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灯》应眠

10、第十章

　　时间过得很快，上头得知夏宁一案凶手已经归案的消息后也不再死死盯着不放，终于暂时消停的市局又忙活了一阵子法制宣传月的工作，转眼就到了八月。
　　对凭空消失的郑姓司机的暗中调查还在继续，但其他乱七八糟的事儿总算是告一段落。李知铭组了个周六中午的烧烤局，原本是叫了梁桐的，但老梁表示周末要在家陪夫人浇花逗鸟，于是沈在洲就叫上了迟衍。
　　虽然他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说出迟衍这个名字的时候李知铭露出了一副那么暧昧的表情，但是他更不明白的是，等到周六早上他一觉睡醒，才看见五分钟前李知铭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沈队，为了营造更好的气氛，我们决定把聚餐时间改成今天晚上七点啦~”

　　沈在洲和句尾那个欠揍的小波浪号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忍不住摔了手机。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厌烦的人或事物，沈在洲也不例外，只是他的厌恶比较特殊——他讨厌黑。不是黑色的东西，而是黑暗。无论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还是月光明亮的晚上，只要太阳一落山，但凡是没有灯光的地方，他都发自内心的想要远离。
　　这毛病是从小到大一直都有的。他小时候是一根筋的大男子主义，只认为如果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女生，怕什么都情有可原。但他毕竟对自己有足够的认知，清楚自己是个男孩，要是让小伙伴知道平时胆大包天的自己居然怕黑，作为一个男子汉难免会很没面子。
　　好面子的男子汉沈在洲严防死守着这个秘密，已经守成了一个习惯。长大以后，哪怕结交的狐朋狗友一大群，哪怕也明白了人人都可以有弱点的道理，但除了他自己和他的父母之外，就再也没有别人知道这件事。

　　在心里暗自骂了半天脏话的沈在洲重新捡起手机，咬牙切齿着给李知铭回了个电话。
　　“喂，沈队，怎么啦？”
　　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
　　既然李知铭心情很好，沈在洲的心情就更差了：“我今天晚上有事，就不跟你们去吃饭了。”
　　说完他不等李知铭回答就挂了电话。
　　那头的李知铭一脸茫然地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刚刚和韩川、纪萌萌他们商讨结束，自以为搞定了一件大好事而放肆上扬的嘴角呆滞地僵在了脸上。

　　怎么回事？不是说晚上吃饭更方便撮合情侣吗？
　　那刚刚同样给迟衍发的短信岂不是没有意义了？
　　李知铭头一次感觉周六的早晨居然如此令人厌烦。他倒在床上万念俱灰地把头蒙在被子里，听到手机铃声响，看都没看一眼就接了起来：“喂......”
　　“李知铭吗？”
　　李知铭猛地坐起来：“迟法医？”

　　手机里迟衍的声音平稳地传到李知铭耳边：“是我。抱歉，晚上我有个工作要处理，可能没办法去聚餐了，所以特意和你说一下。”
　　“什么？”李知铭失声道：“你和沈队都不来了？”
　　迟衍正在做早饭，听了这句话不禁弯起唇角，看着锅里逐渐变成金黄色的煎蛋，关上火沉默了片刻才说：“嗯。”

　　晚上七点半，沈在洲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裹着浴袍盘腿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玩手机。
　　家里只有他自己。由于工作的原因，有时候碰上棘手的案子，沈在洲要么跑现场要么窝在办公室一星期也不能回家一趟，这就让他不得不放弃了养宠物的念头。
　　虽然屋子里就只有沈在洲一个会喘气的，但是时间一长，这种一个人的日子似乎也没那么孤独了。
　　电视的声音很大，沈在洲玩游戏又向来全神贯注，以至于敲门声断断续续响了五六下他才听见了一声，连忙胡乱暂停了手里的游戏走过去开门。
　　门打开的时候，沈在洲习惯性的礼貌笑容在看清是谁敲门的一瞬间垮了下来：“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

　　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冲沈在洲晃了晃手里巨大的购物袋，挤开不情不愿的沈在洲自顾自走进了屋子，还顺手把电视的声音调小了好几个度。
　　沈在洲关上门，倚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中年男人把购物袋拎到冰箱旁边，并没有过去帮忙的打算：“你来我这儿，不管白颜玉和秦秋了？”
　　男人看他一眼，好像有些生气：“没大没小的，你就算不认她这个妈，也应该叫她一句白姨吧？”
　　沈在洲冷哼一声：“我没大没小惯了，不然也不会不认得自己的爸是谁。对吧，沈苍先生？”
　　沈苍面色不善，可是看着和自己年轻时一样倔脾气的沈在洲，终究只是叹了口气：“在洲，我知道你还在怨我。当年你妈和思之的事情，是我这个做爸爸的没有尽到责任……”

　　“够了。”

　　沈在洲面无表情地打断沈苍的话，走过去低头看了看被生活用品和食物挤满的大号购物袋，转身到沙发旁边从钱包里掏出五百块钱强行塞到沈苍的上衣兜里：“多出来的就当人工费，不用还了。”
　　五张人民币皱成了一团，鲜红得有些刺眼。沈苍掏出那五百块钱，指着沈在洲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沈在洲！你是怎么跟我说话的！”
　　“你还想让我怎么跟你说话？”沈在洲不为所动，冷漠地笑笑，“我从来都不会好好说话。沈苍先生，慢走不送。”
　　“砰”的一声关门声在他身后响起，沈在洲站在原地，面对着脚边皱成一团一团四处散落的钞票，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

　　世界安静了片刻，随后有人走进来，轻轻捡起了地上的钱放在一边，又打开冰箱往里面添置购物袋里的东西。
　　窸窸窣窣声吵得沈在洲心烦意乱，他以为是沈苍又回来了，睁开眼睛刚要骂人，好在看清了人之后及时把话咽了回去。
　　“……迟衍？”
　　“我听说你没去聚餐，刚好我也有事没去，上回你借我的睡衣我洗好了，就想着来你这儿把衣服还你。”迟衍慢条斯理地收拾好冰箱，又走过去把那几张揉成团的钞票展平了塞回沈在洲的钱包里，轻声道：“怎么沈队还有和钱过不去的时候。”
　　沈在洲抬手揉了揉眼睛，招呼迟衍到沙发上坐。
　　迟衍就顺势坐在了他旁边。

　　“你什么时候把衣服拿走的？”沈在洲疲惫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突然想起很久之前迟衍借给他的那套衣服还没来得及洗，好像也不知道被自己随便扔到哪儿去了。
　　迟衍平静地看着沈在洲：“那天早上你急着上班，可能没注意吧。”
　　其实他还有很多话想说，可是看着沈在洲通红的眼圈，一时间只觉得心头酸涩，什么也说不出来。
　　沈在洲却问：“你看见了？”
　　这倒是不假，迟衍不仅是看见了，而且还恰巧听见了他们争吵的全过程。沈苍摔门离开的时候还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迟衍，但估计是正在气头上，也没管他是什么人就瞪了他一眼。
　　无辜被波及的迟衍并不生气，也并不想跟沈在洲打什么小报告，所以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看见了。
　　沈在洲再一次叹了口气：“我和......他，关系不是很好。对不住，让你见笑了。”
　　随后他也不再多解释什么，转而问迟衍有没有吃晚饭。
　　迟衍摇了摇头：“我不饿。”他沉默了几秒钟，又说：“沈在洲，你......”

　　“等等。”沈在洲一手按在迟衍腿上示意他停一下，另一只手划开振动中的手机通话页面：“我是沈在洲。”
　　迟衍抿住唇，下意识绷紧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