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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失去了煎糕 ...

  •   天黑后,安荛从江边的芦苇地里走出来,初升的月亮蒙着一层云纱,还不十分明亮。

      安荛一个月前离开中京,要渡过巢江去对面的许泉乡,却不幸遇到意外。巢江上游的叙州和下游的密州在沿江五十里内排兵布船,你来我往地在江面上挑衅。

      据说,这种情况近两年经常发生,叙州和密州的刺史都想得到江口处的要塞-庚子城,因此一直在寻找可以动武的理由,暗中的交锋也一样毫不留情。

      每逢这种时候,过往的商船只能避开这片前哨,渔民和小船家不会轻易下水,也有敢于冒险的人在夜间载客渡江,船费已经涨至每人两吊钱,如果不满三人也不出船。

      起起落落的潮水声中,终于传来一点不一样的动静,渡船在远处露出模糊的船头时,安荛才发现江面上不知何时,已经升起湿润的雾气。

      小船靠近河岸以后,船主点亮了船头的小灯,安荛背着行囊赶过去时,身后忽然响起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安荛警惕地回头一看,那是个戴着宽檐旅帽的男人,背着很大的行李,目不斜视地从她身旁走过去,先跳上了小船。他腰间挂着匕首和一支短弩一样的东西,撞击出轻微的响声,当他走过时,安荛突然闻到一种熟悉的香味,是昨天借宿的那家客栈附近卖的一种梅子糖豆馅的小米煎糕…

      安荛就这样愣了一下,船主便着急地向她挥手 ‘哎,哎……’

      上船后,安荛和那名男子平摊了三人的船费,船主数清数目,立刻灭掉灯火,小船很快又慢慢划进了水雾里。

      只有一层竹篷覆盖的船舱很狭小,安荛和那名男子促膝相对,坐在摇摇晃晃的黑暗里,一起呼吸着梅子煎糕的甜蜜香气,夜晚私渡过江的紧张感觉便被温柔的气息冲淡了。

      终于过江了,安荛欣慰地想,终于把讨厌的人和一切都丢开了,即使要为此承受孤独也很值得。

      母亲病逝后,安荛才发现生活的另一面真相,爹对母亲的凡事有礼原来是自私和冷漠,母亲的沉默里有一生的无奈和挣扎。爹皱着老脸和继母打情骂俏的样子分外丑陋,而继母因为心怀嫉妒,总在暗中戏弄,贬低她,甚至打算将她远嫁给自己年长的远亲。

      安荛厌倦极了,因此离家远行。

      每次回望过去,安荛都会发出沧桑的叹息,慢慢从沉郁的回忆中醒来后,安荛才想起身边还有另一个人。

      他在暗中一动不动,发出轻缓的呼吸,安荛警惕的心情慢慢放下,外面的船夫却大喊了一声 “唉呀!” 小船跟着颠簸起来,忽然左右乱转。

      安荛和那名男子钻出船舱,探头一望的瞬间,便被外面的情形惊住了。

      许多高大的战船裹着水雾,耸立在他们的前后左右,正排着队伍缓缓前进,数不清的桅杆和旗帜遮住了上空。回头已经来不及了,船夫把船划进了战船的队列里,像闯进了一个不停移动的迷宫。

      那些战船行驶的水浪都向小船扑打过去,小船被拱上浪尖又掉下来,船主已经绝望,哭着对安荛他们喊道:“快跳船吧,快!”

      跳下去?安荛因为害怕而犹豫,那个男人则对她喊道:“你会游水吗?”

      安荛又想了一想,江水和别苑的莲池会有什么不同?他却已经等不及了,用力拉着她从船边跳下去。

      他们沉进水里,战船掀起的水浪在水下形成了激荡的漩涡,可怕的水流压迫着安荛,让她无法划动手脚,然而紧紧拉着她的那只手却让她并不那么害怕。

      他们被水流冲到江心深处,摆脱它的影响以后再像水泡一样浮向水面,水面上响起他们惨烈的吸气声和没有意识的□□。虽然平安无事,安荛却想放声大哭。

      靠着一截浮木和两人互相轮换的带动,安荛和那个男人慢慢游到距离江边不远的一片沙汀上,他们跟随着偶尔透过水雾的月亮,没有迷失方向,顺利地到达了东岸。安荛随身的包袱还紧紧背在身上,那个男人却失去了他全部的行李和煎糕。

      从沙汀向南眺望,庚子城巍峨的塔楼站在江口处的峡岩上,四周火光明亮。

      男人思考了一瞬,对安荛道:“那些战船上挂着密州军的旗子,他们趁着夜雾越过江界,也许是打算夜袭庚子城。”

      安荛道:“前面的城楼上很安静,不像遇到了袭击。”

      男人道:“密州的战船一定还藏在什么地方,我想现在去庚子城,你呢?”

      安荛道:“我不用进城,我想等到天亮以后再走。”

      男人道:“那么后会有期了。”

      安荛道:“好,后会有期……”

      他轻轻一笑,头也不回地向南去了。

      安荛心里有点失落,一起经历过生死以后,应该这样简单地告别吗?

      安荛其实想问,看来他并不在意。

      那天夜里剩下的时间,安荛坐在避风的地方,一直遥望着庚子城。也许是男人将密州军夜袭的消息告诉了庚子城守军,后来城楼四周点起了巨大的火堆,塔楼上也出现了很多列队巡逻的兵士。庚子城突然展现出明显的戒备,密州军的战船最后也没有出现。

      天亮以后,安荛在庚子城外雇了一辆牛车去许泉,庚子城的百姓和赶车的老人对昨夜的危险都一无所知。

      安荛原来对叙州和密州之间的争夺毫无兴趣,因为那个男人竟然不为失去的行李难过,反而急着去庚子城报信,安荛便受到他的影响,关心起了这件事。

      世代住在庚子城的老人告诉安荛:庚子城地势险要,可以阻挡南边入侵的水寇,可以截断往北的漕运,守住了庚子城,后方十七州的就能生活安宁。好多年以前,朝廷修建庚子城的时候,叙州和密州两方也出了点力,所以他们都觉得庚子城该归自己一方。

      安荛问:“庚子城为什么非要归他们?”

      老人道:“少帝继位以前,就有天下不稳的异兆和流言,朝廷里人心不齐,下面也各有各的打算,这些都是乱象。”

      安荛想,原来庚子城这么重要。如果庚子城被叙州或密州中的一方夺走,另一方肯定不会甘心,这样一乱的话,许泉也不会太平。老天保佑,可千万别让他们打起来了。

      牛车走到庚子城和临郡的分界,就不能再往前了,安荛再雇了一辆马车,直到第二天中午才看到许泉真正的样子。

      她让马车停在许泉最热闹的乡街上,路边有矮小的草房土屋,也有体面的青砖房子。乡人们不论男女,都无比自然地在街上走来走去,鸡和狗也在街上闲逛,一辆马车停在路边却有些扎眼,引来乡人好奇的张望。

      安荛让车夫把车赶到偏僻些的地方,向人家打听木宁乡主的农庄在什么地方?马车开始向安荛奔赴的终点赶去时,她的眼睛里立刻涌出了泪光。

      许泉曾是安荛的母亲,木宁乡主的封地。安荛长大后,母亲有时会说:“阿荛,我们去许泉住一段日子吧,在农庄里种上橘树,种上茶树,养一群漂亮的白鹤,好不好?”

      安荛当然说好,母亲却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家一步。

      安荛看着窗外青黄交接的田地,她会在木宁乡主的农庄里种满橘树和茶树,为她养一群白鹤,母亲会高兴吗?

      马车把安荛放在那座孤独的小山丘下面,转头回程了。平缓的小丘上有座很大的房子,被成片的树木围在中间,农庄的大门是敞开的,一条荒草丛中的小路通向门前。

      安荛看着曾经属于母亲的农庄,觉得什么都很亲切,她走过荒草中的小路,正午的太阳温暖宜人,青草和泥土在她身边散发着湿润的清香。

      安荛看见农庄的石头围墙上爬满绿藤,开着五角黄花,门槛前面垫着两块光滑的大石板,高高的门楣上刻着吉祥的花饰,因为年岁久远,已经到处布满裂缝。

      安荛站在外面敲敲门,一只小黑狗摇摇晃晃地从厅堂里走出来,与她相对无言。

      安荛没想到,曾经为乡主管理封地的农庄会这么破旧,院子里的地面坑坑洼洼,屋顶上面破了也没有修补,如果不是能看出还有人住在这里,简直和安荛在路途中见过的破庙没有什么区别。

      身后好像有人,

      安荛慢慢地转过身,先看见一堆巨大的柴捆,下面压着一位弓背低头的老翁,老人艰难地斜抬起头,看是谁挡在门前?

      安荛赶忙让开,等老人走进院子里,从背上卸下那堆像小山一样的木柴以后,安荛才大声道:“我可以进去向你请教一件事吗?”

      老翁想必是很沉默寡言的人,只是没有拒绝陌生的安荛,站在原地重重地喘气。

      安荛走进去,向他行过礼后问:“这个农庄以前是不是木宁乡主的?”

      老人好像很意外地点点头,安荛道:“现在农庄是谁的呢?是你的吗?”

      老人摇摇头,他可能并非不想告诉安荛,只是很不擅于应付陌生人。老人把安荛带到了后院,交给他的女儿葛春,然后就走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失去了煎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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