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SEVENWHISPER

36、第三十六章

　　时间推回半个月前。

　　穿过了怀光区外常年盘旋的虚空风暴区后，在最深处风平浪静的“台风眼”正中间漂浮着一座银白色的堡垒，一个环形物悬浮在最上方，黑暗中红灯一明一灭，依靠着微弱的光能看见堡垒悬浮在一座高大的石碑前，数根长条状的东西从石碑最上端蔓延出去，随着神息波动略略上下晃动。

　　一台小机甲晃晃荡荡穿过了极其不稳定的风暴区，经过了巡航舰的扫描后，艰难地落在了轨道上。机甲的门打开，一个身着军装的男人先跳了下来——他身上的军装制式并不是联盟的制式——轨道平台上等待已久的医疗舱迅速有序进入机甲内部，军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低头点上，吐出一口劫后余生的烟。

　　这时一个穿着大白褂的男人走过来：“塔泽，东君怎么样了？”

　　“没死。”

　　“没死？”男人很明显不满意了：“大人派你到东君身边，是对你能力的认可，你竟然只是保他没死？”

　　“你以为我想这样？”军人烦躁地挠乱头发：“当时什么情况你也知道，那么多眼睛盯着，我能把他带回来已经...”在男人的注视下，他不甘地闭了嘴：“是我失误。”

　　男人满意了，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不过羲和大人不计较你的过失，免了你的处罚，并让人为你准备好了房间，只等你回来了。”

　　军人眼睛一亮，一手抚胸，向着堡垒的高层鞠了一躬。

　　温琦云坐在柔软的沙发里，看着光幕里隔空向她行礼的男人，慢慢勾唇笑了，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似喟叹一般：“让他们把东君的医疗舱送到我房间吧。”

　　“是，”待着她身边最久的下属语调平平地提醒：“但是东君大人身受重伤，恐怕无法让您满意。”

　　“嗤，”温琦云红唇一弯，眉眼间尽是不屑，语气一如既往轻柔：“去吧。”

　　“是。”下属躬身退出房间。

　　数日后，钟悦伤势痊愈，作为余万曾经最信任的人，他带回了关于“锁链”的所有消息。

　　“琦云，”钟悦半靠在医疗舱中，重伤处愈的人神色难掩疲惫：“锁链是神的东西，连泛神器见到它都要俯首称臣，你...万事小心。”

　　“我知道。”温琦云坐在医疗舱旁，姿态优雅：“没事的，我...和她们不一样。”最后几个字很轻，轻得被医疗舱微弱的运作声覆盖了。

　　堡垒后的石碑沉默伫立，虚幻的白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锁链上方，它轻轻落在了石碑上，盘腿而坐，撑着头，望着井然有序的堡垒，似沉默万年的老者，冷眼旁观浩渺人间，看那些微不足道的蝼蚁如何挑战天地法则。

　　不知天高地厚。

　　林潼卿最近有点愁，三月不知道是遭了什么瘟，经常突然把她灵力抽掉近一半，给自己化一个与人无异的人身——

　　“阿卿，这份饭好咸。”林潼卿黑着脸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三月正弯着腰吃她桌上那份晚饭，见她出来没有一丝的不安，大大方方地冲她笑。

　　林潼卿把毛巾搭在肩上，从三月手里把自己的午饭抢回来：“你一吃灵力的泛神器跟我抢饭吃，好意思？”

　　三月笑眯眯地看着她。

　　“...”

　　“我肯定是太好说话了。”林潼卿不甘不愿放下碗筷，从抽屉里翻出了一个小碗和两根牙签，拨了一点饭菜进去，推到三月面前。

　　三月双手接过午饭：“谢谢。我好多年没吃过饭了。”

　　“好多年？”林潼卿随口道：“几百年？”

　　“差不多吧。”三月咬了一口烤肉，美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而且那个时候我还是小孩子，味蕾感觉跟现在有出入。”

　　“哦。”林潼卿吃饭快，但很规矩，一看就是家教良好。她忽然想起什么，停下手中筷子：“那个时候你...”她皱眉，换了个说法：“你现在的主人是我，你怎么能这么轻易显真人身？”

　　三月手里捏着两根可怜巴巴的牙签，对着天转了个圈：“时代变了啊，而且...”她声音低了下来，身体微微前倾，另一只手指尖隔着衣服点上林潼卿的锁骨：“阿卿，你以为你与她相差很多？”

　　...

　　林潼卿面无表情拍掉她的手：“我是人。”

　　“你当然是人。”三月扔掉了牙签，灵力化形，变了个勺子，痛痛快快地吃起来：“但是阿卿，别忘了，我也跟你说过‘我看不清你的命轨了’。”

　　“嗯。”林潼卿飞快吃完最后两口，在终端上按了几下，很快，就收到了回复，她把屏幕一面对着三月：“安尧让我下次休假带上人形的你一起回去。”

　　三月完全不在意，吹了个口哨：“成啊，我跟小狐狸也好久不见了呢。”

　　林潼卿啧了一声。

　　她实在受不了人形的三月，变个形态跟换了个人似的，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欠打的骚气。

　　只可惜，林潼卿没能等到下次休假回家，九命猫来势汹汹，一夜突破不死林，妖族至上的大旗高高举起，联盟终于平视在旗下的封越。

　　“人人都信我不想反联盟，”封越还是漫不经心的：“可是我为什么不？”

　　李恪在联盟世家里长大，受尽玄都压迫，却还是锦衣玉食有惊无险地长大，他理所应当不恨联盟；陆照临被抢入实验室时年纪还小，后来被陆云救出，又进了军校，一路平步青云，没有恨联盟的理由；还有巫栗、贺文宗...

　　他们历过苦难却仍忠于联盟，便以己度人地认为，他封越也是如此。

　　可是凭什么呢？

　　玄都有错，放任玄都成长的联盟就没有错吗？

　　那么扣在妖族身上的缚妖锁呢？

　　联盟小学中入学第一课就告诉所有人“人和妖生来平等”，这句话也只不过是联盟高层编制出来的谎话而已——天生物种上的差距注定了人和妖永远不能平等，就像普通人和泛神器使用者永远不平等一样。

　　那么，妖族泛神器使用者众多的九命猫，为什么不能撕破联盟的童话？

　　封越把九命猫现存人员名单拖进了垃圾箱，关上终端：“陆照临什么反应？”

　　“天明各区屏障已经架了起来，比我们上一次来还要强。”

　　封越嗤了一声，几十年了，还是这一套。那个所谓的屏障近乎无坚不摧，但也是人手开关的，再不济，夺取了屏障核心的驱动核，不就完事了？

　　“让翡扉动手吧。”封越说。

　　他与玄都周旋多年，捏着鼻子也不是就为了那一点机甲好处，借着“合作”，九命猫留了多少暗桩在联盟，也就只有封越知道了。

　　接到了命令的人很快就传了消息回来，附带了短短几秒的视频。

　　视频看起来拍的是一个地下室，天光从屋顶照进来，照在了最中央的金属盒中，金属盒中间有一段碧蓝色的晶体，在光下缓缓流动，年轻的女人一手搭在金属盒上，侧着头和身边的人讲话，她的身后站着一个人，这个角度看不见脸，但是能看见她覆在女人手背上的手，白得不似活人。

　　封越见过那个年轻女人。

　　林潼卿。

　　好命的幸存者，娇生惯养的富家女，有实力的特办队员，和陆照临的女朋友。

　　“陆照临也真是够狠心的。”封越摇摇头：“让杜陵带队去云山，翡扉配合杜陵扰乱驱动核，必须拿下云山。”

　　“将军发话了，一个城区都不能丢，”耳麦里是岁惜的声音：“小林，驱动核怎么样了？”

　　“没事。”林潼卿坐在机甲的瞭望台上，望着远方的地平线。她刚刚把自己的灵力分了一缕系在了驱动核的锁上，只要有人盯上了驱动核，林潼卿马上能知道。

　　云山城区外是一片荒原，比人还高的野草在和风中荡出草浪，层层推远，最后消失在地平线上，日暮的霞光在天际留了薄薄的一抹橘色，向近处晕开，最后竟然成了剔透的青碧色，与渐渐暗下来的蓝天融为一体，美得不可思议。

　　虚空外，确实都是很漂亮的地方。

　　只可惜不宜居。

　　林潼卿正想着，机甲内频道响起人声：“林小队长，有不明物从西南方向快速接近！看能量波动应该是小机甲。”

　　一句话的时间，那台小机甲已经进入了肉眼可见的范围，破破烂烂的，打出来的光标缺了一半，一闪一闪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身上还冒着黑烟，仿佛下一秒就能坠毁，但是还是在不要命地往前冲。

　　联盟军的机甲反应迅速立刻拉起了防护罩，林潼卿眯着眼，盯着那个绿色的光标片刻，跳进了机甲内，随后驾驶员便开口了：“林小队长，对方请求通话。”

　　“接。”

　　光幕画面中，破破烂烂的小机甲晃了几下，停在了防护罩外，通话接通画面覆盖了，一个男人出现，他身后的机甲舱一边混乱，好像刚刚经历过离心机洗礼一样，男人额头也磕破了，血顺着额头糊了半张脸。

　　他手里握着两个证件，一个是联盟公民证，一个是商船证，他开口，声音还在颤抖：“我...我是AX012型商船维尔号的船长也是船只所有人，我们在郢都到云山的运输航线上遇到了海盗，”他顿了顿，声音变了调：“还有！航线上！航道上还有，还有很多商船...求求你们，救救他们...”

　　“经证实确有航线商船遇袭，”机械的女声在机甲内响起：“遇袭时航线上商船十二艘，航线附近暂无巡航队，袭击者为一编无名甲，判断为九命猫。”

　　一编也就是两架以下中型机甲，二十五台小机甲。

　　林潼卿这次还是小队长，上头却只有一个上司，卫队长岁惜，她沉默片刻：“岁惜队长，需要我带人过去吗？”

　　岁惜想了想：“不，你留下。许巍，你带一编队过去。”

　　“是。”许巍在频道里点了人，被点到的机甲出列，防线上的机甲迅速将空出来的位置补上，并且将破烂的小机甲吸入中型机甲舱中，为受伤的商船乘员提供治疗。

　　吸入小机甲的是林潼卿隔壁的编队的中型机甲，现在边界线上一切安好，林潼卿跳进机甲舱，弯腰从驾驶台下的抽屉里拿出两块营养膏，一块递给另一个驾驶员，自己一屁股坐在主驾驶的位置上，嘴里咬着包装袋，手快速在操作台上按了几下，光幕上投出了更远的景象。

　　林潼卿本来懒洋洋地要靠在椅背上，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然直起身子，盯着光幕中的一个位置：“嗯？”

　　隔壁的周沫还没察觉：“怎么...”

　　话音未落，爆炸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