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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余晖下的不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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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那时候的你我仍然年幼,唱唱儿歌跳跳小脚就能快快乐乐过上一天,晚上回家能听年迈慈祥的外婆柔声说着童话与传说。
人们反复重调的不过是那些相差无几而且简简单单的事情,被迫长大后许多许多之后,心境平淡下来之后,变得容易满足。
小时候的她,躲在花白而高大的门后,探出脑袋朝同伴灿烂一笑,一起玩躲猫猫吧?
——雾殷•20090424
人很多时候倒霉起来喝茶都会被噎到。
望月延就是一个典型例子,坐在迹部家富丽堂皇的大厅内,米白色的墙壁边缘勾着繁杂而华美的镂空花纹,被佣人抹得平面发亮的高档家具,底下是高贵的褐红色的柔软沙发。
而家境根本不能和迹部家放一个层次相比的望月手里不安地捧着温水,像只被吓坏的小猫一样窝在沙发一角,完全是没意思先开口说话。
偏偏刚刚才运动过,困意早就开始侵袭她的意志,脆弱的神经在认清楚迹部的那一瞬间就开始死死地紧绷了,脑袋一下一下地往下坠。
严厉的目光不断扫视,望月有一口没一口地喝茶,突然一下子岔气呛着了,红潮染上脸颊顺延至耳根,空气中沉默的气氛也随即被打破了。
「真是不华丽的女人。」迹部一手靠在沙发上,指尖抚上眼角处的泪痣。
口气凛然,望月没搭话,继续保持沉默。
迹部睨了她一眼,今天因为家族的事到神奈川一趟,回程的时候他一眼扫过去竟然见鬼的看见她了,隔着车窗有些模糊,吩咐司机靠近路灯停下,果然就看见望月一脸快睡着的样子杵在眼前。
望月在日本出生,虽然在神奈川住,但因为母亲工作原因也就在神奈川和东京之间两地通勤,幼儿园到国小三年级这段时间读的都是冰帝。
在学校里她跟同学都很陌生,比较亲近的就只有比她大一年迹部景吾,对她而言交朋友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互相面对她会不自觉地把话都藏在心里,相处更熟悉了她会更加地有意无意藏住真正的自己。
父母工作调往中国,望月毫无准备地就收拾行李办理转学,一去就是四年而且毫无音讯。
「怎么,没联络4年不敢跟我说话?」迹部看着望月垂头瑟缩的样子扯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在他小时候稚嫩的记忆里,从开始了解她的时候,她做什么都是有限度的,束着框框条条,却不尽是乖巧玩偶。
望月不难懂,不是那种智商高又会伪装的人,但她把自己的心关得太紧,偏偏她是很容易情绪极端化的人,从某些角度上来说她是绝对有能力让你感到无可奈何,把所有的情绪内敛,日积月累地积蓄在心底。
倾身优雅地拿起桌上芳香浓郁的黑咖啡,迹部垂下眼帘啜了一小口,再抬起眼看向望月的时候她已经全身无力瘫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景吾,我现在很困你都不知道呢,刚刚才打完网球就碰上你了,想睡都不能睡。」望月散开头发,揉了揉宛若千斤重的眼皮。
「什么时候回来的?」迹部起身用手撑在桌上,另一只手狠狠地掐住望月的脸颊,用力一拧。
望月吃痛地捂着脸瞪着迹部,「就这几天刚回来,有什么要问赶快问,我今晚就在你家睡了。」
迹部对望月这种时而霸王硬上弓的作风早已习以为常,「现在还住神奈川?」
望月点点头又补充道,「以前房子的邻居家,说是方便照顾我。」
「伯父伯母没回日本吗?」迹部皱眉。
出乎他意料的是,望月听到这个问题时愣了愣,随即散漫地笑开来摇摇头说道「他们离婚了,个中缘由说不清,但我是其中原因,而且起了恶化的推动作用。」
迹部没在这个问题纠缠下去,松开眉头随即问道「那你这次怎么回国了?一个人?」
「嘻嘻,我很喜欢日本的四月啊,四年没见,我很想念这里的樱花,特别是神奈川的海。」那一大片映入眼帘的深蓝让她顿时笑得犹如太阳花一样绚烂。
气氛一下子又沉默下来了,数年分离,发生的事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迹部可以肯定的是望月在某些方面改变了很多,虽然并不陌生,但让他感觉面对她时需要多几分小心翼翼。
「下周我就要去立海大进行入学考试了,邻居帮我递交了申请,原本打算是去青学的,还去考察过了呢。」说到这,望月有点哀怨。
迹部挑眉,「怎么不回冰帝?本大爷给你办手续。」只要你一句话。
「说起来我也挺怀念你那些后援团的,」看着他顿时冷然的脸色,望月偷笑两声就适时打住,「申请都交了,何必多此一举。」
顿了顿,又继续说下去「这次回来,我没怎么联系过其他人,一是不知道联系方法,二是也没有这个打算。现在回来没多久就碰上你了,才发觉当时离开匆忙到什么也没带走。」
「是人,还是其他?」
「都有啊,在中国这四年,过年过节父母都是回日本的,但我没回。」不自觉地就开始在心里讥笑自己,「躲不起就逃,结果还是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回来了。」
「有很多次我都问过自己为什么不跟着父母回来看一下,但话到嘴边就什么也说不出口。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我自小就开始学中文,也挺喜欢中国文化的。但到了中国反而比在日本更难交朋友……然后突然发生了点事情,给了自己一个理由就这样告别中国……」
望月闭起眼睛靠着沙发,长长的睫毛如同黝黑的扇子般投下淡淡的阴影,唇角挂着苦笑「景吾,你会觉得我和以前差距太大而接受不了吗?四年没见,很多人很多事很多地方都变得生疏了吧……」
「在我面前不需要多愁善感。」迹部站起身准备离开客厅,「你的房间跟以前一样,我去吩咐管家给你买几套衣服,你先回房冲澡,换上衣服就休息下。」
留下望月,迹部说完又迈开脚步走出客厅。
的确有太多事,还没来得及准备招架,已经伴着凶猛如火的气势朝你席卷而来,猝不及防,承受不了便如若薄纸一样能在轻盈间坠入深渊。
抵死纠缠。
望月拍拍脸颊,踱步走到窗边拉开酒红色的帘布,刺眼的明亮光线流淌进室内,底下是诺大的庭院,种植着绿葱葱的不知名树木,经常修剪的草皮,仔细看过去那细长的藤蔓攀爬着米白色而且一样雕刻着镂空花纹的栏杆缠绕向上,迎着暖洋洋的阳光。
「真是……难得没有看见一大片鲜艳欲滴的红玫瑰,不过还是摆脱不了华丽作风呢……」眼眸中流光闪烁,宛若水晶,「但还是,有亲切的味道。」
蓝得发黑的眼底尽是柔和,仿佛在说这里能容下更多的温情。
隔日,周二,东京冰帝学院中等部网球场。
望月在场边的休息长椅上睡得很沉,场内尽是一群俊俏的少年各自拿着球拍练习比赛或是做基础训练。
场外放眼过去是一大片穿着格子裙白衬衫打着领带的女生早高呼「迹部大人」、「忍足君」诸如此类望月大多对不上号的名字。
话说回来,周日晚上在迹部家睡了一夜之后迹部在下午部活结束后送她回神奈川,赤也看见望月的样子看起来是消气了,才扬起笑容放心地嚷嚷「入学考试时间是周三哦,小延就放心地去考吧!」
望月看着这张跟白痴没两样的笑脸,低低地咒骂了一声走过去伸手狠狠地掐了掐赤也的脸,再揉乱了他的头发,然后按照迹部吩咐给他打了电话。
知道她想要到处熟悉下地理,他又吩咐司机掉头回去,望月几番挣扎下还是背着白兔小背包又跟着迹部回东京。
吃了晚饭后被迹部带着重温东京的道路,虽然有好些地方已经改建了,但更多的地方铺陈着时光的痕迹,让望月特别的倍感亲切。
次日天气晴空万里,温度适宜,买的东西都安放在迹部家里,下午随迹部去冰帝参加网球部部活。
「诶?!你到现在还在打网球啊?」听到迹部是冰帝拥有200部员的网球部部长,望月瞪大了眼睛非常惊讶。
以前一起开始打网球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来迹部会坚持下去,毕竟要真正熟悉网球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很费体力和时间——至少望月是这么认为的,迹部本就是作为继承人来培养的,各种各样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少,作为名门子弟的迹部更是少不了许多场面上的事。
所以她就好奇而兴奋地跟着迹部去了网球部,但没多久就对场外那庞大的后援团非常不满,吵杂的尖叫声从部活开始就没停过。
在这样的环境下望月提不起兴趣观察迹部的网球部练习,反而是掏出小巧的银白色MP3塞进耳朵将场外的呼喊声充耳不闻。
然后就造成了望月一个人睡死在冰帝的网球场里面完全的不省人事。
休息时间,冰帝网球部一干正选聚在一起,目光纷纷射向休息长椅上睡到天昏地暗的某人——
「迹部,她是谁?好像有点眼熟啊。」忍足侑士搭着迹部的肩膀,另一只手撑了撑镜片反光的眼镜,嘴角嵌着魅惑的笑容。
「啊咧?原来是女孩子啊,看她的衣服我以为是……」向日岳人凑过去,说到后半句看到迹部扫过来的眼色立刻打住。
桦地崇弘高大健壮的身躯依然雷打不动地立在迹部身旁,面无表情保持绝佳的沉默;深褐色长发的冥户亮和有着一头灰白头发的凤长太郎则靠着铁丝网聊天;而在今天部活不见人影的只有那个头发梳理得很整齐的泷荻之介,被指定去茶道社进行特别辅导。
「她是望月延,小时候认识的。」迹部拨弄了一下额角的头发,随后提示了一下忍足「国小三年级的时候她还在冰帝。」
忍足恍然大悟,声音里渗着关西腔「我倒是想起来了,整个冰帝就跟你亲近的那个女孩子?」话里的调侃不言而喻。
「侑士,别打她主意。」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她不适合你,至于你——嗯哼。」
忍足讶异地挑了挑眉毛,他国小的时候就和迹部同班了,自然也是知道那个只跟迹部接近的望月,但两个人从来没过多接触,可是在忍足印象里她也只是过分内向沉默了些。
——当然在迹部眼里的望月还有着另一面。
一直站在旁边的向日岳人听到迹部的话之后目光又放回场边的人影上,心里不太明白为什么她能在冰帝网球部这样一个美男汇聚、欢呼声起伏不断的地方睡得这么沉。
「这四年她一直在中国,一个人回日本。」迹部说到这里就没再说下去,英挺的眉毛稍稍纠结在一起。
一个干脆的响指啪地一声穿透网球部里的空气,散落在各个球场的部员迅速列队,一致穿着灰白相间的夏装运动服,看过去整齐而利落,可见迹部管理得很是顺心应手。
迹部站到列队前方的正中间,最前面的一列则是网球部的一干正选,最后一个是站在原地打着盹的芥川慈郎,不断散发着懒散的气息。
「一年级新生按照惯例在秋季以前一直做基础训练,二年级由忍足侑士负责训练,三年由本大爷来负责。」锐利的目光扫过眼前数目达200人的部员,「这是三年级生最后的一个夏天,地区预选赛很快就会开始,所有人都不能松懈。这次的全国冠军,冰帝势在必得。」
得到部员充满士气的回应,迹部满意地举起手又打了一个响指,示意今天的部活训练结束。
正选们走进社办的休息室换下运动服,走出来的时候望月正揉着眼睛刚睡醒,被帽子全数扣在里面的头发稍显凌乱地掉了几簇出来,跟在迹部身后准备离开球场。
忍足一干人等各自拿着网球袋走过去,不怀好意地向迹部眨了眨眼,嘴角牵起一个与平时无异的笑容,只是眼底掺进了些许的深思意味。
「美丽的小姐,你好,我是忍足侑士,冰帝三年级生。」姿态优雅得如同绅士一般地向还处于迷蒙中的望月打了个招呼,然后用眼色瞄了一眼向日。
向日马上就反应过来,绽开笑脸朝望月挥挥手,「我的名字叫向日岳人,也是三年级生,侑士的双打搭档。」
灰发少年的凤长太郎和冥户亮是最后出休息室的,刚好看见向日自我介绍完,一向乖巧服帖的凤长太郎也友好地朝望月笑笑介绍自己「我叫凤长太郎,冰帝二年级生,部里的正选之一。」
「这是冥户亮,三年级生,我们两个是双打搭档。」凤长太郎尴尬地瞄了瞄毫无表示动作的冥户亮,指着他跟望月说明身份。
现在的时间已接近傍晚,太阳开始落下天边,血红的残阳折射出迷人的光芒,把众人的身影拉长,染红了仍挂在枝头绽放的樱花以及飘落在地上的花瓣,透过树叶的间隙投射到各个角落,形成树荫下颜色深浅不一的阴影。
望月看得有些发愣,这群从诞生开始就比许多人优秀幸运的少年,在她的眼里他们身上的光环更加刺目,侧眼看了看如同帝王般的迹部,忽然感觉与他们的距离不是天与地一样的遥远。
何况他们还是打网球的,和上次在青学看见的两个人一样,虽然青学的显然没有这样惹人注目的气质。
但迹部也说过,高贵不是在人的气质上的,而是在自己心里……呃,她和青学的学生接触不深……
「我叫望月延,刚回国,即将是神奈川的立海大附属二年级转学生。」为了表示礼貌,望月摘下了帽子,墨蓝的及肩长发披散下来,一直扣在帽子里头发有些弯曲凌乱,衬着她水色流转的眼睛透出慵懒,反而和慈郎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聚在身上的视线望月并不喜欢,半垂下眼帘不动声色地往迹部身后靠了靠,尤其是那个深蓝色头发的人,眼光太过明目张胆了,看得她心里发毛。
从小到大蓄养在身上的光环让这些人和更多的平常人有着巨大的差距,这是不能否认的……望月想起了那个在所有人眼里总是坚强着的人,心里的苦涩开始慢慢泛滥,侵袭上身体的细腻感官。
望月真正回过神清醒的时候,迹部已经拉着她的手离开了网球场,忍足他们很自觉地早一步走在前面。
冰帝跟迹部一样,是华丽的代表,带着欧式风格的教学建筑和广阔优美的校园,显出肃穆而典雅——真不愧是东京有名的贵族学院。
两人刚走出校门正打算上车,迹部却看见了站在校门侧的三个熟人,一致穿着蓝白色的全套运动服,青春学园中等部网球部的三个正选,手冢国光、不二周助以及乾贞治。
「手冢,不二,乾,好久不见了,最近还好吧,啊嗯?」迹部把车门又合上,上前走了两步朝他们点点头,随即想起今天是冰帝和青学两间学校学生会商定关于开学会议时间的日子。
作为青学学生会会长的手冢以及人事部干事的乾是需要到场跟冰帝的人进行交涉,因为今天顾及到望月,迹部就把这工作交给了副会长来负责。
不二一向是和手冢一起回家的,出现在这里也并不奇怪。
倒是迹部看见乾和不二对着望月露出讶异的神色有点疑惑,挑眉发问「你们见过她,啊嗯?」问的时候朝望月撇了一下眼。
对面的两人收回视线,乾坦白地承认「见过一面,之前她来过青学。」随即把对话目标转移到望月身上,「你不是青学转学生么?」
望月从刚才就开始打量这三个人:一个戴着无框眼镜有着金棕色头发;一个笑得眉角弯弯有着亚麻色头发;还有一个很眼熟,特别是他鼻梁上那副镜片反光厉害的黑框眼镜。
头顶上的小灯泡突然亮起,望月了然地看着跟她说话的乾,想起之前和他说过的话不好意思地笑笑「家里人临时改变主意要我入读神奈川的立海大附属中学。正式自我介绍,我叫望月延,即将成为立海大附属二年级生,刚从中国回来。」
「第一次见面,我叫不二周助,青学三年级生。」不二依然笑得如同春风一样温柔,望月看着他的时间比起其他两个人要多一些,她觉得不二这个另类面瘫肯定有着怪异的恶趣味……
「啊,你好,我叫手冢国光。」手冢面无表情地向望月示意点头。
迹部拍了拍望月的脑袋,转过身打开车门说道「延,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嗯。」望月应了一声,挥挥手后就弯腰钻进车里。
迹部绕到另一边和手冢三人骄傲地表示「本大爷这次会带领冰帝夺下全国冠军的,很期待和青学交手。」
「啊,我们也一样。」手冢脸色更加严肃,眼里有着一丝兴奋和自信。
车子引擎开动,稳稳地驶向道路尽头拐弯。
而在车上靠着坐垫的望月脑袋里还是想起了那个倔强优秀得总是作为人群中心的人,幽幽开口「景吾,我要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变得优秀,要改变自己,真的这么难吗……」
「你在本大爷眼里始终不够华丽,原因,你知道的。」迹部并没有避讳些什么,她是知道的,要让自己真正套上优秀的光环,必须要有自信心。
余晖渐淡,对于这些从一年级到三年级一直都怀揣着巨大梦想的少年而言在国中的最后一个夏天,伴着又一个四月的樱花雨,眼里的曙光即将盼来序幕。
眼前仍有一段很漫长很漫长的路途等着望月延提起脚步踏过去,刚回日本心境安静下来的她反而察觉到一些微妙的变化,心里隐隐觉得那份属于阴暗的不安蠢蠢欲动,她知道以后的生活不会安分,但逃离那个生活圈子回来这个地方,她又感觉和以前的圈子已经恍若隔世变成另一个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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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425
雾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