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楼》后悔药

5、君子之约

　　拦人的正是瑞王身边的侍卫，尹尚。“宫楼主，我家主子有请。”
　　“让开。”宫清溪的话里似乎带着些愤怒。身后的宫徵羽和慕琉槿面面相觑，他们很少看到宫清溪如此不耐烦的时候。尹尚闻言仍是一动不动，手中执剑笔直的站着。
　　“我们走。”宫清溪坚持要走。
　　“素凝。”待尹尚吐出这两个字，宫清溪脚步一顿，看向他。尹尚亦看着他，“王爷在等你。”
　　宫清溪闭了闭眼，深呼了一口气，转头对后面的人道：“芸香，你先带他们回仓庚楼。”
　　“是。”
　　“溪叔，漂亮叔叔叫你去玩，我和羽哥哥也去好不好呀？”慕琉槿拽了拽宫清溪的衣角。
　　宫清溪蹲下来，摸着慕琉槿的小脑袋，说：“槿儿，瑞王找叔是有事，不是去玩，先跟芸姨回去，乖。”
　　慕琉槿还是有些犹豫，芸香上前将她抱了起来，对着宫清溪点了个头便带着人往仓庚楼去了。
　　“宫楼主，请。”尹尚示意宫清溪上马车。
　　宫清溪看着这辆似曾相识的马车，恍然间想起了一些往事。他一步一步慢慢的挪上去，尹尚也并不催促，他自幼跟随瑞王，非常清楚宫清溪和瑞王之间的事情。当年瑞王还不是瑞王，还是九皇子，他也还不是宫楼主，而是名满京都的才子。他们二人同样年少成名，惊才绝艳，对国家抱有一腔热血。一朝相逢，把酒言欢，从此成为知己。如果不是后来那事......罢了，宫清溪不愿再想下去，他只想快些见到瑞王，打听素凝的消息。寻找素凝是他此次进宫唯一的目的，可惜在皇宫里找了这么些天，一点消息都没有。
　　夜，黑黑沉沉，仿佛有人持墨在天上留下厚厚一笔，抹去月之华、星之光。街道寂寂，鲜少有人走动，马蹄的咯噔咯噔声，声声踏在宫清溪心上，格外喧闹。
　　“吁——”尹尚下马，走到马车前说：“宫楼主，到了。”
　　宫清溪原本希望能快点到瑞王府，现在到了，他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犹豫。尹尚迟迟未见他下车，又试探性的叫了一句：“宫楼主？”
　　宫清溪调整了一下情绪，下了马车。入眼是朱漆大门镶金珠，顶悬金丝楠木匾额，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瑞王府”三个大字，门口站着两排守卫。尹尚对着其中一个守卫使了个眼色，那守卫过来驾走了马车。
　　“宫楼主，王爷在书房，请跟我来。”
　　“尹尚，”宫清溪顿了顿，他已经很久没有叫过这个名字了，“我自己过去吧，书房在哪我还是认得的。”
　　“这...宫楼主，十余年了，王府翻修，书房已不在老地方。您还是随我来吧。”
　　“哦，也是，”宫清溪自嘲地笑了笑，他竟然忘了，十年足够改变太多的事情，“请带路。”
　　尹尚带着宫清溪往书房走，四周种着一片翠竹，晚风吹拂下略有沙沙声，细细碎碎抚慰着宫清溪内心的躁动。正中间有一条青灰色砖石路蜿蜒向前，想来路的尽头便是书房了。果然，再往前些，便有檐角在竹叶晃动间若隐若现。
　　“宫楼主，王爷在里面。”
　　“嗯。”
　　“先行告退。”说完，尹尚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咚咚咚—”宫清溪敲了敲门。
　　“请进。”
　　宫清溪推开门走进去，只见两面雕空玲珑木板，上面刻着许多山水人物，栩栩如生，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一槅一槅，或贮书，或安置盆景，或放着些古董珍玩。中间铺张花梨木桌，边上雕着流云纹，案上只一宝砚，几只笔和几卷书。景瑞端坐其中，与宫清溪四目相对，想他一生放纵不羁，此时竟不知如何开口。从昔日无话不谈好知己，到如今相顾两无言，令人唏嘘。许久，景瑞手撑着桌子站起来，说：“清溪，坐。”
　　宫清溪听到这熟悉的称谓有些别扭，“瑞王，草民怕辱了您这桌椅，站着便好。”
　　景瑞听着他言语中的疏离和刻意不禁有些恼怒，“你我何至于此。”
　　“素凝在哪？”
　　“被囚在皇上的寝宫。”
　　“你说什么？”
　　“当年皇上看中的其实并非素凝，而是...”景瑞眉头微蹙，似乎在琢磨要不要把真相告诉宫清溪。
　　宫清溪快步走到景瑞面前，道：“是什么，快说！事到如今你还不肯告诉我真相吗！”
　　“是扮角儿的你。”
　　“我？”
　　“素凝知道你肯定受不了这份屈辱，于是扮成你的样子进了皇上的屋。之后被带进了宫，进宫后素凝知你已安全就不愿再与皇上行鱼水之欢。谁想那一次就有了如今的七皇子景祐，素凝知道自己怀孕后几度自尽，皇上便将她囚在了寝宫。”
　　“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一定是你，是你为了荣华富贵将素凝献给狗皇帝，是你，一定是你！”宫清溪疯狂地摇着景瑞的胳膊，到底不愿相信素凝入宫竟是因为自己。
　　“清溪，你冷静点。我知道以你的聪明才智，当年肯定有察觉真相。只是这个真相让你很难接受，所以你不愿意多想，我本以为你过段时间就能想通，没想到一晃就是十年。你可有想过，为何这十年来，你再不愿登台？”
　　景瑞目光如炬，直直透进宫清溪心底，击溃他多年来小心翼翼筑起的堡垒。他避无可避，再无处可躲。
　　宫清溪突然仰头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接着看着景瑞道：“你说得对，这些年我一直恨着你，只有这样，我才不会觉得那么难以接受。做你的朋友，我，不配。”
　　“我从未怪过你。只是清溪，如果是她和别人的孩子，你愿意守护吗？”
　　“你说的，是那个不过才九岁的七皇子吗？”
　　“嗯，我曾受故人之托，照顾好他。如今局势不稳，他若想自保，将来定是要争上一争的。所幸景祐年纪虽小，却颇早慧，好好培养，必成明君。”
　　“呵，我一介布衣，如何相助。”
　　“仓庚楼的主业，并非唱戏不是？”
　　“瑞王果然好手段。”
　　“我只是，了解你。”
　　“我要素凝。”
　　“好。”
　　一整晚，景瑞和宫清溪都在布局。二人本就一拍即合，重逢的尴尬随着误会消除而散去，渐渐找回了当年惺惺相惜的感觉。
　　谁都没料到，今晚瑞王和仓庚楼主的君子之约，会在多年以后造就这个王朝最辉煌的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