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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聚合 ...

  •   手持火把的官兵犹如蝗虫过境一般涌入店铺,人家进行翻天覆地的搜查——如果得到许可他们甚至会掘地三尺。寂静的京城刹那间变成了喧闹不已的不夜之城。

      他们是到了换班的时候了吗。邵知行说是被众人摁在床铺上,可从头到尾都在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倒不是因为吴子书和邵如之切切查查似乎在争论什么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如同深夜野兽的嚎叫的嘈杂,才是他所担心的。便是这种嚎叫逐渐逼近,最后将自己所包裹无处遁形。

      佩琳明天不是还要准备跃行术法吗,术法都是相当消耗精神力的,她今天才使用了那么些大范围的术法,晚上还让她起来守夜未免也过于为难了。听着梁越小声地推搡着伊佩琳,邵知行再也坐不住一下子从被褥上面坐了起来。

      “啊,邵公子……”邵知行这一坐将四个半梦半醒的人都给惊清醒了。

      “是我们吵醒你了吗。”邵如之脸上露出了抱歉的笑容,“实在抱歉,下次我们会注意些的。”

      “佩琳,你好好休息吧,顺便,以后我也跟着一起守夜。”邵知行这句话让他们都愣神了片刻,随后吴子书便露出了一点有些为难的表情:“邵公子,别的人我不是很清楚,但是你没必要那么考虑我的呀,我在太医院经常值夜班的,都习惯了的。”

      别自作多情了,又没喊你歇着。梁越在心头念叨了一句。“邵公子,现如今你的身体康健和自身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是啊是啊,我也经常值夜班的,到时候第二天身体支撑不住突然昏过去了的话,我们才更麻烦嘞!当然,不是说邵公子你是个麻烦啊。”伊佩琳连忙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问题。

      “佩琳明天还要准备跃行术法,那种术法相当消耗精神力和体力吧。”想起伊佩琳来到自己寝宫内脆弱的样子,邵知行开始任性了起来。“若是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那才是真的会变成生死存亡的关头。至少,让我今晚代佩琳的班来守夜吧。”

      “但——”

      “这是命令。”自己“当上”皇帝之后第一次发号施令居然是为了这个,可若是自己一直被这么保护下去,让一个女孩子那么劳累的情况下为自己忙前忙后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至少在这些小事上面,我也要成为他们的助力才行。

      “好啦,邵公子都这么说了。那恭敬就不如从命吧。”吴子书打破了有些尴尬的沉默,笑呵呵地说着。“不过邵公子觉得身体有所不适,也千万别逞强啊。”

      “嗯。”邵知行点了点头,见其余三人都入睡了之后,才和梁越一齐来到药房正门处面对面席地而坐。

      要说身体完全没什么不适应,是不太可能的。明明在被窝里横竖都睡不着,现在自己要求要守夜了反而开始困了。邵知行心中暗骂自己的窝囊,但既然已经把话说到这种地步了,再把伊佩琳叫起来是不可能的了。不过对于这些人而言,不能睡一个完整的觉难道是常态吗?偌大的皇城正因为这些人的辛勤劳作,才能得以正常运转……自己每日安稳的睡眠,精致的饭食背后,是这些人孜孜不倦的结果……一想到这里,邵知行便觉着心底很不是滋味。

      “邵公子?”梁越小声地喊了一句,将邵知行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出来。“邵公子,是不是身体不适?”

      “不,谢谢关心。只是想到了些事情罢了。”邵知行露出勉强的笑容,随后便透过窗户纸上的洞口窥探着窗外的月色。

      也是,被自己的亲兄弟造反追杀,怎么可能不难受。梁越觉着自己方才那么问实在是有些傻。忽然,门外传来鸽子咕咕低鸣,扑扇着翅膀缓缓降落轻啄木门的声音。

      “鸽子?”邵知行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是有人运用术法操控鸽子来探风吗,这只鸽子应不应该杀掉……这么大晚上并不像是鸽子出来活动的时间。

      “别,别紧张。这是我的鸽子。”梁越将门开了一条小缝让那只灰扑扑的鸽子进了来乖乖趴在自己的腿上。“我们锦衣卫有的为了通讯方便,有的会买一只这样的鸽子,不管是传信还是放风都很方便的。”

      “还能放风,这么厉害吗。”从小到大都没有拥有过自己的宠物的邵知行,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这只鸽子的皮毛。

      “嗯,这些鸽子都是专人训练和喂养的,听说喂的是些施了术法的饲料。不光是锦衣卫,很多达官贵人也会买。”

      “这么聪明,一定很贵吧。”

      “对于平民百姓来讲,确实。但做锦衣卫每月俸禄还算丰厚,真有意向想买的话几个月就可以买到。”

      “那,究竟是多少?”一直以来邵知行对于平民百姓的日常开销的数量都很好奇,自己每个月从父亲那边拿到的十几两几十两不等的银子如果换在民间生活,够自己生活多久……

      “两三两银子到十两银子不等。”

      “也不是特别贵的样子。”本来以为要用到黄金之类的来买,没想到居然比自己预想的要便宜不少。

      对您来讲这是当然了……梁越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发话反驳,“但是二两银子对于普通的三口之家而言,若不出远门的话已经足够一年的开销了。并且有很多人家一辈子估计没有见过整块的银子。”

      “二两银子居然这么多吗——”邵知行倒吸了一口凉气,开始反思自己距今为止过的都是一种怎样的,平常人不敢想象的生活。这样算来,自己几个月的花销便已然够一户人家活一辈子,还不算自己住的宫殿,吃的饭食,各般用具还有身边的宫女仆从——震惊过后,邵知行心中剩下的便只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愧疚之情。

      您以为能像您一样银子当文钱一样花的人世间有几个啊。梁越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来一串沉重的吊钱:“一般人,都是用这样的文钱来计量价值和付款的。”

      “这一吊钱,大概值多少银子啊?”邵知行如同见到了什么稀奇一般将那一串吊钱拿在手上小心地拿捏摩挲。梁越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散碎银子示意。“一千文一整银,十整银一整金。除了整银之外,还有这些散碎银两,付钱的时候由店家看大小估算,若是产生争议的话,就用天平计量换算。”

      “原来是这样……”想到自己想要买些什么了总会拜托宫女太监,他们报价,然后直接从自己的银钱里面拨出去就好了,民间做买卖的方法,自己长这么大了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本次事出突然,我们所有人身上可能都没有多少银两。吃穿用度,我们会尽自己所能给您最好,但是肯定还是无法与宫中的生活相比。这一路上,您可能要受点委屈了。”为了防止因为邵知行对于钱财缺少概念而引起的一些麻烦事,有些丑话还是要先给他说清楚的好。

      “没事,不用顾念我的。把每个人都照顾好了,才能更利索地达成目标,你们是人,我也是人,现在都落到这副光景,我们就更没有什么分别了。你们把我救出来,我谢谢你们都还来不及,要是你们因为我挨饿受冻伤了身子,我将来死了有什么颜面去见先皇。”邵知行默默地捏紧了拳头,虽然脑海中的恐惧尚且还未散去,但是眼神当中已然闪烁出了坚定的光芒。

      这皇储,和传闻里面听到的感觉,不像是同一个人啊。虽然不知道自己曾经听到的那些传闻是怎么回事,但梁越清楚这种话最好不要在他本人勉强问出来。“没想到,邵公子还挺坚强的。”最终梁越感叹了一句。

      “啊?我,坚强吗……”回想起过去,自己给别人的印象说好听点温文尔雅,说不好听点就是有点畏畏缩缩,不止一次他听见下人暗地里谈论自己性格懦弱像一条软脚虾,但他人怎么想自己是无法控制也不能随意去控制的,那样子做与暴君无异,更何况越是长大,越是觉得他们所言句句属实。梁越的这句评价,着实有些出乎自己意料。

      “要是我遇到这种事情,恐怕没有你现在这么平静吧。”梁越尴尬地笑笑。

      “可能是比起这个,我更害怕的是成为那种,亡国之君吧。”邵知行抱住膝盖身子缩成一团,眼神中光芒暗淡,“酒池肉林,杀人如麻,割地赔款,剥削百姓……一想到我可能会成为这样的人,真的比死还难受。”

      “怎么会,这么认为?”让梁越没想到的是,留言当中盛传的内容邵知行居然知道的这么清楚。性格软弱又好花天酒地,不做正事就爱抱着自己的三弦弹,将来绝对是个不理朝堂的昏君——这些话还是不要告诉他了的好。

      “我不管是文还是武都比不过二皇子,除了弹琴以外,就没有别的爱好和特长,又不好争抢,厌恶明争暗斗,即便每天去完成当做的日常,都是被逼着去的,自己一点上进心都没有,只是把这些当做我身为皇储应尽的责任。”邵知行和做检讨一般在梁越面前说了自己的一大帮缺点,当然,软弱这一点就不必说了,连流言都不敢让人去阻止。即使封住了那些人的嘴,自己还是老样子什么都不变又有什么用呢。

      “其实这个,要做好一个皇帝,要看的东西还有很多的。具体的,我也不会说话说不清楚。并且我认为,你确实要比二皇子能做的好些。”如果方才那副样子是真实的他的话,梁越仔细地品味自己方才那句话里面恭维的成分究竟有多少的时候却看见邵知行用一副潸然欲泣的表情盯着自己。似乎为自己方才那般话大受感动。

      要是方才那番话真的是恭维话的话,我现在良心肯定绞痛难忍。既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那番话当是自己的真心话吧。梁越看着邵知行和被夸的孩子一样高兴又局促不安的神态,暗自思量。不过,他还真是好懂啊,开心的不开心的全部写在脸上,也不知道对他而言是好事多一些还是坏事多一些。

      说回来,也不知道父母那边如何了。梁越转过身去解开鸽子腿上的信函放在怀中,之后又将其放归。

      在今夜灯火通明的京城之中逃亡奔走的另一个人,也正在树林之中抱着襁褓中的婴孩艰难行进着。

      百蕊……坚持一下,很快就安全了。燕妃身着宫女为其准备的较为简谱的服饰,朝着城镇出口的方向抱着自己的女儿亡命狂奔。一直以来的舞蹈功底为她积攒的体力在危急关头拯救了她的性命。这条生路,是自己的宫女太监们用自己的性命和鲜血为自己开辟的出路。要是就这么简单地被抓住,黄泉之下可有何颜面和他们相见。

      襁褓中的婴孩似乎明白娘亲现如今遇到的难题一般,乖乖地闭上双眼默不作声。她的身躯相比同月龄的婴孩实在是过于瘦小了些——之前明贵妃方派人妄图对怀有身孕的燕妃进行暗杀,她因此受惊小产,好在太医院大夫医术高明保住了自己女儿的一条性命。只是经过诊治发现心肌发育不全,将来可能会成为严重的心病。七天之后便一直在辅以药物调养,悉心照料,可病症丝毫不见有好转,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病次数愈发频繁。用那些太医私下的小话来讲,哪天早上醒来发现没气了都不奇怪。

      就这样一个如琉璃般脆弱易碎的小生命,成为了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母亲是被卖去军营之中供士兵享乐的玩物,自己六岁时便身体上各种疾病一并发作去世。除了“佟如荣”这个名字,什么都没有和自己留下。父亲是哪一个混蛋对燕妃而言就更加不重要了。过了七八年,故国吃了败仗,割地赔款,把自己稀里糊涂塞到一派女眷之中入宫为婢。至于被先皇看上再成为燕妃,便都是漫长的后话了。

      不过是不是燕妃这件事情,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必须接受自己重新变回“佟如荣”这个事实。

      说来也真是悲惨,事发突然,连银两都没有带多少,身上剩下的,便只有这根刻有皇室烙印的簪子。这种东西,倒给钱当铺也不敢要。燕妃将簪子缓缓取下揣入怀中,散乱的黑色长发在夜空当中恣意飘动飞舞。短暂的休整之后借着夜色继续奔走在看不见火光与希望的森林小道上。

      长夜终尽,天降破晓。

      “快起来快起来,都快起来!”邵知行和梁越正挨个挨个将睡得正好的伊佩琳,吴子书,还有邵如之给喊起来。

      “别摇啦别摇啦——再摇的话,醒了都给你们摇昏了。”吴子书揉了揉被强行叫醒还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发生什么事了?”邵如之收拾了一下有些散乱的秀发,问着面色凝重的二人。

      “那些官兵过来了。”邵知行压低了声音说道,五人屏气凝神地谛听外面的情况,果不其然有行军的时候铁甲碰撞,马蹄踏地的声响。

      “有多少啊?少一点的话我们说不定能把他们给包围咯。”吴子书暗自捏紧了四根银针在右手。

      “听声音约莫有一百来人,他们正在挨家挨户进去搜查。”梁越将宝剑出鞘,随时做好迎战的准备,“每一个都穿了甲胄,有些不好对付。邵姑娘多加小心些,那些甲胄的厚度不是平凡刀剑可以击穿的。”

      “让你费心了。”邵如之对梁越的关心回以礼貌的微笑。

      “邵姑娘就不能也对我多笑笑吗?”吴子书看上去有些不高兴地努了努嘴,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手中的银针正在不断地被手指调整着位置。

      “你闭嘴。”伊佩琳没好气地低声吼了吴子书一句,身下的阵法散发出愈发强烈的白光。“跃行法阵彻底准备好还有两盏茶的时间,邵公子,你和我一起待在这个法阵里。要是那种迟早发生的万一发生了,邵姑娘,梁公子,护卫就交给你们俩了。”

      “我呢我呢?别看我这样,我也算是比较能打的,点穴啊,用毒啊什么的。”吴子书凑到伊佩琳旁边去,说话和连珠炮似的,如果不加上标点还真不好断句。“并且,按照伊姑娘方才的说法,岂不是要把邵姑娘和梁公子抛弃了?梁公子倒是无所谓——”

      我看你最无所谓。梁越心头暗自“回敬”道。

      “可是邵姑娘也被拉出去打架,真的合适吗?”

      “哐!”一声木门被踹开的巨响打断了原本的话题,面对着蜂拥而至身着甲胄的士兵,梁越与邵如之双双做好临战姿势之后,先他人之先挡在伊佩琳与吴子书跟前对准敌军的要害发动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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