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九章 ...
-
很多年后，研究联盟历史的学者几乎都把九命猫突袭云山城区作为联盟保卫战的开端，这场长达十三年的保卫战，摧毁了联盟超过一半的虚空区，夺走了数以百万联盟居民的生命，为联盟而死的战士铺满了三面纪念墙。
只是，这些都是后话了，以后升官发财的林潼卿此时也只不过是一个刚刚从医疗舱里爬出来的病号。
林潼卿放下手里的碗，冲陆照临露出一个讨巧的笑。
陆照临面无表情，叫来家政机器人把碗收走，然后从一边柜子上的果篮里拿了个苹果，低头削苹果。
林潼卿小心提醒：“我七天没吃东西，直接吃苹果我怕胃痛。”
“没打算给你。”陆照临垂着眼睫，冷淡应道。
“哦...”林潼卿摸摸鼻子，歪着脑袋看陆照临片刻，忽然笑了：“陆照临，我喜欢你。”
陆照临还是垂着眸：“哦，别来这招，没用。”
“我没打算怎么样呢，”林潼卿笑咪咪地伸手拿起柜子上的巧克力，慢吞吞拆开放进嘴里：“其实你来之前我就醒了。”
成条的苹果皮突然就断了，陆照临终于舍得给她正眼：“你醒了？”
“嗯。”林潼卿将巧克力咽下肚，身体前倾，手按在陆照临的腿上：“如果我没有醒的话，怎么知道我的队长一直守着我？”她抬手抚上陆照临的脸，指腹摩挲着他眼睛下方的皮肤：“一直没休息，嗯？”
“不是，”陆照临撒谎不眨眼：“每天晚上都有睡，睡得不多。”
“在这里？”林潼卿反问：“这里就一张椅子，你怎么睡？”
“啧，”陆照临不耐烦了：“就这么睡，你哪来那么多...”
“你会想我吗？”林潼卿冷不丁地问，陆照临一愣，正对上她的眼睛，深灰色的眼睛里似氤氲着雾气，眼尾却微微泛红，看起来有些脆弱。
对付陆照临这种人，偶尔流露出来的温软脆弱，是最容易打动他的。林潼卿眼睫上挂着的细碎泪花揉碎了他的防备，叫他心甘情愿地袒露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我会想你。”林潼卿没有等陆照临开口，收回手，撑在床上借力，大半个身子探出了医疗舱，颤颤巍巍地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望着他的眼睛：“梦里我终于能回家当条咸鱼，然后在你有空的时候，我们一起环游联盟，去了靳北爬雪山，在昌平走吊桥...所以，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你，我很高兴。”
林潼卿撑在身下的手吃力，有些发麻了，她还是不动：“你呢？会想我吗？即使这样，也还..生气吗？”
陆照临擦了擦手上的苹果汁，起身把林潼卿按回医疗舱里：“手不累？”
“累啊。”林潼卿顺杆往上爬，伸到陆照临面前：“要不你给我吹吹？”
陆照临瞥了她一眼，低头在她手腕上亲了一下，林潼卿正要开口，手腕上忽然传来的轻微的刺痛，一阵酥麻蹿上来，脊梁骨都要被抽掉一般，让她不自觉绷紧了后背。
要说的话自然也没能说出口。
陆照临长睫轻抬，齿下微微用力，然后才松口，林潼卿手腕上的皮肤微微泛红。
他一手按在医疗舱上，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想，一直在想。”
在那台小机甲上的时候就在想，医疗舱的红灯还亮着的时候也想，每次来这间房间的时候都在想。
想把她藏起来，想把她调到自己身边保护，想她醒来了，他要说什么，想如果医疗舱的灯...灯灭了，他怎么办。
最后一种念头不过出现一瞬，就被陆照临自欺欺人地翻过。
他不想失去她。
“我想过把你调到后勤，或者让你回家，安尧先生和十七先生肯定也很乐意。”陆照临低着头，长睫落下浅浅的阴影，他声音里藏着一点难以察觉的颤抖：“你在这里躺了整整七天...”
在这个骨折只要三个小时就能恢复如初的时代，林潼卿在医疗舱里整整睡了七天，这七天里陆照临仿佛割裂了一般，在这扇门外，他肩上的责任为他打造了一副盔甲，支撑着他，所以他还是运筹帷幄的上将。可过了这扇门，他就活成了行尸走肉，每天每天的盯着医疗舱。
夜里医疗舱的红灯真的很刺眼啊，像是从地狱里伸上来的手，勾走活人的生机。
林潼卿其实最不耐听到别人说着我为你好然后违背她的意志，但是这一次，她只是屈指，反握陆照临的手：“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她温声道：“然后呢？”
“...”陆照临的唇微微颤抖，低下头狠狠吻上她的唇，并不温柔，可浓烈的感情几乎将林潼卿吞没。
林潼卿仰着头，半阖着眼，眸光温柔而专注。
他松开她，低声道：“我舍不得...”
她生来是鹰，在风雨中翱翔，如果因为不舍便将她双翼折了，关在精巧的笼子里，还美名其曰“我为了你”。
她还会开心吗？
那种独立而自信的姿态，还会有吗？
她...还会是现在这个林潼卿吗？
他爱的人是现在这个与他志同道合的林潼卿，不是那郁郁寡欢的金丝雀。
所以陆照临绝对不会那么做。
但是也心疼。
陆照临低声道：“林潼卿，我不会把你调走，但是也请你看在我也会...担心的份上，把你自己的安危放在首位，好吗？”
“好。”林潼卿明知自己做不到，却还是应了。战事当前，只顾自己安危的都是懦夫，战场上需要的是普通人和英雄，而不是苟且偷生的懦夫，何况懦夫，屈服于恐惧大多活不到最后。
所以，别说她了，就算陆照临自己，也做不到。
陆照临也心知，所以没有再说了。
他抚过她的鬓角，把碎发拨到耳后：“再睡会儿吧，好好休息。”
“你呢？封越那边怎么样？”林潼卿又盯上了一旁的巧克力：“帮我拿一块行吗？”
“杜陵是封越手下的大将，被我们生擒了，封越一时半会儿不会大规模进攻。我没什么事情需要出去，”陆照临说：“巧克力不行。”
林潼卿想了想：“既然没事，你要不回去休息？这屋子也太寒酸，连床都没有。”
“不用也可以。”
“不行。”林潼卿一口回绝：“你不好好休息我看着心疼。”
陆照临看着她。
林潼卿干脆耍无赖，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了只能躺半个人的位置：“来，一块儿睡。”
陆照临皱眉：“你又瞎闹什么？”
“那你呢？”林潼卿说：“好多天没睡过好觉了吧？瞧瞧你那黑眼圈，都能拖到地上去了。”
陆照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林潼卿噗地笑了。
杜陵被生擒，九命猫首战就折戟，封越销声匿迹了整整三天，第四天又开始搞小动作，被当时一肚子火的第一卫队收拾了一通，又安分了三天，第六天夜里奇袭姚平区，数小时后夺取姚平区虚空外，贴在了姚平虚空区外，姚平虚空居民撤离。
第七天，九命猫绕过了北方严密死守的防线，从长明山右侧登陆靳北虚空区，同日，东北军区总司令上将宋时反击，次日凌晨，击退九命猫，重新开启屏障。
第八天深夜，九命猫南下，意图突破东部防线，被东部军区上将陈天瞳击退。
第十天下午，怀光世同区屏障被内鬼关闭，九命猫意图从世同区进入联盟，被驻守当地的南部第十一卫队击退，但并未走远，只是留在屏障外虎视眈眈。
然后，在第十二天早上，封越给联盟里的四位上将和元帅送来了一式五份的谈和协定。
“看看玄都那群蠢货都做了什么？”宋时嘴里咬着烟，冷笑一声把谈和协定拖进了垃圾桶，吐出一口烟：“养了只吃人的狼还以为自己养了只乖狗，现在好了，咱们得替他们收拾烂摊子。”
“您不打算说什么？”宋时的副官说。
“说什么？”宋时才懒得掺和联盟的那些弯弯绕绕，她咬着烟：“我就是个带兵打仗的，这些事关我什么事？”
与她相同的，其余三位上将都做出了一样的选择，把压力留给了元帅凛珊，气得凛珊掀桌：“这一个个的！都想打！都不说！！”
凛珊深吸了一口气，揉揉额角：“政府那边怎么说？”
副官咽了一口唾沫，才开口：“李总长私人表示支持您，但是很遗憾的是，因为这是关乎联盟命运的大事，您若是坚持主战，则必须在今天下午的联盟会议上取得支持。”
“操她娘！”凛珊忍不住破功骂街：“联盟那群老东西在玄都面前唯唯诺诺，在军委会面前就他妈重拳出击，生怕下一秒我就掏刀灭口，他们能给我支持？我呸！”
副官擦了擦汗：“元帅，还请别这么激动...”
“会议几点？！”凛珊一个眼风过来，副官就一激灵，马上回答：“李总长担心两个小时无法结束会议，因此把会议提前到了一点三十分，也就是十五分钟后...”
凛珊又骂了一声娘，抓起一边的外套往身上一套，带着八百米的气场直奔联盟会议大楼。
平心而论，在中央区长大，后来进了军队，打海盗打了六十年一路升到了少将的凛珊涵养实在是不错了，尤其是跟她师兄林知远比起来，简直好不止一星半点。但是这份涵养在联盟政府那群老东西面前一般都会破功。
这些年军委会寸步难行，凛珊也一度怀疑当年搞死林知远是不是也有这个破烂联盟政府一份——李恪上任时日尚短，就算是他也不能一口气把联盟的废物点心们都薅下来——要是现在坐在这里的是林知远，哦，可能都不用坐在这里，这群老东西早就回家颐养天年了。
“这些年联盟基本没有获得过新的泛神器，没能为前线增添战力，原因有以下几个：一则是虚空外息泽太过混乱，泛神器往往留存在风暴后，联盟开采成本高也容易对开采人员生命带来威胁；二则是过去玄都在联盟中大肆敛财，偶尔开采得的泛神器无一例外被收入了祭司台；
三则是虚空外常年有海盗盘旋。现在九命猫主动提出退守马洛思防线，每年为联盟开采五十件以上的可用泛神器，有什么不好？”
“秘书长，你知道马洛思防线在哪里吗？”凛珊的副官站起身，一身军装身姿挺拔：“马洛思防线仅在固定区外二百里，部分军民共用的航线甚至会经过马洛思防线五十里以内。”
“这些航线是必须的，”副官见秘书长想反驳，快速堵上一句，然后才不急不慢地说：“联盟现存所有航线都是必须的，是初代联盟政府设计，如果您想要更改航线，那回事一个不划算的大工程。”
“联盟在进入玄都祭司台时缴获了六百余泛神器，其中包括大泛神器九十八件，经过风险评估后已经送往联盟各大军院，半年后将进行第一次配对，根据历年匹配成功率而言，今年各大军校共计能增加约一百二十一人，秘书长不必担忧。”
出于种种原因联盟中央并不会怎么过问军校事宜，因此秘书长身边的男人站起来，转开了话题：“每年军委会都会从财政部支出大批费用，当然，我们是有理由相信军委会将这些都用在了抵御海盗入侵上...但是如果海盗归顺联盟了，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减少军费支出呢？”
顾蔚坐在李恪身边，半垂着眼睫，冷笑一声，轻不可察。
李恪伸手轻轻握住她搭在膝上的手，拍了拍，以示安抚。
他们两人现在都不方便开口直接发表意见，还需要军委会自己解决这个麻烦。
又是一轮口水战。
凛珊看了看时间，不由得感叹李恪真他娘的了解这群老不死，仨小时过去了，还在那儿跟军委会绕弯，打定了要议和。
一个下午就这么过了，前线不知道又要生出什么变化，要是前线真的溃败了，他们这些在锦绣丛中快活地人又怎么活下去？
海盗不是联盟，不讲信用，没有完备法规，所有事情由首领拍板，政|治倒退到旧纪元封建年代，还有九命猫打出的旗号“光复妖族”，如果让这样的人进入了联盟，好不容易推行的人妖平等就会毁于一旦。
这些人怎么就不懂呢？
不管过了多少年，凛珊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心里都会生出一种无力感。她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当年她早到一点，救下林知远，他们勇敢一点，拦住玄都。那么这些年的军委会会不会就那么憋屈？
她吐出一口浊气，面上挂上笑容：“秘书长说得很有道理呢，毕竟大家都是人或者妖对吧，不如直接接触屏障让她们进来，让她们住到贵府？海盗在外漂泊多年恐怕对联盟都不了解，不如就由身为教育会主席的明先生对他们进行教导？”
“顺便一提，”凛珊轻飘飘地抛出一句：“军委会不会提供任何保护，毕竟没有海盗了啊，军委会也该解散了——诸位是这个意思吧？”
“我们并没有这个意思，”军委会和联盟政府并立是初代联盟写入联盟宪法里的，哪里是联盟政府随随便便就废除的，秘书长身边的男人连忙澄清：“军委会是必须的，还请凛珊元帅谨慎发言。”
“原来没有啊，那就好。”凛珊十指交握搭在桌面上，笑眯眯道：“那么秘书长，我有几个问题想问您和您身边的诸位。”
“九命猫不具备完善体系用以开采泛神器，秘书长想必也不能保证对方是否会在开采途中动手脚。泛神器关乎联盟稳定，诸位就真的能放心？”
“联盟每一年投入大批费用用以抵抗虚空外海盗，包括但不限于九命猫，联盟如果对九命猫开了先例，那反神会，光荣团呢？联盟当个大善人把渣滓们都收了？”凛珊的笑容渐渐冷了下
来：“联盟初始，每一年都有大批商船被海盗劫掠，无辜居民死于海盗刀下，联盟虚空区被频繁骚扰，永无宁日。是后来初代联盟政府与棣清者协会共同成立军委会，此后受海盗祸害的居民大大减少，与之相对的是每年都在上升的军队死亡人数。”
“每一年都有战士死在对海盗战场，少则数百，多则数千，现在各位轻描淡写要将海盗吸纳进来？开什么玩笑！”凛珊锐利眼风扫过联盟议会席：“对方根本无意接受联盟规则！他们只想养晦韬光，彻底颠覆联盟，只想...把对世同区做过的事情再做一次！
”
“几位上将再万能，也不可能兼顾一个处处是内奸的联盟。”凛珊抬头看了一眼李恪，李恪弯起嘴角，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随后，会议厅六扇门同时打开，全副武装的军队鱼贯而入，冰冷的枪口对准联盟议会席上的众人，为首的正是顾蔚。
秘书长不愧是在议会席上坐了一百二十年的人，即使这种情况下也处变不惊：“顾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蔚对着李恪以外的人都是一副冷美人的模样。
秘书长又转向凛珊：“凛珊将军，请问您这是什么意思，还是说...您也不知情？”
凛珊靠在椅背上，没说话，倒是李恪开口了，端着一副温和体贴的口吻：“议会席的各位先生女士为联盟鞠躬尽瘁，支撑着联盟政府走过了最艰难的时候，我这位新任总长刚刚上任也给各位添了不少麻烦。”
“体恤各位年迈，特于今天授予各位荣誉勋章。”李恪笑着，却像露出尖牙的狼：“感谢各位为联盟做出的贡献。”
说人话就是，你们这群老东西做过什么我都知道，看在你们给联盟做过贡献的份上，你们乖乖滚回家不搞小动作，你们以前做过的事情我也不追究了。
不肯？
噢，那真的太抱歉了，您看您喜欢哪一款子|弹？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