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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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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接下来几天林潼卿依然忙成狗,今天也如此。
郢城特办有俩队员玩失踪,报上了总办,林潼卿所在的一队本来就是郢城直属上司,以前倒还好,现在郢城报上来的事情基本都压在了林潼卿身上——一线就她一个了,只能她上了。
林潼卿是这段时间才开始频繁出现在一队二线的,二线的人和她不熟,看到平时跟他们一起过来的林小队长今天单独开了车过来也没敢多问,各忙各的去了。
晌午时分,饶是虚空也热得慌,林潼卿用手背擦了擦额上的汗,拉开车门一屁股坐了回去:“累死了。”
“辛苦。”陆照临眼睛没离开自己的终端,从储物柜里翻出一块营养膏递给林潼卿,林潼卿接过来拆开包装,叹了口气,三两口闷了,陆照临又递了一瓶柠檬水给她。
林潼卿灌了几口柠檬水,重新打开车门,两条长腿踩在不死树叶上,双手结阵,纷纷扬扬的桃花随之散去,纷杂的气息相继传回来。
林潼卿和三月能够共享视觉,但这种时候一般不是真的“看”,好几十台机甲,那么大的虚空外,要是每个都看,林潼卿可能会瞎。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这里连蝉鸣声都没有,林潼卿背对着陆照临,听着他跟不知道谁在说话。
陆照临在听骆琛说怀光的情况,骆琛这个人说话又长又啰嗦,他能一句话翻来覆去说三遍,通话记录宛如裹脚布。他不耐:“结果呢?”
“现在人还没找回来。”骆琛说:“我怀疑是玄都动的手,他们不是在找N921吗?”
“嗯。”陆照临应了声,手搭在车窗上,撑着头觑林潼卿。林潼卿在等三月回来,她嫌侧坐不舒服,干脆下了车,在车门附近晃来晃去,看着像是在踢地上的叶子。
陆照临记得上次蛛娘事件进虚空外的时候,她跟只小鸡崽一样,怕得要死,遇着妖还吓哭了,现在看来...她是一点阴影都没留下。
林潼卿在车外踩叶子,不时同耳麦里的人交流几句,万年不变的阳光透过云层,落在她的身上,毫不吝啬地为她镀了一层浅薄金芒,她偶尔偏头,嘴角弯起,神色坚定又自信。
陆照临突然想起林潼卿刚刚进队的时候,那个时候队里的人基本都不看好她。
刚刚毕业的女孩子,出身好,又生得美,前些年顺风顺水的长大,饱受疼爱和关注,便都以为是单纯——或者说麻烦而不自知——的那一派,后来接触多了,他们也不得不认同唐可戎的话,她是盛阳下绽放的花,根系深深扎于土壤,坚韧又温柔。
从第一次在考核场见面起,陆照临就知道她是荆棘丛中绽放的妖娆红花,长于烈日,她是光明磊落的,连锋芒都坦荡。
这样的人,对他们而言极具吸引力。
耳麦里骆琛还在说那点鸡零狗碎的事情,陆照临眼里却只有车外的林潼卿,嘴角轻轻一动,露出一点笑意。他眼中有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光,有如飞鸿掠水面,碎了的一地明媚,而那飞鸿只独属于她一人。
林潼卿就是这个时候回头的,蓦然对上他的视线,便被他眼里的温柔灼得浑身发烫。她轻轻咬了下唇,走回去,正要开口,恰逢耳麦里传来捷报:“报告小队长,我们找到了失踪观光船和两名队员,102人都在。现在准备返航。”
队员的声音将这暧昧氛围搅碎,林潼卿一口气噎在嗓子里,她长长吐一口气,稳住声线:“准许返航,边界线医疗舱请做好准备。”
下午六点半,没有妖力灵力意外波动,没有虚空风暴,没有海盗入侵,一切顺利,平安收工,可喜可贺。
回去的时候还是林潼卿开车,陆照临坐在副驾驶上,林潼卿余光瞥他好几次,欲言又止,止言又欲,陆照临全当不知。最后都回到1号楼了,林潼卿终于憋不住,进门的时候扯住了陆照临的衣袖:“队,队长。”
队队长任由她扯着自己的衣袖,垂眸:“有事?”
林潼卿看着他冷冷淡淡的模样,舌头突然打了结,想说的话一句都想不起来了,她悻悻松开:“没...”
“没有就早点休息,你明天不是早班吗?”陆照临走进厨房:“你吃什么?”
林潼卿回过神:“还有得选?”
“老唐买的,”陆照临拎着两包半成品出来:“OA家鸡肉饭和牛肉饭。”
林潼卿知道这个牌子,这个牌子是做纸巾起家,后来品牌扩张,扩张到速食范围,没想到这一扩张,OA的速食饭比OA的纸巾更出名...从某些程度上来说,是挺出名的。
出名的难吃。
如果硬说有什么优点的话就是两个字,便宜。
林潼卿:“...没别的了吗?”
她不死心,在冰箱里翻了一圈,最后长吁一口气:“队长,咱们说实话吧,您是不是扣了唐副的工资?”
陆照临:?
陆照临:“这个月不想要工资了说一声就行,不用这么绕。”
林潼卿:“请当我没说。”
林潼卿手里的事情基本告一段落,她终于不用出外勤,因此这天她下班后绕道郢城虚空帮司北柳拿东西。
她走之前还特意跟陆照临说了声,让他先回去。没想到陆照临说到做到,绝对不放她一个人行动。
林潼卿感叹:“队长,我爸他们当年也没有看我这么紧。请问究竟是为什么呢?”
“你被玄都列入珍种名单了。”陆照临简单把事情跟她说了,只是抹去了具体的试验编号。
林潼卿冷笑:“他们怀疑我是珍种?傻逼吗?”
陆照临没说话,只是揉了揉她的脑袋。
两人前往郢城虚空。
特办的下班时间和普通晚高峰是错开的,林潼卿和陆照临到郢城虚空的时候也才五点,虚空区已经天黑了,主城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多了些,一列列灯笼浮空在城街上方,光透出来,朦朦胧胧的,楼上栏杆系着的红绸换了蓝缎,在风里招展,最中央的钟楼上悬下了紫藤花旗和曲水纹旗。
林潼卿侧身躲开行人的狐狸尾巴,感叹:“等以后不干特办了,我一定要搬过来这里住一段时间。”
陆照临嗯了声,终端显示已经到了目的地,他抬头看了眼招牌,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他问林潼卿酒吧名字的时候会觉得耳熟。
这家酒吧他以前也来,只是陆照临实在忙,难得闲下来也没了跑来这里喝一杯的兴致,久了也就忘了。
至于司北柳怎么成了这里熟客,他也不知道,他对下属的私生活没兴趣。
“到了啊。”林潼卿率先推门,他们进店的时候酒吧还没开始营业,长云坐在老位置抽烟,他抽得凶,面前脚边全是烟头,屋子里烟味浓重,掺着散不去的酒味,混成荼蘼的乐章,从踏入开始便无时无刻地刺激嗅觉。
林潼卿稍稍偏头:“队长,要不你到外面等我?你要不放心,把门开着就行。”
陆照临脸色没变:“快点拿了快点回去。”
行吧。
长云听见门响脚步声,头也不抬:“没开门,请晚些再来。”
“我们不是来喝酒的。”林潼卿说:“司北柳托我们来帮她拿些东西...应该是酒。”
长云这才抬起头,看见眼前的一男一女,笑了,白烟升腾慢慢散在空中,半遮了他眼中神色:“原来是小柳的同事,你们先坐,我让人去拿,”他起身拉开了楼梯的门:“梁玉!去仓库把司北柳的东西拿过来!”
楼上一阵哐啷后,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下来了,他背后背着个漂亮女人,女人涂了大红指甲油的手不时戳他的脸颊:“我现在去...青云小姐,请问您能下来吗?”
“你还回来吗?”青云咯咯笑。
“别闹。”长云无奈,他跟男人说:“你去仓库拿,东西都标了名字的,”罢了他转头看向陆林二人:“仓库有点远,两位可能要稍等片刻。”
“昂。”林潼卿已经坐下在吧台旁了,她翻了翻桌上的酒单,起了心思:“老板,你们什么时候开门啊?”
“过十分钟吧。”长云看看表:“要是你现在想喝我也能给你调。”
“好嘞。”林潼卿快活:“什么酒比较好喝?”
“没喝过啊,”长云走到吧台后,正想着给她推荐什么,陆照临就开口了:“莫吉托,最好无酒精。”
林潼卿:“?我觉得不行。”
“明天不上班了?”陆照临没看酒单:“威士忌加冰,谢谢。”
“你喝威士忌我喝莫吉托?”林潼卿不干:“没这个道理。”
“那折中一下,杏仁酸酒?”长云旁观者清,看得出这个眼熟的男人纯粹就是在逗小姑娘,笑着问。
“好。”林潼卿抢先应了,罢了啧啧两声:“老大,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老爸气质那么重?”
陆照临的威士忌先送上来了,他手搭在杯沿,拿眼睨她:“有意见?”
“哪儿有呢。”林潼卿翻来覆去看酒单,什么都想喝。
没多久,浅橙色的杏仁酸酒被端了上来,加了冰,杯口别着一小瓣新鲜橘子,长云擦了擦手,对沙发上坐着的青云说:“你上去帮我拿个东西下来,进我房间柜子上就是。”
青云不乐意:“不要,我要等梁玉回来。”
“梁玉刚刚出去,没那么快的。”长云意味深长地说。
青云了然,却还不多情愿:“梁玉回来了你记得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知道了。”长云无奈应了。
林潼卿抿了一口杏仁酸酒,杏仁酸酒说是“酸酒”其实味道跟酸没太大关系,加了冰后很好入口。她稍稍偏了头,看了一眼大门,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外面好像安静了不少,还没等她听出个所以然来,屋子里就放起了轻柔的钢琴曲,盖过了外界的声音。
听不清也就算了,林潼卿并不放在心上。倒是长云开口了:“看你这表情...以为我这儿只是放炸崩天的口水歌?”
林潼卿给面子,笑了笑:“对啊,我以为酒吧都是闹哄哄的。”
“前两个小时开清吧,过了十一点才开舞池。”长云说:“开清吧总得安静点,听起来也够逼格。”
“嗯。”林潼卿应了声。
过了好一会儿,青云没有下来,梁玉也还没有回来,陆照临看了看时间:“你们仓库离店这么远?”
“来回二十分钟吧。”长云说:“这几年主街附近的租金涨太多,仓库就只能往里面搬了。”
陆照临定定看他片刻,长云背后沁出汗来,就在他以为陆照临看出什么猫腻的时候,陆照临哦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幸好...
长云稍稍松了一口气。
N921力量太过强大,既被依赖又被提防,玄都绝对不允许有一点意外发生,因此才会来了两位执法者,才会送来了针对的药。
而陆照临身处高位,常以保护者的姿态出现,过去多年凭着一颗玲珑心将一切掌握在掌中,他以特办为依靠,从不担心事情无法收拾,他确实从未出错,他没有辜负追随他的人们的信任。
但是,说到底都是人,谁真的能一辈子都不出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药物不知不觉渗透,但说到底是陆照临,五感被削弱的第一时间他就发现了,只是也已经晚了一步——林潼卿都比他先一步察觉杀意。
林潼卿跳下高椅,盯着门,三月渐渐在她身侧成形,吧台后,长云擦着杯子,慢慢说:“其实我记得你——陆照临统领。”
林潼卿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她挥手让三月封长云的嘴,长云躲开:“我想你会想听下去的。”
“玄都在找N921。”
“这个局开设数天只为了你们。”
“为了顺利抓住你们,玄都下了血本,主街现在已经清空,两个执法者整装待发——”长云仔细把杯子一个个放好,手指留恋抚过杯身:“本来是这样的。”
“本来?”陆照临看起来跟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长云笑了,他笑得畅快,指着通往后面旧城区的走廊:“从那里离开,出了后门就是郢城旧城,我会帮你们拦住他们,至于能不能顺利离开就看你们的命数了。”
“你!”林潼卿手里抓着刀,抵在长云颈间:“你还做了什么!”
“药。”长云冷冷吐出一个字,又在林潼卿着急之前补充:“没有解药,最多妖力枯竭手脚无力而已。”
楼上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砸在了墙上,随即磅礴的灵力从楼上压下来,威压沉沉压在每一个人胸上,榨取他们肺部的氧气,长云脸色微变,拽住林潼卿和陆照临的手将他们推进了狭窄的走廊:“走!”
林潼卿冷笑,凭什么是她走,她长这么大论打架还没怕过谁——尤其这种是对方根本不敢要自己命的架。凭什么要她抱头鼠窜?
她正要开口,余光偶然瞥见灯下的陆照临,尖酸的话顿时停在了嘴边,心里生出慌乱:“陆照临,你怎么了?”
陆照临靠在墙上,墙上暗黄的灯光照亮他半张脸,他的脸色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区别,眼睛却是赤金色的——跟十七的眼睛如出一辙,暗红的纹路从脖子爬上来,一直攀到脸侧,原本清隽的面容变得狰狞可怖。
陆照临全身的血液喧嚣沸腾,妖力横冲直撞要找宣泄的出口,又被缚妖锁压下去,他找不到能聚焦的地方,全是盲白。盲白里有暗红色的光影,看不清是什么,他也辨不出林潼卿的眉眼。
长云还想说什么,楼梯和大门同时被大力打开,乌泱泱的人涌进来,他们轻易就能看见这里。
来不及了!
锁魂箭缠着缚妖链破空而来,林潼卿迅速抬手,三月横空截断箭矢,长云把他们往后门一推,深深看了他们一眼,毫不犹豫地关上门。
“长云,”梁玉站在他面前,离他不过一米,他说:“你是背叛长宁了吗?”
“我从未背叛长宁。”长云摊开双手,两把银色的枪出现在他手中。梁玉看起来甚至有些忌惮长云手里的武器:“你不恨军委会了吗?叶楠...”
“你可以闭嘴了,”长云抬起枪口:“你们不配说他的名字。”
“我恨军委会,我也恨玄都,我不想帮你们任何一个。”
酒吧里的光线开始扭曲,梁玉变了脸色:“很好,青云你去追他们!”
被长云骗进了妖匣里关了十多分钟的青云积了一肚子火,她冷冷瞥了长云一眼,对梁玉说:“最后留一口气给我。”
“知道。”
得了梁玉回答的青云从前门出去,带了大部分的人去追林潼卿二人。
梁玉看着长云,不解:“你这又是何必呢?反正他们都要死。”
长云沉默了。
是啊,他这又是何必呢?守着这家小酒吧,配合一下玄都,好好过日子不好吗,为什么要忤逆玄都呢?
叶楠留给他最后一段音频就是叫他只相信自己,可是啊,他注定不像叶楠那么坚决。所以他总是当时决绝事后动摇,他恨军委会,所以他义无反顾加入了玄都,他记着叶楠的话,所以从来没有真正相信玄都。
......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软弱无能,优柔寡断,狭隘又可笑的废物而已,
梁玉突然开口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你给他们吃下的是短时间内促妖力暴增的,”他怜悯道:“如果是普通人,说不定熬一熬就过了。如果是珍种...”
“这里的一切都会...砰,没了。”
长云脸色一变,转瞬平复,他点点头:“是吗。”
他说过了,是死是活看他们的命数,所以...
嗤,
叶楠,如果你知道了我做的这些幼稚又可笑的事情,你会不会再一次抛下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