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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小苍岭 ...

  •   刚一进门,便陡然被人卡住脖子,盛欲根本来不及半点防备,脊背登时涌动潮热薄汗,整个人毛骨悚然地紧张起来。

      头顶施落高大阴影,惊骇中觉察到身后男人的贴近,一手掐着她的动作迫使她身体后仰。
      这个姿势,有种灾难性的被动。
      她必须屈从对方的力道向后弯折,失去反抗力,暴露脆弱,像只被轻易玩弄的鸟儿,颈侧纤细血管失守在他掌控下,只要他稍稍收拢五指,就能随手将她扼杀。

      “江峭!!”急切中,盛欲艰难喊出他的名字。

      仿若放空后被叫醒,江峭刹那里恢复理智,偏头低眼,仍然将人控制在身体范围内,没有完全放开她,只是些微松动指力,眯了眯眸子,涩哑嗓线落在她右耳侧畔:
      “怎么是你?”

      极度紧绷的情绪令肾上腺素迅疾飙升,血液似滚水翻跳沸腾,让她奋然挣脱桎梏,就近向塑料袋里摸去,摸到一根最趁手的旺旺碎冰冰,猛然抽出照着他的脸狠抽过去。

      “犯什么病啊你!”女孩手持冰棒,指着他骂得恼火。

      盛欲手下没留情,长棍冰棒被她握住当作解气工具,挥击的力度不算小,下一秒便在男人的侧脸颧骨上留下一道十分明晰的划痕。外包装的锋利边角,甚至割伤了他冷调白玉般的脸颊,顷刻洇渗鲜红血迹。
      浅青旧淤之上,又添新伤。

      江峭被她抽打得偏开头,一时没有动作。

      似乎被训老实一般,他抬起手,修长指腹随意拭掉脸上血渍,低睫瞥了眼,随即目光一挑,歪着头掀眸看她,薄唇缓缓勾弯弧度。

      全然不在意脸上伤痕,江峭眼梢微扬,笑意挑深,凝着她倒退两步,坐在身后椅子上,抬膝叠腿:“开个玩笑,吓到了?”

      “你说呢?好笑吗!”盛欲懒得理他,把塑料袋往桌上一扔,没好气道:“我说你怎么突然转性了,原来是被高烧封印了,有点力气就开始犯浑。”

      高烧么?
      难怪一觉醒来头痛欲裂,记忆像出现断层,仍停留在跟那帮人在巷子干仗的画面。
      没有搞懂当下境况的时候,第一个出现在视野里的盛欲,引起了他警戒性的阻击。

      所以他并不是被训老实了,他不过是被盛欲手中那根冰棒抽得彻底清醒了而已。

      盛欲撕开碎冰冰外包装,掰开两瓣,塞进嘴里边嚼边骂他:“早知道差点被你掐死,就不该捡你回来,管你死活,让你自生自灭……”

      说着说着,她忽然停了下来,没由来地猛然凑近他一些,若有所思。

      “嗯?”江峭从她手里抢过另一半冰棒,懒洋洋靠着椅背,恹恹撩她一眼,“怎么不接着骂了?”

      “江峭。”她又一次叫他,然后出其不意地,问他,
      “你为什么自杀?”

      “自杀?你说我么?”江峭仿佛听到了什么过于荒谬的乐子,低淡嗤笑一声,神色未变,“这算是你回敬给我的玩笑么?”

      “为什么?”盛欲却表情认真,重复发问。

      被他掐住脖子时,扼喉的窒息在某种程度上很像被人一头按入水中,这让盛欲恍然惊觉,人类趋于求生的本能压根不为自己所控,必定会挣扎。

      可烟花秀那晚,江峭就那样躺在泳池底,任冰冷水流侵蚀心肺,浸没感官。
      浅水区水位对他的身高构不成威胁,但凡他还有一点求生的本能,都不会泡在水里那么久,反而应该挣扎着站出水面。

      所以他是在跟自己的本能抗争吗?
      才会选择这样残暴的自杀方式。
      所以那个时候,他完全没有求生欲吗?

      “大早上有你逗我开心,感觉还不赖。”江峭咬了几口冰,扬手,隔空精准丢入垃圾桶,之后从椅子上起身,拿起桌上的机车钥匙在掌心掂了掂。

      “我不会死,因为还有该比我先死的人。”
      浑不着调的男人,此刻声音竟着色两分诚恳,他在这里停顿,低笑了声,半弯下腰,蓦然贴近她:“所以,我会非常惜命的。”

      见他要走,盛欲瞬间忘了上一秒谈论的生死话题,跳起来迅速小跑过去,先他一步挡住门口,下颚微仰,警告性地眯起眼盯他:
      “忘了我的规矩?”

      江峭:“?”

      “说谢谢!”
      她的语气是气沉丹田的严肃。

      好歹替他忙里忙外一早上,就想这么走了?
      决不能便宜了这家伙。

      江峭单手插兜站在那儿,视线裹住她,不露声色地看着她,半晌后,倏然朝她迈近走去。
      盛欲不懂他什么意思,身体反应却够诚实,随他愈发抵近的动作,她被逼得步步后退,一直被他挤向了门口角落。

      再次被他身体笼罩那刻,盛欲很快后悔了。
      不该多余招惹他的。
      毕竟这个男人喜怒无常,脾气一会儿一个样。

      盛欲汪着水的一双剔亮眸眼落染机警,满脸防备地瞪着他,这时,江峭忽然有了动作,从裤兜里抽手出来朝她伸去——

      盛欲几乎下意识双手捂住自己脖子,在他碰到自己之前,率先大声质问他:“江峭,你敢再……”
      掐我脖子就废了你。

      可她话没说完。

      “该怎么谢你好呢?”抬起的那只手,最终抚落在女孩头顶。

      又被他摸头了?!
      盛欲手忙脚乱地去挡。

      不同于上一次的轻柔抚触,此时的江峭虚眯着眼,手指陷入在她的白金短发里,发丝在他坏心眼的摩挲下被揉得微乱,唇角笑意戏逗玩味,叫她,
      “呆、头、呆、脑,小白毛。”

      ???
      呆什么东西?
      小什么玩意?

      盛欲忍无可忍,一把打开他的手,张口就要骂:“你他妈——”

      可那男人只留下一声慵懒轻嗤,单手借力一撑,直接翻窗户跳出去,闪瞬便人影消失。

      “……你个混蛋脑子被烧傻了!!”

      熬了个通宵,大早上又跟江峭那鬼人生一肚子气,幸好这天盛欲没课,否则耽误上课却帮了个白眼狼,她会拼死找他干架。

      回到宿舍,手机开静音,一觉睡到自然醒。
      再睁眼时,已经是午后三点,盛欲迷迷糊糊摸来手机翻看遗漏的讯息。当目光瞥及一通未接来电时,她旋即一个激灵儿坐起来,整个人都清醒了。

      清清嗓子,指尖点触屏幕,回拨过去,电话在三声后被接通。盛欲轻敛长睫,唤了对方一声:“外公。”

      ……

      父母去世后,盛欲跟着外公长大。
      身为某健康集团科研院琅溪分院的院长,半生心血都奉献给药物科研事业,加上老爷子本身脾性端肃寡言,除了节假日盛欲会回家短住,平日里祖孙两人鲜少有往来联系。

      挑了件青灰毛边小香风外套,内搭白衬衫,衣领纽扣系得规规矩矩,惯常喜爱的热辣短裙短裤换成修身牛仔裤,严密束勒女孩一双纤靓长腿。
      同时卸掉身上所有个性张扬的配饰,甚至翻出压箱底的黑长直假发,盖住一头扎眼的白金短发。

      一番装扮,见到外公邓正恒时,俨然是一位乖巧清纯的女大学生。

      “外公,我们这是去哪里?”车上,眼见司机将车开上盘山公路,坐在副驾的盛欲忍不住疑惑,回头问道。

      她怎么不记得家里还有亲戚住山上?

      “小苍岭。”后座传来外公邓正恒的声音,告诉她,“今天带你去见个人。”

      小苍岭。
      这名儿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等等,她忽然想起来了。
      小苍岭山脚下的江畔。
      她早上让代驾开车来过这里,来接那位发烧还钓鱼的、该死的疯男人。

      怎么就忽然想到他了。
      真够晦气的。

      在心里翻来覆去把江峭吐槽八百回的功夫,外公的私人司机已经跑完整段山路,依照路牌标识一路驱车驶入山顶私家车位。

      一下车,盛欲简直傻了眼。
      这究竟是哪家哪户豪门的派头,车位区比她同学家的葡萄种植园还大几亩,每行每列车位上都停满各式跑车、豪车、机车,说是半个奢贵车展也不为过。

      心里正觉得纳闷,邓老爷子已经下车,看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只道:“走吧。”

      盛欲点点头,也没多问,跟上去。

      听过山景别墅,没听过别墅里有山的……
      山黛郁葱绵延,名品花木栉次穿插。松涛婆娑,山溪林海碧翠如洗,看上去浑然天成,实则一分一寸,都是园林景观大师的精妙设计。
      大巧不工,看似低调的,最为奢昂。

      山墅主人的品味确实高级,财力也很顶。

      只是外公那样严俭的老一辈科学家,最是不屑铺张傲富的做派,什么时候也认识这么巨富级别的人物了,甚至还专程亲自跑上山来。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这时候,一道喑沉低缓的男性声音响起:
      “邓院长,久仰大名。”

      盛欲跟在外公身后,闻声,抬眼望去。
      随即当场傻在原地。

      老天爷啊……
      那人,竟然是,江峭。

      直到跟随外公走进别墅中庭,坐在茶台前,盛欲的心情依然久久无法得到平静。

      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
      怎么回事呢,怎么又是江峭?
      外公为什么会认识他?

      盛欲不禁暗中睇向对面主位的男人,盯着他看。
      他的头发些微凌乱,看上去也是刚刚睡醒,略带淤痕的俊脸微露倦懒。修长的脖子上,还挂着那条苍碧色的猫眼石颈链,真拉之眼。

      “这是【中峯典康】集团的小江总,【中峯典康】就是你外公我直隶的研究院总部,这是创始人江诚中的独子,江峭。”
      外公突然发话,
      “秧秧,叫人。”

      哈?
      原来叫中峯典康集团,不是某某健康集团啊。
      谁知道还能和江峭有这种渊源啊?!

      江峭蓦地在这刻移眸,视线慢慢飘向她,斜了她一眼,挑挑眉,唇角笑容微妙。

      叫人什么的,也太跌面儿了。
      盛欲装作完全不认识他的样子,皮笑肉不笑地接了句:“外公,我社恐,不好意思叫人。”

      可偏偏江峭浑不在意,直接一句话,气得她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不怪你,外面玩儿去吧,大人有大人的事要谈。”

      “??”盛欲真想把他茶台掀了。
      可这个场合不好发作,她只好转头向外公状告:“外公你看他什么意思,这是对待客人的态度吗?”

      却只换来老爷子淡声一句:“去玩吧。”

      “……”
      不是,这什么情况啊?
      不让她听还带她来干嘛?欣赏大观园吗?!
      服了。

      算了,治不了外公她还治不了这小子,之后再找他算账。盛欲憋下一口气,狠瞪了眼江峭,起身走去外面面带怨怼地顺上门,发誓要把他院子里那只鹦鹉捉住烤来吃!

      茶室内,两个男人眼神短暂互判,又擦错开。

      邓正恒没有半句婉转铺垫,饮尽的茶盅墩放茶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开门见山:
      “我是看着你父亲白手起家的,即便你现在是少东家,我也不跟你客套那些了。你父亲去世得早,江家丢了实权,我猜,你来琅溪的目的是我手里10%的股权。”

      老爷子抬眼看他:“那么我的回答是,可以。”

      “哦?”江峭平静地回望他,微弯唇,也单刀直入,“您老的条件是?”

      “如果你成功坐上【中峯典康】的首席位,要娶我家秧秧。

      江峭稍愣,蓦地停下手中动作,是在这一刻感到意外,继而又很快平息神色,眯起眼,轻轻嗤笑:
      “就凭这仅仅十个点?”

      “这十个点,你并不在乎?”
      邓正恒眼里浸满严肃,
      “还是说,这十个点就算落入你那位舅舅手中,对你来说也无关痛痒?”

      长指捏起公道杯,有一搭没一搭地散漫摇晃,在三秒沉默之后,江峭慵懒勾起唇,不置可否。

      邓正恒当然没有说错。

      纵使江峭自16岁起进入实验室,开始研制治疗脑部神经的药物,期间十几次斩获研发专利甚至投入临床,从而成功继承父亲的科研股,可手中股权分配依然只有35%。而他那位舅舅,却手握44%集团管理股。

      五年医科大学即将毕业,江峭的目标是必须在毕业之后立刻接管他父亲的集团,回到北湾市,成为【中峯典□□物医药集团实际掌权人。
      要达成这个的目的,邓正恒手中这十个点至关重要。

      所以他来到琅溪,计划进入邓正恒的科学院,接触上他,从而寻找机会在他手中拿到这十个点的股权。

      只不过没想到,这位老科学家也不是吃素的。
      居然给他来了一招先发制人。
      还真有点意思。

      “江家的产业,自然要由江家人掌权。他一个外姓,我不过是赏他两分面子,才叫他声二表舅。”江峭拎起茶壶高冲茶汤入公道杯,举止清贵优雅,眼锋却低蔑又傲慢,口吻讥嘲得不近人情。

      “不过。”他倏尔在这时顿了下,看向邓正恒,为他斟满茶,声线戏谑,“就这么把外孙女给我了,您也舍得?”

      邓正恒并未多说什么,拿起茶盅一饮而尽,思忖片刻,只答:“这孩子父母都不在了,我一把老骨头,不知道能护她几年。”

      江峭敛下神色,思索小会儿,再问:“她要是不愿意跟我呢?”

      “股权转让当然是有条件的,你必须要保护她,让她开心,得到她的认可,才能拿到这份股权。”邓正恒站起身,
      “倘若最后她改变主意,不愿与你相处,那我也认。随她去哪、和谁,她开心是最重要的。”

      老人说着,垂头掩饰眼中不自觉洇湿的雾。

      此刻,外面猛然传来盛欲一声嚎叫:“卧槽江峭,你的傻鸟在我手上拉屎了!!!!!”

      江峭:“……”

      会面结束,上车前,盛欲单独拽住江峭去一旁,问正事之前到底还是憋不住阴阳他两句:“怪不得看不到你上课,原来一直在豪华山景别墅享清福呢。”

      “你想让我去上课啊?知道了。”江峭双手插兜,衣袖从她手中抽出来,低眼睨着她,懒懒拖着腔调:
      “手洗干净了?”

      “……”盛欲决定绕开这个话题,“少废话,我外公跟你说什么了?”

      江峭眉尾轻挑,好整以暇地骗她:“他说,让我以后在学校要好好管着你。”

      “管我?”盛欲后仰了下头,一脸不可置信,“老爷子让你管我??”

      “不信啊?”江峭渐渐俯弯腰身,长指拨弄了下女孩头上的黑色假发,饶有兴致地提议,“不然,我现在去告诉他,你这一头小白毛……”

      “江峭你别太卑鄙!!”盛欲不由自主提高音量,又意识到会被听见,紧忙清咳两嗓,压低声音威胁他,
      “警告你少管闲事啊,反正你平时也八百年不去上一次课,从今以后你品你的干红,我吃我的抓饭,互不相干。”

      “我怎么忍心让你吃那种东西呢?”江峭前倾身子,抬手按在她头上拍了拍,薄唇稍稍凑近她耳际,低哑地笑起来,
      “秧秧要吃点有营养的,才能长高哦。”

      他叫她什么??
      秧秧?!

      “江峭,你小子还真是一心求死!”盛欲咬牙抬脚去踩他,却被他迅速闪开,只好白了他一眼扭头走开。

      “不过。”江峭在背后懒洋洋地唤住她,“谢谢你这三天照顾发烧昏睡的我。”

      盛欲回头,眼神像看白痴一样:“你又失忆了?这几天你通过了招新面试,又在鸥鹭山庄玩自杀,还跑去钓鱼,才导致半夜发烧的。”

      这种不靠谱的人真的能当医学研究员吗?盛欲嫌弃地想。

      待她说完,刚才潇洒抱臂倚树而站的江峭,蓦然直起身子,脸色阴沉:

      “你是说,你见过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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