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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二度相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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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弘肇从天而降,落在被小雨润湿略显泥泞的草地上。
此处临近溪流,溪流边长着一棵大树,唐弘肇便立定在树边,问身后的那个人:
“为什么要帮我?”
阴郁微雨的天色之下缓缓走来一个颀长的人影,他紫衣金冠,气度不凡,只是在唐弘肇那孤高桀骜的背影对比之下显得有些相形见绌:
“因为我认出你便是‘荼先生’。”
唐弘肇闻言疾转过脸来,以冷锐凌厉的目光扫了身后之人一眼,冷哼道:
“你今日终于知道答案了?”
他身后之人点了点头:
“我虽素闻歇星塔凌云真人座下第四弟子唐弘肇的大名,却未曾有机会见过你本人。
若是能有机会见过你,我一定早就能认出你。”
唐弘肇撇了撇嘴,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心里想着你小子不过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而已,却也懒得向他详细解释,便只是道:
“怎么?如今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便放不下你那无谓的自尊心,不服我了?”
唐弘肇说着将目光越过溪流,投向阴沉的天际,高高昂着头:
“也对,你毕竟是玄清渺云宫的首座大弟子,若论身份,我并不比你高在哪儿。”
唐弘肇话没说完,立于他身后的叶添已提起下摆单膝跪地,像从前他们见面时那样,恭谨地低下了头:
“荼先生误会了,叶添绝无此意。
且不论先生与夜画上仙之间的关系,单是先生出身皇族这一条,便是叶添高攀不上的。”
唐弘肇并没有回头,因而叶添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而若要他自己来形容一下他此刻的心情,那也许就是不屑、不屑,还是不屑。
正如叶添自己所说,在唐弘肇的心里,他的确认为叶添与他有着天渊之别,从内心深处,他看不起叶添这号人。
自己实力不济,却贪图高出自己实力的权势和地位。
为了达到目的,可以对所谓的贵人卑躬屈膝,将自己的尊严打好包放到贵人的脚下请他来踩。
虽然看上去他好像忠心耿耿,比狗都听话,可却决不能指望像他这样的人能够献上忠诚,因为他只可能忠于他的野心,而不是任何具体的人。
简单来说,就是此人只有野心没有骨气,唐弘肇自己根本看不上他,若不是夜画觉得控制他便于控制玄清渺云宫,他才不屑与叶添为伍。
可是他同时也很清楚,欲成大事就必须有容人之量,若是连一个小小的叶添都容不下,更何谈其他?
因而唐弘肇在故作高深地看了一会儿天后,终于勉为其难地道:
“起来吧,我知道你的忠心,并没有误会什么。”
叶添这才敢起身,起身后的第一句话仍是对唐弘肇的关心:
“先生方才被清辉所伤,不碍事吧?若是先生不嫌弃,我这里有些伤药,可供先生应急。”
唐弘肇仍然背对着叶添负手而立,风吹起他黑色的衣摆,也吹来了他慵懒散漫的嗓音:
“承蒙你关心,但那点皮外小伤根本不值一提,我已运功全治好了。”
唐弘肇说着拉了拉他被清辉光刃划开的衣袖,衣袖之下果然已经不见伤痕。
“是,先生道法高深,是叶添多事了。”
叶添立刻便承认了自己的不对,以免这敏感的“荼先生”多心。
可唐弘肇却已经多心了,他又在心下将叶添鄙薄了一番,想着“如果你小子是想借机刺探我的伤情,那可要叫你失望了。”
面上却仍是笑道:“你在玄清渺云宫内也是这样恭维你师父的吗?”
“……”
叶添不明唐弘肇问这话的用意,便没有马上作答。
“罢了,是我问了不该问的。”
唐弘肇心想,不问他也知道,叶添在天行真人面前肯定也是装出这副毕恭毕敬、拍马奉承的样子,难怪天行真人想把掌门之位传给蓝棠而不是他,如果是他唐弘肇在天行真人的位子上,想必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叶添见两人间的对话断了头,便冒着僭越的风险主动问唐弘肇道:
“叶添有一事不明,想请先生赐教。”
“你是想问我,是如何与清辉动起手来的?”
“荼先生明察秋毫,叶添惭愧。”
唐弘肇叹了口气道:
“唉,不过是夜画抓了那姓蓝的丫头,也就是你的师妹,清辉便那般激动。”
叶添目光闪烁,觉得唐弘肇这句话中的信息量很大,便接着问道:
“请恕叶添愚钝,夜画上仙为何要抓我那师妹?
既然人是被夜画所抓,那清辉为何要追着先生不放?
难道清辉也已知道了先生的真实身份?”
唐弘肇还算耐心地答:
“对,清辉已经知道了我与夜画之间的关系,就是我刚才亲口告诉他的。
至于夜画为何要抓你师妹,那当然是因为你师妹碍着他的事了。”
唐弘肇说到此处转过身来,踱着步走到叶添身边,以一种玩味的眼光打量着他道:
“虽说你与你师妹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可关于你师妹的事你实际上还是知之甚少吧?
这也难怪,你毕竟只是一介凡夫,又怎会知道那九重天上的旧事?”
叶添越听越心惊,躬着身问道:
“敢问先生,我那师妹难道竟与九重天有关吗?”
唐弘肇随口答道:
“那是自然,不然她又怎会惊动夜画亲自设局对她下手?
你难道就从没想过,如果你那师妹与你一般都只是肉体凡胎,那为何你矜矜业业苦苦修行,在修为上却始终未能胜过你那早上起不来床的师妹?
你心里应该很清楚,若不是夜画赐仙丹于你,你的修为根本没有大进的可能,也根本不可能有今日的成就。”
叶添双手紧握成拳,双眉紧锁,心下更是激荡不已。
他觉得萦绕他多年一直未曾解开的谜团,有关他师父为何更看重蓝棠,甚至想将掌门之位越过他直接传给蓝棠的原因,他终于要弄明白了。
“还望先生直言相告,我师妹究竟是什么来历?”
“她与九重天上无忧宫内的仙子有非凡之缘,与夜画以及夜画的同门师兄朝歌都有莫大的渊源,她并不是肉体凡胎的凡人。”
唐弘肇心知叶添最关心此事,不打破砂锅问到底是绝不会罢休的,便干脆将实情都告诉了他:
“说起来,你们玄清渺云宫的天行真人不正是受到无忧宫主人点化才脱离我歇星塔自立门户的吗?
如此说来,与无忧宫渊源甚深的你那师妹,的确比你更适合做下一任的掌门。”
叶添脱口而出:“不可能的!师妹未来会嫁给清辉,师父绝不会传位于她。”
唐弘肇围着叶添绕了一圈,安抚他道:
“你别这么激动嘛,我不过随口说说。
如今她已落在夜画手里,连脱身都成问题,自然是再也不会跟你竞争那掌门之位。”
叶添听了这话稍觉安心,不由得在心底暗想,就算这次蓝棠能够侥幸逃脱,他也一定要想办法除掉蓝棠,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你的心真狠,若是威胁到了你的权位,就连自小一起长大的师妹都绝不容情放过,难怪夜画会选中你为他做事。”
唐弘肇只是站在叶添身前看着叶添,便像是能通读叶添的全部心事一般,令叶添感觉自己在他面前仿佛全身/赤/裸,任何小心思都瞒不过去。叶添不由得更加紧张了。
“诶,别紧张嘛,我是在夸奖你。”
唐弘肇又道:
“若是清辉能像你这般识时务又上进,我可真不知能省多少心。”
唐弘肇说起清辉,一直维持着笑意的脸上笑容逐渐僵硬,最后化为了一道寂寞的不解:
“你说清辉他为何要如此想不开?
不过就是一个女人而已,男子汉难道不该志在四方?
他却枉顾我的一片好意,要为了一个女人自取灭亡。”
叶添听话听音,唐弘肇的言下之意对清辉似是另眼相看,这倒令叶添感到有些意外。
毕竟在他的印象中,这荼先生最初和夜画像是同一个人一般,一般的心狠手辣,一般的心邪意邪,俱是神通广大又离经叛道之辈,像他们这样的人,也会对除他们自己以外之人产生“好意”吗?
“先生方才所说,可是指劝清辉放弃我那师妹,为夜画上仙效力之事?”叶添猜着问。
“你倒真是不笨。”
唐弘肇这句话倒不算言不由衷:
“夜画这次抓你师妹本就是为了扫清障碍,以便他一举毁掉朝歌和清辉这两个刺头。
可我却出于私心想要保住清辉,只可惜清辉那小子,外表温文尔雅,脾气却倔的跟驴一样,把我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还追着我打。”
唐弘肇越说越委屈,终于对天慨叹道:
“莫非我真是充不得好人?做不得好事?”
叶添在一旁听着看着,竟然有些想笑。
可他却很清楚,此刻他决不能笑,不能让唐弘肇感到他对他的丝毫嘲讽之意。
因而他仍装作毕恭毕敬地劝道:
“先生不必揪心挂怀,说到底此事全怪清辉冥顽不灵,自从见了我那师妹,他便跟丢了魂一般,关于他的风流韵事如今已是人尽皆知,却也不足为奇。”
“唉,或许这次真是怨我多事,不该这么快将一切都告诉清辉。”
唐弘肇拧着眉,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白玉扳指:
“如今事已至此,便先躲他几天,也给他些时间想想我说的话。”
叶添不明白唐弘肇对于清辉为何会如此宽容大度?
以他“荼先生”的实力,不该会制不住清辉,更别提被清辉所伤,还需要躲着他。
这分明就是他的私心,不愿与清辉正面为敌。
相较之下,他对自己的态度可比对清辉差远了,不仅总是一幅高高在上的口吻,还对他甚是不屑。
叶添并不傻,他完全都可以感觉得到,这也使他感到不公又不忿。
“先生请恕我直言,若是想等清辉回心转意,恐怕终会叫先生失望。”
可是叶添现在不敢表现出对唐弘肇的任何不满,因而他只是委婉地给唐弘肇泼些冷水。
“我知道。”
唐弘肇收回了戴着玉扳指的手,仍旧将手背于背后,在他脸上短暂浮现的烦恼之色尽去,他又恢复了他孤高而桀骜的本色:
“但至少我给过他机会了,对我来说便再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