避让一旁,不敢直视。云九微靠在道旁,心想:“听说明采桑颇有贤相之称,清晨出行公务,倒是名不虚传。”
右相大人的车马从长街逶迩而过,两旁卫士开道,右相座车雄伟华丽,四匹骏马,车幔飘动。车旁一骑相随,正是右相心腹谋臣慕纯德。此刻他目不斜视,面色阴沉。
车马经过云九微身侧,慕纯德的目光一闪,禁不住暗赞一声:“好俊秀的少年!帝都却属少见。”要知云九微来自雪国,继承了雪国人美丽的容貌,又在中都学习多年,气质高贵,远非寻常人可比。连并骑而行的顾兰若也为云九微的潇洒出尘所震,心道:“帝都几时来了这样的人物,我却未知?”云九微抬头看见顾兰若少年意气风发,自有惺惺相惜之感。
领头的卫士长见云九微居然不行平民之礼,手中长鞭一甩,朝他膝下卷来,要他跪倒。云九微恍若未见,长衫飘动,那长鞭刚至身前,突然软了,连他的衣角也未沾到。正要出言阻止的慕纯德和顾兰若见了云九微的功夫,均是一震,扬手止住后面的车队。车里的明采桑听到动静,问道:“出了什么事?”
近前卫士躬身禀道:“禀右相大人,座前有人无礼。卫士长已经出手教训他了!”
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倒不是明采桑故提身份,实是帝都厎阳人来人往,且多有各地来往客商,其间又难免隐有刺客,所以官员们出行都防备严密,不让平民靠近。那卫士长一鞭落空,也是一惊。他举手扬鞭,朝云九微的头上击来,已经隐然有了强劲的风声。先前他以为云九微不过是贵族子弟,并未动力,乃见云九微不闪不避便以内劲激退自己的长鞭,心中才另眼相看。
云九微见他出手狠毒,不由气怒,倏伸二指,闪电般夹住了卫士长袭来的鞭身。他这二指来得好快,卫士长竟然避之不及。但更令他听惊的是,自己长鞭上传来了冰冷的力道,直达心脉。若再不撤鞭,竟要受伤。卫士长碍于人前,哪里忍得下一口气丢下兵器?当即咬牙内力一振,要与对方比拼内力。云九微没想到一个卫士长内力不弱,不由笑道:“不愧是相府卫士!再接我七层功力如何?”原来他刚才只使出了五成的“寒玉诀”内劲。
卫士长脸涨得通红,想要再撤手退后却是不及。
顾兰若轻声笑道:“兄台好精深的‘寒玉诀‘功夫!”驱骑上前,长长的衣袖飞出,云九微觉察到一股力道透过鞭身向自己袭来,全身一震,长鞭已经被卫士长夺了回去。卫士长连人带骑蹬蹬地后退了好几步方自稳住脚,但胸口气闷至极,一时之间无法开口说话。
云九微朝顾兰若打量了两眼,问道:“来的可是相府顾兰若?”
顾兰若是右相大人账下第一勇士,出生平民,武功、才华却出类拔萃,早已名动朝野。他和云姬如同日月互照,只是一个为右相出力,一个效忠王侯,却都是少年成名的剑客。云九微昔日在乡野间对云顾二人的名头略有所闻,总以为言过其实,今日相遇,才知自己过于自傲。
顾兰若下马施礼:“在下正是顾兰若。请教兄台尊号?”
云九微回了一礼,道:“贱名不足道也。久闻顾兄剑技无双,今日巧遇,正欲讨教。”
顾兰若见他向自己挑战,只是淡然一笑,道:“传闻过甚,兄台见笑。些许小技,不过防身而用。兰若身有要事,告辞了!”转身上马,便要前行。
卫士们见顾兰若对这白衣少年如此礼貌,也不再轻易出手。卫士长已然吃亏,更不作声。倒是车中的明采桑掀帘探出头来,朝云九微笑道:“年轻人好俊的功夫!他日有空来相府一聚如何?”连他也看出这少年来历不凡,慕纯德轻声道:“相爷,只怕圣上等得急了。”明采桑点头回座,却牢牢记住了这个少年的样子。
云九微举手作揖道:“他日定然过府讨教。”
顾兰若调转马头,命令卫士们继续前行。
原来他们这一行竟是入宫面圣。
凌晨才接的圣旨,宣右相和顾兰若入宫相商要事。车马浩浩荡荡地来到皇宫中宫门,守门卫士一见明相车驾,如飞内传。不一会儿,便有内侍官员前来领路。顾兰若扶了明相下车,留下随从,跟着内侍官往皇宫走去。
那内侍官在前引路,穿越高高的外城,进入内城。皇城内外无声,甬道两旁卫士林立,威严雄伟。
皇帝在起遥殿前宣见。起遥殿是昭南帝办理日常国务的处所,殿外常青的柏松衬托得殿堂一片宁静。内侍在殿前停住,向殿前守候的另外两名内侍道:“右相大人已到,请禀明圣上。”内侍转身入殿,不久听到有人长声宣道:“皇上有旨,宣右相明采桑、太子侍从顾兰若靓见!”宣读声一波一波从里而外,直到殿外。
明采桑和顾兰若连忙拾级而上,入殿靓见圣主。
顾兰若这还是第一次入皇宫,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面君。自从升任太子侍从官后,他在太子东宫与右相府走动,曾经远远的看到过那个不可一世君王指点江山的样子。
明采桑和顾兰若隔着重重珠翠,望见昭南帝正坐于长案之后,手握文书。二人不敢逾越,静静地伏倒帘前。皇帝近侍会意,掀帘禀承。昭南帝这才缓缓放下手中文书,示意近侍卷起珠帘,道:“平身。”
明采桑和顾兰若起身恭立帘外。昭南帝朝明采桑道:“右相近来少有入宫,一向可好?”入秋以来明相身染伤寒,已有半月未入宫面圣;相关国事皆由昭南帝亲政。
听到皇帝关心自己身体,明采桑脸上带喜,恭声道:“多谢皇上,老臣身子渐好。”昭南帝道:“那就好。……殿前侯驾的可是顾兰若么?”明采桑忙道:“正是太子侍从顾兰若。”顾兰若忙上前躬身道:“臣顾兰若恭请圣安。”昭南帝挥手起身,走了出来。
他仔细看着顾兰若,沉思片刻,忽道:“太子侍从,太子近来学业如何?”
顾兰若答道:“太子一切尚好。”
昭南帝道:“尚好?是了,太子向来任性,只怕难于侍侯。”
听到皇帝批评太子,明顾二人不敢作声。昭南帝又道:“右相可知南方叛乱一事?”
明采桑早听朝中众臣说起这几日来南方突然崛起一支叛军,起的名居然来自远古时代的风后,并四处扬言为风后解除封印,要独立南方。风后与古帝骞修大战的事不过是传说,如今为人利用,竟然危及政局。此时听到皇帝提起,便道:“小小叛军,不足为惧。只请兵部派出五万精兵,便无隐忧了。”昭南帝厉声道:“好个小小叛军,不足为惧!”说完疾步入内,拿起案上文书,用力掷到明相面前石板地上。
明采桑一惊,俯身拾起文书,匆匆一观,不由心惊肉跳,双膝一软,当即跪倒在地,伏地称罪。那卷文书正是此次前往南方督查进粮的延年侯所奏,据文书上所言,南方的风后使徒军数目庞大,完全掌控了南方的运输、经济。延年侯此番南下若非有云姬护送,亦难免一死。叛军沿路设下埋伏,几次围杀,侯府三百卫士全部遇难。南方地处偏僻,人稀物薄,虖池帝国只有一个兵团镇守,多年来平安无事。做为一朝之相,负责各地军务的布局,如今出现了数目庞大的叛军,明采桑自然难脱失职之罪。
顾兰若惊道:“那么延年侯如何了?”
昭南帝冷冷道:“昨夜才回帝都,身受重伤。”他看也不看地上颤抖的明采桑,只向顾兰若道:“听说你曾与云姬决斗,结果如何?”顾兰若低首道:“未分胜负。”他说的倒是实情,当日帝都一战,云姬因身染重病而倒地,二人并未有真实决战的机会。此后他们各为其主,却也从未正面对敌过。
昭南帝道:“延年侯曾几次上疏云姬了得,明相以为如何?”他忽然问起明采桑来,显然对明相与侯府的恩怨了如指掌。明采桑道:“云姬剑技高明,世所罕见。”昭南帝道:“朕近来常有不适之感,太子尚幼,欲选一将近身保护。二位卿家有何提议?”明采桑忙道:“皇上英明。依臣之见,可在御林军中选举德才皆备之人。”昭南帝凛然道:“右相不愧出身名门,走的可都是仕途的路子。”可言语之中却有一种明显的嘲弄之意。明采桑听见天子忽阴忽晴,心下忐忑,惟有低首倾听。
殿堂上并无他人,但帝王的威压让明采桑与顾兰若都如负重石。昭南帝虽然没有追究明采桑失职之罪,心底却对他存有更多的不满;明采桑熟知昭南帝性情,喜怒无常,如今南方出现了规模较大的叛军,只怕战事即起也是迟早之事。明采桑是文官,不会领军出征,只负责后方粮草支援、人员调配诸事。朝中将领颇多,但经过这几年的休养生息,多数贪于安逸,真正能上战场的已为数不多。而昭南帝向来不打没把握的仗,选将眼下成为了他最大的心事。偏偏帝王之心难测,此刻竟谈论起太子随身护卫的人选来。
顾兰若心中却想到了云姬,他知道昭南帝要的便是这个人。明采桑又岂会不知?只是他心存私心,又知云姬并未入官籍,常理而论是不能入仕,更不能成为太子近身侍卫的。所以他明知昭南帝有心提举云姬,却故意回避。昭南帝道:“御林军中若有能者,孤还会忧心么?虖池上下,武技能胜云姬者,除了顾兰若,再无旁人。”明采桑道:“顾兰若已为太子侍从,皇上之意——”昭南帝踱步回身,道:“孤要在顾云二人之中挑选一人护太子,一人入宫伴驾!”顾、明二人相顾而惊。顾兰若惊的是自己估算错误,云姬还是要入皇宫;明采桑惊的却是他账下以顾兰若为最优秀者,若入东宫做了太子护卫,毕竟少了一个最得力的人才。要知原来顾兰若只是太子侍从,主要职责还是右相府的都尉。所以明采桑沉吟片刻,斟酌轻重,开口道:“依采桑看来,不如发榜天下,惟有才者取之。云姬、顾兰若固然能当重任,毕竟势单力薄。”
昭南帝看了一眼顾兰若,没有说话。顾兰若禀道:“右相大人言之有理。云姬、兰若之名,不过传言。天下之大,岂不闻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之说?兰若斗胆进言,请圣上重开武举,帝王亲试。”昭南帝嘴角微微带笑,意味深长地看着顾兰若,道:“说的好。此次发榜,摘头科者当为天子钦点御前侍卫,官至四级。你和云姬,可一定要参加啊。”顾兰若伏身称是。
昭南帝接下来宣了神武将军傅无尚、中郎将等武官入殿,共商南下讨伐叛军一事。叛军突然发难,必然蓄势已久。次日临朝,帝亲授神武将军讨逆大元帅帅印,调东部、北部神武军共五万精兵挥兵南下,消灭叛军。如此大动干戈征讨叛军,在虖池帝国的历史上尚为少见。同时,各地发榜,重开武举帝试,引起朝野震动。
云姬南归之后,对于若兮遇刺一事颇多疑惑,然而侯府事务太多,昭南帝亲授延年侯负责此次秋试大典,延年侯自然不敢疏忽,每日忙碌,云姬一方面调查参与武试的名贴之人的底细,一方面还得自加训练,提高自己的剑技。从府中卫士们的口中,她已得知顾兰若亦参加了此次武试,成为了她入主帝侍的最大阻碍。对于这一天的到来,她原是早有准备的;只是,悲伤、苦闷以及害怕,仍然会泛上心头。
厎阳城因为这场震动天下的武试而沸腾,街头巷尾无不谈论着大典的规模盛大,竟是虖池帝国建国以来前所未有;习武者能以武技入朝为官,并受皇帝常识,那可真是一生梦寐以求之事。所以,陆续来到帝都的人越来越多,据说连邻国雪国也有一些罕为人知的武技高手不远千里,前来应试。只是昭南帝后来明令应试者须有本国户贴,才使他们止了这个念头。可既然来到了云梦大陆上最繁华的都城,他们亦想目睹这场举世瞩目的比武,不枉来厎阳一遭。
云姬轻衣短带,刚练完一回剑,身上已生热意,初冬的寒风,吹在身上倒挺惬意。她放下手中长剑,仰首望着静夜里的一弯明月,几颗星子尤其耀眼,预示着明天会是一个晴朗的天气。她毫无喜悦之感,只觉一切的努力突然要有一个结果,很有些莫名的惊讶、忐忑。
“我可以下来同饮一杯么?”
是一个女子的清脆声音。云姬寻声望去,墙头立着一个青衣少女,背负小驽箭筒,腰间挂着小小的驽,眉眼间倒有几分娇媚。
云姬有些惊讶,望着冀无陵,只点了点头。
原来院中的石桌上早备好清酒,佳肴,是云姬的晚餐。只是她一心练剑,忘了时辰。酒能活血,所以她常在夜间喝一点虖池国有名的清酒,据说这是上流社会的官员们最喜欢的。而在这样微有寒意的冬天,若能喝上一杯清酒,心也会变得温暖起来吧。
冀无陵足尖在墙头轻点,人如飞鸟投林,轻巧地落在了院中石凳上。云姬在她对面坐下,对她的到来感到好奇,却并不询问。她们曾是对手,此刻倒像多年的朋友,相对而饮。云姬突然问:“是为了明天的比武么?”
冀无陵也参加本次的比武,入夜来访,莫不是还有其他企图?
面对云姬的疑惑,冀无陵笑了笑,纤手一抹滴落桌面的酒水,道:“心中无底,想找个人聊聊而已;你呢,难道心能保持平静?”她的言语犀利,似是话里有话。云姬故做不解地看着她,摇摇头。冀无陵半是嘲弄半是认真,道:“据我所知,全厎阳城今夜睡不着的人可不只无陵一人啊。”云姬淡然一笑,道:“是么?好在云姬心无旁骛,应能沉着应对明日的比武。”
冀无陵大笑道:“姐姐真能沉着应战么?那么顾兰若可就糟啦。”
云姬听到顾兰若的名字,脸色微微一变,只是阴暗的烛光之下,对方未必看得出来。然而她的心还是震动了,不知如何回答。冀无陵一笑而起,道:“罢,罢!原来我们毕竟不是坦诚以待的朋友!”
她一个转身,人已落到丈余外的墙头之上,一袭青衣在静夜中如同青莲绽开,说不出的优雅。云姬不禁跟着起身,问道:“你要走了?”显得心境孤单寂寞。冀无陵并不回头,只道:“顾大哥对你可是一番真心,望你不要辜负了他!”说完一顿足,人已消失在夜色中。
她这一句话倒让云姬吃了一惊;从冀无陵的口气来看,似乎对顾兰若心存好感,以至不惜放下脸面连夜赶到侯府对云姬说出这些话来。这短短一言,却如惊雷响在了云姬本已微澜的心湖。她怔怔地望着冀无陵的背影出神,寒风入体,微觉几分萧索,想来星落海上的寒流已经来临。身单衣薄的云姬俏立院中,直到半夜。到了下半夜,方觉身体有些发烫,竟是不知不觉间着了凉。她裹着棉絮缩在榻边,迷糊中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