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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童磨 他为轻率付出代价 ...

  •   鬼的始祖给我起名童磨,而在与其相遇前的二十年中,也很少有人用名字称呼我,“万世极乐教的教祖”人们一般这样叫我。
      那对生养我的夫妻把我捧上神坛,一男一女笑起来很温柔,说着我是天赐的宝物。并以我为中心建立了极乐教。
      开始时我是个正常小孩,只比其他人聪明很多,本质上依旧是个小孩。但大人们却期盼这个小孩去解决大人都解决不了的事:
      ——求求您,给我神的指示吧!
      ——我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神啊,看看我吧,告诉我该怎么做?
      他们跪在那里,有着抱怨不完的话,末了请我指出条明路。太可悲了,我只觉得他们可怜——竟然指望一个孩子帮助他们,可孩子又能做些什么呢?
      我对他们的愚蠢感到绝望。但我是个善良的孩子,就算只是基于怜悯的感情,我也是决定帮助他们。

      然而帮助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必须要非常努力才行。
      开始时我根本无法理解他们的苦闷哀愁(只觉得莫名其妙),于是进行了各种尝试:我试图将自己带入他们的精神世界与他们同喜同悲,为共情而付出精神努力,即使在过程中感受到了疲惫和困扰,我也没觉得有多少不安;我觉得我是能做到帮助他们的,因为我又善良又聪明,我会照顾好这些大人们的——
      我用自己小小的身子把他们从泥泞中拖出来,没留意自己也沾染了泥浆,我拖出来的人愈多,身上泥浆就愈多,到最后连我自己也分不清救人的与被救的有什么区别了。
      就这样,我在还不懂得人生苦痛的年纪就在信徒们的故事中将一切体验个遍。我没有意识到,一段时间内人能提供的精神能量是有极限的:突然的有天我发现自己没有情绪了——短短几年竟似把一辈子的情感都消耗了光。后来的我精神总是平静:既不快乐也不悲伤,也不会感到寂寞。
      这是……成长?成长的……代价?
      无论是什么,我都为自己的轻率付出了代价。
      像是“能够聆听神声音一样”,无论哪次我其实都是有选择的,没我配合别人也没办法。但我选择了这样的路,也就怪不了谁。
      ——纵容他们对我行凶的就是我。这真是无私又伟大的奉献精神!
      如果当初没有撒谎就好了,偶尔也会这么想。但要再来一次,我应该还是会那样做。所以也谈不上什么后悔。
      我不因此责怪那对夫妇。我本能的还是很爱他们。即使如此我与双亲的关系也并不紧密。无论我说些什么,他们都只会微笑着听我说话,却从不发表任何看法。我们的血缘相近,心与心的距离却那么远。渐渐的,面对面也只是僵硬如教祖教徒的公式问话——我知道他们是爱我的。但他们不知道要如何爱我。他们从没教我什么。他们……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的。
      我眼中的他们是愚昧的,我眼中的所有人都愚昧,或许我也愚昧。我能轻易的拨动人心,自己却再也不会快乐。
      或许我才是最傻的一个?
      我已是感觉不到困扰也感觉不到难过了,心像飘在半空空空荡荡,我无着处的坐在高台的软垫上,却让万世极乐教美名远播。许多人听闻我罕见的样貌前来拜访,我也总能交给他们满意的答卷。
      “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我怜悯他们,于是我哭了。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我这时也差不多完善好了一套自己的反应词库——即使信徒各有各的不幸,但最后的诉求不外乎几种:我假大空的说着些安慰人的话,时而微笑时而流泪,让他们从我身上汲取继续着生活的力量。
      即使我的内里已是空空如也,也能很好的完成工作,无师自通就摸索出了做教祖的关窍。我已是将自己能给的都给了万世极乐教了,自我牺牲精神让自己都感动,我沉迷于自我满足当中,更积极的投身于开解教徒的日常中去。
      如果日子始终平静,也未必不是种幸事。
      然后发生了一件小事:父亲母亲死了。
      说起来,教祖我也做了几些年,也知道很多名词,但我不清楚有些它们是和什么是对应的。这些信徒不会很详细和我说,我也自持身份没有去问。
      我知道男人会出轨,我知道女人会流泪,我知道男人不好随便和女人上床,那是渣滓,但我不知道上床不是单纯在床上,而是要做那种事,而那种事叫背叛。

      事发的那天,我端正的跪坐,看着母亲从柜子里拿出尖刀——铁制的、沉重的、反不出光——她慢条斯理地用刀石将其打磨,然后一言不发的揣入怀中走出和室,同时扯着我一起。
      男人在喘息,女人在■■。
      母亲抓着我的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交叠翻涌的影子映在拉门上如荒诞的皮影戏。
      我还在发呆,母亲已推门走了进去,有眼熟的女信徒尖叫一声从拉门冲出,和我四目相对。
      我注意到她被单下的身子是光着的。
      她撇过头从我身边跑过。
      我无知无觉的站在原地。
      母亲很有活力的挥刀和父亲争吵,啊,大晚上的,却是有些吵闹。
      母亲骑在父亲身上,两人激烈的动作着,有大片的红从身下洇散,屏风啊地板上啊到处都是,而父亲不动了。啊,就该是这样,安静点多好。
      谁叫你让母亲生气了。
      母亲耸动着肩膀在哭,这时候应该去安慰吧,我迈入屋内想要拍拍她的肩膀,“お母——”
      她没有理我,从父亲身上摇摇晃晃站起来,我注意到父亲浑身上下支棱着许多破烂的口子,但他是活该,母亲也是不想看到这样的父亲吧。她背对着拉门从怀里掏出了什么倒入口中,我没想到她是在服毒,我只以为她是在吃药。
      直到她不动了。
      “お母……”
      “さん?”

      站在两具尸体前我平静得可怕。我晓得,这就是他们说的死了,我应该是哭的,可也不觉多悲伤。
      大约该流泪,可他们活着还是死了对我来说真没太大区别。一切都发展的太快了,像场戛然而止的戏剧,开场时我们三人,结束时就我一个。
      我不晓得要不要离开去叫人,地上血腥味实在难闻——我有些埋怨母亲:就算是最后还要弄脏房间,处理起来很麻烦,多少体谅下打扫房间的人啊!
      啊,谁来开窗给这里透透气……好熏……

      说起来多滑稽,我这迷信又愚昧的父母就这样离开了人世,即使他们的儿子被奉为神子,他们也没得到一直渴盼的幸福,以至于这样随随便便的死掉。

      我在埋葬他们的土包周围堆满了我能找到的鲜花,寄希望掩去其他所有的味道。我站在那里发了会儿呆,想着母亲为何不将事情在开始时与我说,又为什么带我过去见证,也许她没想太多,也许她只是气疯了,不与我说也只是觉得难堪。
      但我当时是想要给她一个拥抱的,告诉她,她还有我。

      多么可怜,她只追求死后的永恒极乐,却不知道死了就是死了,天国和地狱从来都是人类的杜撰,死后只会是一片虚无。心脏停止、大脑停止、腐烂化土,不过都是腐烂的肉块了。

      我闭了闭眼,说了声“再见”。想着天色已晚寺庙应该已备好了饭菜,我也不打算停留了。
      转身离开的时候,我想,不会来第二次了。

      吃过晚饭,我在那曾经染血又被打扫干净的和室外扶着门框站了片刻,然后移步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走过去的时候,一路上恍然觉得廊道两侧的门没那么高,廊道也没那么长。一阵风吹开了窗户。
      我发现,是我长高了。
      夏天到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童磨 他为轻率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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