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竹秋第三

2、七日变

　　等到晚上的时候唐舟才发觉自己和沈霁吵了一架。那人平日里温文尔雅，任谁也想不到这么温柔的人会有对着人骂傻.逼的一天。

　　唐舟烦躁的锤了两下墙。

　　夏日的夜晚伴着蝉鸣，门口是老太太们摇着蒲扇歇凉，街口的路灯昏黄，能看到飞蛾在灯下打转，晚风带着隐隐的戏曲声拂过耳畔与鬓角，没有人记得白日里的不愉快，岁月沉静而美好。

　　不就是亲了他一下吗，唐舟愤愤的想。

　　他跟沈霁一同在巷子里长大，巷口的奶奶做了好吃的看见他就会让他去给小霁送去些，话说也怪，他俩的少年时光无非是上树摘枣巷里捉鸡，看到对方家门锁着就找一棵歪脖子树翻进去，考试结束后就往对方家里躲，怎么一个就是受人敬仰的学霸，一个是不学无术的混混，他怎么就给长歪了呢。

　　但少年动心谁都说不准。

　　唐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的这份未知情愫，许是多年来的相伴，混着自己的忐忑不安和恐惧，怕沈霁知道后再不理自己，所以从未向外表露过自己的情绪，外人看来不过是竹马竹马，关系好些正常。

　　这次是意外。

　　故事发生在学校，男孩子们打球打得火热，场外传来欢呼，在铺天盖地的沈霁里听到了几声自己的名字，唐舟笑笑，他这个发小可比自己优秀多了。

　　转身就看到沈霁一个三分，惹得女孩们一阵尖叫，傍晚的夕阳溅在那人肩膀，刘海因为出汗稍有些潮.湿，露着笑的脸，正是肆意张扬的少年模样。沈霁学习好性格好，因此有不少朋友，但唐舟还是相信和他一起长大的情谊，虽然在自己这里已经变质了。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变质是双向的。

　　在他看到有人占沈霁便宜的时候，看到那人拧着的眉，眼里的厌恶遮都遮不住的时候，甚至破口大骂的时候，他才惊觉，或许他是厌恶同性.恋的。

　　但唐舟还是去跟人打了一架。

　　所以在沈霁看到他嘴角的伤之后，和他吵了一架。唐舟本来就心情烦躁，看到心仪的人不领情还跑来责备他，想都没想就把人按在墙上一阵亲。

　　亲完他就后悔了。

　　郁闷的洗了个澡，躺在床上还在想沈霁会不会和他疏远，然后带着满腔的对不起和忏悔入了梦。

　　第二天清早醒的时候，唐舟扒开眼睛，忍着困意想摸去洗手间，结果被周围的布设一愣，他拍了拍脑袋，想着自己估计还没睡醒，要不然怎么会在沈霁的房间里。

　　等进到洗手间看到镜子的一瞬，他整个人五雷轰顶般被定在了原地，镜子里的人不是他，是沈霁。

　　“....我靠。”
　　他想，这也太离谱了。
　　青天白日里他和沈霁换了身体？

　　慌里慌张的跑去隔壁，还没喊出声来，就看到“唐舟”一脸阴郁。

　　他没忍住，沈霁用他的脸摆着自己平时惯用的表情，太好玩了些。唐舟的样貌也是不错的，不似沈霁，他是灼人的那种明艳，桃花眼下还有颗泪痣。

　　两个人想尽了办法也没能改变现状，无法，只能尽量学着对方的作风和习惯，希望不要被人发现了端倪。

　　可千小心万小心也瞒不过平日里朝夕相处的同学。当他们看到沈霁朝唐舟的位置走去，坐下后又慌张的站起身，一脸尴尬；看到唐舟上课连个盹儿都不打，甚至积极回答问题，平时带着笑的眼角垂下来，浸着在沈霁身上才看得到的冷欲时，觉得这俩人可能换了换魂。

　　好不容易等到放学，俩人齐齐叹出一口气。

　　明明在对方光屁.股的时候就认识了，怎么连他的行为习惯都不清楚呢。

　　等晚上洗完澡了，唐舟才借沈霁的眼睛观察屋子。有些还和小时候一样，角落里的篮球还在那里，他俩一起刻的小人还在书桌表面拉着手，倒是那些王子公主的童话书不见踪迹。

　　出神间躺在充斥着沈霁味道的床上，唐舟克制着没让嘴角扬起来，和衣服上的味道一样，是淡淡的柠檬香。

　　他想着，或许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但也不能一直如此，他学不来沈霁，那人的平易逊顺在骨子里。他能一两天安分守己，但不能一辈子顶着沈霁的脸做事。

　　他是个混蛋，但他的心上人，要干干净净，做个出尘的神仙便好。

　　学生时代的好处就是，即便发现了端倪，囫囵敷衍过去，也不会有人再次向你刨根问底。唐舟和沈霁用着对方的身子，做着沾有对方味道的动作，一连几天也没人来问。

　　麻烦说来就来。

　　第六天晚上他碰到了四天前和他打架的那个人，连街道里的风都一样，带着专属于夏日夜晚的闷热。

　　不同的是，沈霁不再是沈霁。

　　平时他有着冷清的少年感，垂眸不语往那一站，三好学生既视感呼之欲出，不一会就有巷口的奶奶拿他教育自己孙子，看看你个小崽子，学学你小霁哥。起初唐舟还能压住嘴角，后来自暴自弃，笑得跟花似的。

　　你瞧瞧看，这就是我的心上人，三寸春风拂面都不及他笑起来的眉眼半分。

　　但麻烦还是要解决的。

　　眼看着“沈霁”被堵在不知名的巷子里，挨着墙的绿色垃圾桶翻了一个，混浊的气味往人鼻孔里钻，隔着一道墙还能听到路上老伯三轮车的轰鸣声。

　　混混想着，这回你肯定完了。

　　可在他扑上来之前，沈霁踹了他肚子一脚。这一脚又准又狠，混混被踹的一愣，显然是没意识到这是何种情况。他平时尾随沈霁就觉得这人好欺负，文文静静的一看就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类型，谁知上一次被他发小看见了挨一顿打，这次想着他身边没人，刚合了自己心意，还没动手呢就又挨了一脚。

　　唐舟却想着，等身体换回来后，去给沈霁报个跆拳道的班。

　　他看了看在地上诧异的人，想到了些什么，朝他比了个中指，潇潇洒洒的回了家。

　　当然是沈霁的家。

　　和往常一样，洗了个澡就想往柠檬味的床上钻。但今天忍住了，他想看看沈霁的房间里藏没藏他不知道的东西。

　　虽然知道翻人东西不礼貌，但沈霁一向对他毫无底线，就像那天晚上夹杂着情绪的吻，第二天碰面也不还是什么都没说。

　　虽然自己很想让他说点什么。

　　房间和沈霁的性子一样，除了窗台上几盆多肉外，找不到黑白两色外的东西。他刚开始还有些不习惯，坐在书桌前，翻了翻上面摆着的几本名著，书页上带着娟秀的字迹，夹着原本自带的书签。唐舟把自己认的很清，也没自讨没趣，看了两眼就拉开了抽屉。

　　他愣了愣，茫然的看着一抽屉的自己。

　　里面的照片和主人一样整洁，一叠一叠的分好了类，从最早的开始，看标注着的日期来讲，是他四五岁的时候。

　　照片里的小孩拉着身边人的手朝镜头甜笑。

　　唐舟的听着自己沸腾起来的心跳，颤抖着往后翻，他看到了初中校运会里正在跑长跑的自己，拒绝女生递过来的矿泉水，径直蹦到沈霁背上的自己。里面的人心情很好的背着他，他还记得，沈霁好像还背着自己蹦了蹦。

　　他还看到了最下面的小纸条，上面歪歪扭扭但又带着十二分认真写着，我喜欢你。

　　比你喜欢我还要早一点。

　　也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不希望你为我受伤，不希望你为我不开心，那一晚的责备也只是在怪你不爱惜身体肆意妄为。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可以为了你没有底线，只要你愿意，只要我可以。

　　骗子。

　　原来开始就不只我一个人心动。

　　第二天清晨醒来时，入目的是自己的屋子。只不过和平时乱糟糟的样子不一样，唐舟差点没认出来。

　　他昨天还掉了几滴眼泪，觉得太丢人了所以不打算和沈霁说。吃完自己母亲做的早饭后就出了门，看到沈霁顶着有些红肿的眼皮站在门口等自己，唐舟下意识背过身，低头露出光洁的后颈，沈霁看着好笑，摆摆手示意没事。

　　他俩谁都没开口询问。

　　夏日清晨伴着鸟鸣，少年并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