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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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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空特办有一个没人性的规定,就是每个成员在值班之余每日训练六个小时。
虚空特办还有一个很丧心病狂的排行榜,实时更新数据,全区特办共享,垫底十名长期挂在页面底部,头像是队员证件照。
换句话说,垫底久一点,全区特办成员就都知道你是个什么品种的菜鸡。
还会扣工资。
扣工资...
也不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主要是扣钱。
林潼卿一下班就换了训练服到大训练场去,她出房门的时候司北柳才起床,她挠着肚皮走出房门,看到装备齐全的林潼卿震惊:“你不是才下班?”
“嗯。”林潼卿接了杯水一饮而尽:“排名有点掉了。”
司北柳:“...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
“成。”
司北柳没有把门关严实,留了一条缝,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年轻人就是好啊,你前天是通宵班吧,今儿还这么有精神。”
通宵班,顾名思义,从半夜两点上班,值班到早上七点。
“还好,军院每季都有实践活动,一个通宵都是轻的。”林潼卿靠在自己房门的门框上,笑道:“偶尔熬一熬也还行,长期就顶不住了。”
“所以说你年轻啊。”司北柳换衣服很快,她拉门走出来:“我值一次通宵都要申请休一次假。”
“一个月就五天休息。”林潼卿:“不存着点等回家?”
司北柳下楼也不爱好好走,总是连蹦带跳的,这么多年也拗不过来,她闻言停住脚步,偏头,笑:“小潼卿,我家就在特办。”
司北柳脸色一如平常,林潼卿敏锐察觉到不该再问下去了,她点点头,转开了话题:“老大不计入排行吗?”
“他怎么计,成天成天忙个不停。不过,”司北柳指指地下室的方向:“他闲下来的时候不是再睡觉就是在小训练室...”她笑着说:“好歹是将军,和我们挤一栋楼就够了,再挤大训练室算怎么回事。”
“也是。”林潼卿穿好鞋子:“这几天怎么都没见着他?”
“季度末嘛。”司北柳摆摆手:“别说姐姐没提醒你,这段时间千万别去触他霉头...季楚言都绕着他走了。”
“为啥?”
“妖警和特办每到季度末事情就多,他又不爱用副官,一忙脾气就爆。”司北柳一摊手:“尤其是对着七队那群倒霉催的。”
她说:“你们第一军院就在瑶光特办隔壁,隔三差五就逼着人特办大楼翻个新,季度末呈上来的那个财务...啧啧。”
第一军院是旧纪元就有的老牌学院了,前身是联合大学下属学院的军院,那片地儿都是军院的。
特办选址又有讲究,军院过去没多远就是瑶光的主要交界点,瑶光分办的大楼也就选在了那边。本来想着大家隔着百来米,两堵墙,一定能相安无事,问题是...
军院都不是什么安分的。
军院里牛人多,玩得疯的时候,别说往火箭炮里塞上驱动核炸天,就是演练场被机甲炸开口能量炮扫出屏障都不是稀罕事。
曾经也参与过火箭炮里炸大楼的林潼卿笑了下,没说话。
亏得院长仁慈,不然她现在还背着个处分呢。
两人出门的时候陆照临刚好回来,周身的低气压让两人安静如鸡,贴墙逃窜。
陆照临将视线从林潼卿身上收回,面无表情步入小楼。
林潼卿和司北柳到了大训练场就各自分开了。她坐进了模拟机里。
其实所谓的训练,只不过是日常体能训练和精神力训练而已。
虚空模拟器是根据联盟放置在非开发区的探测器送回的数据,模拟出一个最贴近真实虚空的环境供队员训练精神力。
林潼卿靠在椅背上,灵力连接驱动核,唤醒三月。
为了防止队员在幻境中迷失而正常使用泛神器,对训练室和其他成员造成伤害,训练室里设置了多层限制结界,就连三月都被限制得有气无力。
随着轻轻的一声嗡鸣,林潼卿接入了模拟虚空。
虚空是神的虚空,从来都不是一片漆黑,它更像是一个时间静止的世界。这个世界由万千小世界组成,有的虚空是一片荒原,天际残阳似血;有的虚空是诸神战争遗迹,遍地残垣,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仿佛都被隔绝在时间之外,千百年后他们还是这个模样。
模拟器模拟的是郢城外的不死林。
林潼卿身处不死林之中,不死树枝叶火红,道路尽头是一方湖泊,湖水清澈见底。
上古诸神的故事里都会出现不死林,秩序暮乙和武神与湛在此初遇;鬼王谛羲和武神长宁定情于此;轮回阴司辽玉陨落前和冥神清愿最后一次纠缠也是在不死林。
但是不一样。
这里不是真正的神之居所,没有神息保护。
虚空风暴轰隆袭来,林潼卿拍了拍身下的机甲,轻而易举连接三台机甲,开始了她的训练。
与此同时,27区1号楼。
陆照临本来是想着回来睡觉,洗了个澡之后还是累却不那么困了,他躺在床上打开终端随便翻了点东西来看,神差鬼使地就点进了训练榜。
他标注特别关注的林潼卿此时训练时间直线上升,点进去,详细数据不断变化,最后定在了一个很出色的数值。
过了一会儿又开始跳动。
陆照临漆黑的瞳眸里平静映着屏幕的那点光,他好像在看数据,又好像放空了了自己。
他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破例招林潼卿。
当初在考核场时,林潼卿表现得漫不经心,这份懒散下又藏着一份狠劲儿,藏得不太深,能让人一眼瞧见。
招她进来是对她身为玄都试验品的同情也是监视,更是好奇她能走多远。
但是...
这一个月相处下来,陆照临觉得情况好像和他认知有点偏差。
她很显然是从小成长在一个非常宽松且开明的环境,富裕的家庭教导了她良好的礼仪和风范,毫无保留的宠爱和关注养出了她这样单纯开朗的性格,这一切让她在看过人间界的黑暗和风霜后仍怀有一腔热忱,点亮火光,拥抱世界。
她或许是试验品,但她更像是一单纯又一腔热血的小孩儿,什么都不太懂也非要掺和的那种。
因为永远有退路,所以她可以毫不顾忌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林潼卿和司北柳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间了,她绕到门口拿了外卖才回来,进门的时候陆照临已经坐在了沙发上,还是面向院子的那张。
林潼卿把鞋子往角落一塞,外卖盒子放在桌上,跟陆照临打了个招呼:“老大。”
陆照临嗯了一声,指了指桌面上的补充剂:“拿去。”
“嗯?”林潼卿把外套和袜子塞进洗衣机后才走过来:“我们点了外卖诶,等等下来一起吃就好啦。”
陆照临稍稍抬眸:“上次训练完直接吃饭半夜胃疼到进医疗舱的是谁?”
是我。
林潼卿气焰消下去,拧开瓶盖喝了一口之后还是忍不住辩解:“那次是因为季楚言那狗东西做饭没熟还给我发誓说绝对没问题。”她声音里多了点咬牙切齿:“我信了他的邪。”
除了当天值班的唐可戎,楼里全部人都吃了,就她一个人类中招。
陆照临眼里流露出点笑意,没有说话。
林潼卿屯屯屯灌了大半瓶下去,实在喝不下,捏着瓶子:“我先上去洗澡,老大回见。”
陆照临应了声,重新低下头去审批报告。
夜色渐渐降临大陆,笑声从27区中传出,这群人今天不打游戏改打牌,还好还记得特办的规矩,没赌钱。
季楚言平时看着大方,一到牌桌上就扣扣索索的,赢了叫,输了也嚎,吵得司北柳差点一脚将他踢出门。林潼卿和他正正相反,她就是打着玩儿,别说不赌钱了,就是赌钱她也是这种心态。
季楚言又输了一局,嚎叫着往旁边一倒,枕在唐可戎的大腿上,一滴眼泪划过脸庞,滴在唐可戎的裤子上,他哭卿卿:“我这要做多少天饭啊。”
“别。”林潼卿马上打住,双手合十作祈求状:“大哥,别做饭,你扫地拖地擦地板晾衣服都可以,别做饭,千万别。”
唐可戎在他头上薅了一把:“你瞧你上次那顿,把小林吓成什么样儿了。”
“可不就是。”林潼卿抓起牌,一边整理一边说:“我刚刚回来的时候老大还给我塞了一瓶补充剂,生怕我再闹肚子。”
“女孩儿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季楚言还躺在唐可戎腿上:“我就是重伤进医疗舱躺平老大也没这么关心我。”
“得了吧,我们在老大眼里就一活物,问一问生死已经不错了。”司北柳甩出一对三:“他可没管过我这些。”
“小林年纪小,”唐可戎打出一对五:“才二十三,又刚刚出来,什么都不懂。”
林潼卿扔出一对王,挑眉:“别说得我跟劳改出来一样。”
季楚言吃吃笑,揉了一把唐可戎的肚子:“别成天跟个老头子似的,咱这里除了潼卿最小就是你。”
“小这个词不太合适。”唐可戎慢悠悠地说:“你可以说我年轻。”
“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季楚言和林潼卿说:“看到没,咱们唐副看着一本正经,满肚子都是黄色废料。”
“滚你的。”唐可戎的腿猛地一抖,季楚言的脑袋被他抖了下去,磕到地板,发出一声闷响,季楚言揉着头坐起身,司北柳抢在他抱怨之前开口:“你还打不打了?”
“打个屁。”季楚言扫了一眼场中的对二:“你们能不能对你们手里的牌有点数?我能打吗,我打个鸡儿?”
“你打。”司北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潼卿闷笑。
季楚言抱拳:“是我输了。”
陆照临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唐可戎已经上去睡觉了,他从林潼卿和司北柳坐着的沙发后路过,两个人正全神贯注打游戏,林潼卿头上扎了个小揪揪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陆照临盯着她头上的揪揪片刻,突然有点想去揪。
回过神来后哑然失笑,他都几岁了怎么突然想做这些十来岁小孩儿才做的?
陆照临走回房间拿了衣服上楼洗澡。
过了一会儿后,屏幕上显示了大大的GAME OVER,林潼卿伸了个懒腰:“睡了睡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啊,去吧。”司北柳明天午夜班,丝毫不慌。
桌上古董闹钟倔强运作,三根指针重叠。
高耸如云的钟楼矗立在城市最中央,最后一声钟响昭告一天的过去。仿远古时代建造的城市整齐划分成了一百六十九坊,为了方便管理每一个坊的功能都有所限制。
房屋有飞檐,飞檐下挂着小巧铜铃,缠绕在木栏杆上的红绸随风飘起,笼了米色纸罩的灯笼一排一排地漂浮在街道上,青石板上有车轨,叮叮列车声让车轨上行人退开,路上人来人往,话语声不绝,灯火通明的店里不时传出爆笑声,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这里的“人”并不是人。
只是露露尾巴耳朵也就算了,有时候酒意上头,他们便惬意地释放原型,不似人间众妖手有人形束缚,一时间这繁华街上好似出现了远古神话中的“群魔乱舞”。
这里是是十个虚空固定居所之一,天明虚空。
虚空就像被神眷顾了一样,这里的一切与饱受磨难的外界并不同,这里温柔且包容,为躲藏在此的半妖之子们留了最后的安宁。
却又好像被时间遗忘了一般,外界已经不知道变革了多少轮,这里还维持着最初的模样,人们默默地维持着摇摇欲坠的秩序,遵守着最古老的约定。
混乱、包容、危险、安宁,便是虚空。
仅限于固定区。
夜色渐浓,喧闹散去,人也好,妖也好,曾不被接纳的半妖也好,都回到了自己的家,沉入黑甜乡。
郢城城区虚空,玉清街。
“路上小心,最近好像又开始不太平。”店长把今天刚刚买来的护符串珠塞给苏落:“到家了和我说一声。”
“知道了。”苏落拨了一下手上的珠串:“还挺漂亮。”
苏落和店长道别,路上空荡荡的,只有道路两旁的灯笼发出幽幽的光,模糊反映在厚重的青石板上,仿佛是埋葬在地底深处,不挖掘便无法找到。
虚空的气候和联盟区不太一样,刚刚进十月虚空已经是寒风刺骨,苏落裹紧了外套,加快往车站去的步伐。最后一班跨界列车停在终点站,暖黄的灯光是黑夜中最耀眼的星光。
咔咔。
像久未活动的人突然站起身,关节发出呻吟一般的声音,在黑夜中化作一根尖刺刺入苏落的后背,冷汗刷的就下来了,她不敢回头,加快了脚步。
然而她刚刚踏到地面,脚下一晃,眼前的景象好像被投入水中,扭曲了一下,跨界列车的灯消失了,不夜花楼的笑声一下远去,爬虫的味道混杂着点腐臭味在小小的空间里蔓延开来。
苏落不敢再动,她握紧挎包的带子,站在街道正中间,手腕上护符串珠里有光芒一闪而过。
“小~女~孩~穿~红~裙~”身边小巷里传来女人的歌声,说是歌声也不太确切,这声音像是被掐着脖子的人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发出的喘息,透着濒死的气息。
苏落紧紧握着带子,几乎要将带子扯断,她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你想要什么?”
虚空有虚空的规则,拦路交易并非罕见,成就成,不成就散,绝不伤人。苏落也遇到过好几次,却是第一次遇见这么诡异的交易。
女人没有理她,还在唱着:“穿红裙,织红线,结姻缘,你问我啊姻缘多珍贵,我说啊——”
肢体爬行的声音渐渐近了,依靠着路旁的灯笼苏落看清了来人,是一只体型巨大的蛛娘,上半身的人身身姿窈窕,面容娇媚。
看见是蛛娘苏落稍稍松了一口气。
蛛娘这个种族半人半蛛,擅织绣,外形看着吓人却是天生的好脾气,从来不会无缘无故伤害他人。
苏落又问了一次:“你是来找我交易的吧,你想要什么?”
蛛娘站在灯后,光晃得苏落眼花,看不太清蛛娘的神色,苏落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她望着蛛娘,一边往来的方向后撤:“怎么了?如果你今天不想交易,明天也可以吧,我在这里等你...我还要回家呢。”
蛛娘又开始唱了:“...我说呀,姻缘美,姻缘结三生呀。”苏落清晰听见她吸了一下口水,好像说到了什么美味。
一阵寒意从脚底蹿到了头顶,她一步步往后退,越来越快。
蛛娘抬头了,鲜红的瞳眸在黑夜中熠熠发光。
苏落迅速背过身,拔腿就跑。
身后风声逼近。
苏落头也不回,将带着珠串的手拐到脑后。
一阵亮光后,苏落手腕一送,失去了光泽的珠子一颗颗散落,打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响声,在苏落听来却无异于地狱索魂音。
在跑过一个巷子就能到店里了——
苏落朝着光亮奔跑,她不敢停下,甚至不敢看那个蛛娘死了没有。
不回头也是好的,如果回头了说不定她就不敢跑了。
三个头大身小,脸色死白的巫蛊玩偶,咧着嘴,飘在苏落身后,没有眼白的眼珠盯着她,仿佛在看什么佳肴。
在苏落即将踏入光明时,三个娃娃齐齐伸出手将她拉回了黑暗中。
“放开我!!!救命,救命啊啊啊!”
光亮渐渐远去,街上少有的行人毫无察觉。
“你——”蛛娘的声音就在耳边,苏落听见她说:“有姻缘了呀。”
咯咯笑声,将活人咬碎,尸骸拖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