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赭衣》一叶暮清欢

1、第一章

　　是夜，雪一直纷纷扬扬的飘飞着，连带着屋外的院子都被染成了有些刺眼的白色。

　　冬天了，是该冷了。

　　好在洛十三屋子里的地龙一向烧得很旺，其余各类的供暖物件儿也是齐全得很，所以冬天对于怕冷的他来说到也不是件十分难熬的事。

　　“公子，您晚膳没动几口，这是陛下特意吩咐御膳房做的八珍糕，您趁着热乎用一些吧？”

　　“哦，放那吧。”洛十三敷衍的应了声儿，没看那东西，只是懒懒的将手里的话本又翻过一页。

　　“是。”安陵大总管亲手把那两盘做得极为精致的点心摆在洛十三旁边的雕花檀木小桌上，又殷切的到了一杯茶。只盼着这位主子爷能多吃点，不然回头陛下又是要发一大通脾气的。

　　但看着洛十三那张病态苍白的脸，他又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恭敬的弯腰呈上去，说：“公子，这是那边来的……”

　　安陵话还没说完，洛十三就已经把信夺了过去，眼睛微张着，可以看出他的急迫和喜悦，但却迟迟没有拆开来看。

　　近情情却。

　　“公子……”安陵看着他这幅想看又不敢看的矛盾模样，想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可他嘴唇张了张，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么。

　　洛十三呼吸有些急促，没拿信封的手紧紧合握成拳头，骨节微微有些发白。

　　他怔怔的看着手里的信，唇线紧抿着，感觉喉咙有些发干，半响，他才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问：“他在那边……过得可还好？”

　　“公子不必太过担忧，前些天陛下派去的太医回话说好了些了，醒过来了几次，您瞧瞧卫公子这不马上给您写信了吗？”

　　“是这样啊……那就好……那就好……劳烦公公了。”洛十三喃喃的说，而后轻轻点了点头。

　　“哎呦，公子折煞奴才了，能为公子办事，那是奴才的荣幸，哪里说的上劳驾。”

　　安陵笑容可掬的点点头，脸上的皱纹都快堆在一起了。

　　“只是，公子啊，本来这些话奴才是不该多嘴的，但是俗话说，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皇上他对公子您是真真儿的喜欢在意啊，您看您只是晚膳少吃了几口，陛下都着急得很呐，还忙吩咐了奴才让御厨给您准备了您最爱的点心，这要是换了旁人，可哪来这等好的福气啊～”

　　“可我从不喜欢这份福气。”洛十三听着安陵的话不觉冷笑，眼里有显而易见的恨意和冰冷，这份用自由和尊严换来的帝王宠爱，他洛十三不需要！

　　“难道说，就因为他喜欢我，且又正好是皇帝，我就该谄媚巴巴的贴上去？或者说我还应该感想他把我像个女人一样锁在这后宫里！？”

　　十三的语气一下拔高了起来，眼里全是浓浓的嘲讽。

　　“公子息怒，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奴才只是……”

　　“好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累了，你回去复命吧”

　　他疲倦的揉了揉眉心，挥手让侍女打发了安总管回去后，一个人靠坐在有些昏暗的烛火旁，看着手里雪白的信封，许久才颤抖着拆开来看。

　　只是才看过一排字，他的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滚了出来，打湿了浅色的素纹领。

　　他等这封信，真的已经很久了

　　卫冉……

　　对不起……你，还好吗？

　　泪落无声，压抑呜咽。

　　他把那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像是要把里面每个字都刻进骨子里一样。

　　窗外的雪还在慢慢飘洒着，除了偶尔飞蛾扑火的细微碎响，整个世界安静得可怕。

　　*

　　“安陵，他……说什么没有？”

　　年轻的帝王还在批着堆积如山的奏折，他微微抬头，问下面跪着的安陵，俊逸威严的脸上是同往日一样的镇定自若。

　　“回陛下，洛公子他……只问了那个人的情况，其余的……便没再多说什么了。”

　　“那他就……一点也没问问……朕如何吗？”扈邑玦批奏折的手顿了一下，轻皱的眉里藏着不悦。

　　“这，也许是公子今日累了，所以并没有……”安陵小心翼翼的回答，原本就垂得很低的头现在已经惶恐得快要戳到地板下面去了。

　　虽然陛下的声音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甚至还更加平静温和一些，但安陵知道这正是他发怒的前兆。果不其然，就在他猜想着陛下这次又要发多大的火时，忽然就听见——

　　啪——的一声！！

　　安陵战栗的抬头偷望，发现御桌上的奏折已全然被陛下用力扫了下去。

　　所有军国大事轰然倒地！

　　“朕就知道!朕就知道!!”扈邑玦气急反笑，双手撑在桌面上，胸膛起伏得厉害，额上青筋暴跳：“他心里只有那个姓卫的！只有那个烂人!不管朕怎么对他好，不管朕怎么费尽心思，他都不在乎!他不在乎!!”

　　扈邑玦颓丧的跌坐回背后华贵的金銮殿龙椅上，全身都仿佛失了力气。

　　是啊，其实他知道，他和十三早就已经回不去从前了，他坐拥天下江山千万里，却独独得不到他的心。

　　高处不胜寒，如果可以重来，如果可以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