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被卖以后[无限]》涅羽苍惑

53、深蓝之潮18

　　伴随着这艘古老幽灵船的现身，海面上一片死寂，只有血色雾气还在翻滚涌动，连银白的月亮都似乎沾染上了浓郁的鲜红，像是隔着一块毛玻璃，边缘模糊起雾，给人一种朦胧邪异的感觉。
　　莫娜神色凝重，一瞬不瞬地死死盯着那道庞大的黑影，手指按在腿侧，不时僵硬地收紧。
　　虽然“鲜血公爵号”流出的传闻不多，且大部分都带着几许香艳暧昧的色彩，但她长年浪迹于海上，有不少从绝境中逃生的经历，知道有的时候看上去越是无害越是鲜艳的东西，反而可能具备更大的危险。

　　“莫娜，我们可能走不了了。刚刚埃德醉得脑子不清，差点掉进海里，我拉他的时候，发现了那些东西。”就在这时，身高超过两米，块块肌肉鼓起的贝奇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他摘下头巾抹了把脸，整个人都如同刚从水中打捞出来，在身后制造出一行湿漉漉的印记。
　　顾不上纠正他习惯性的又一次喊错，船长莫娜立刻从船舷边缘探出身体，看到周遭的海水已经呈现出一种古怪的暗红色泽，水面下方，漂浮着一层层既像发丝又像海藻般游动的事物，使得整体质地变得粘稠，如同凝固。

　　莫娜一下就认出了这东西的来历。
　　——这是一种被称为“魔鬼发丝”的藻类，它们繁殖的速度极快，有着较大的粘性，轻易就能将一整片海域变得如同胶水那样寸步难行，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会逐步腐蚀掉船体，甚至于在人类的血肉中生长。
　　她曾经见过不少船只因此被毁，顿时不敢大意，一把抽出脖颈上挂着的吊坠，放到嘴边用力吹响。

　　尖锐的哨音划破夜色，片刻后，一阵不知从何处刮起的狂风驱散了笼罩于上方的雾气，皎洁的月光重又洒落，诡异阴森的气氛随之消散了不少。
　　敏锐地捕捉到一阵阵气流卷动的声响，柳予抬头望去，看见一只体型巨大，有着鹰的脑袋，狮子的躯体，身上覆盖着厚厚鳞片的生物在半空中徘徊下降，它两片金棕色的宽阔羽翼折射出些许光晕，显出一种异样的威严和冷峻。
　　那是一只狮鹫！

　　“拜庭阁下。”莫娜看向它，深深地躬下腰背，嗓音里透露着恭敬和小心，语调诚恳地祈求道，“请庇护我们。”
　　那数米多高，仅存在于古老传说当中的猛兽收起翅膀，落在船头，整艘狮鳞号都不由自主地朝前翘起，木桶和各种杂物砰砰滚落。柳予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一根从眼前荡过的麻绳，身体在下滑了一段距离后，便向空中抛起，所幸那过程持续的时间不长，也就几秒，他很快再次回到了甲板上。

　　狮鹫金黄的瞳孔中倒映出已能看清楚全部细节的鲜血公爵号，很快便垂下头颅，喙尖张合，相当人性化地叹了口气：“我做不到，莫娜，她远比我更强大。”
　　“感谢您的赞美，拜庭女士。”悠扬柔和，含着笑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那古代幽灵船的甲板上，响起了清脆的鞋跟敲击地面的响动，一道人影从楼梯位置走出。
　　那是一名外貌极为出众的女性，她皮肤雪白，唇色鲜嫩，穿着一件复古宫廷风格的下摆层叠的暗红长裙，乌木般的长发整齐地盘在脑后，中间点缀着不少华贵宝石，整个人如同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花般，释放着既堕落又迷人的气息，令人难以从她身上移开视线。

　　一看到她，狮鹫拜庭略微僵硬了几秒，旋即微微屈膝：“玛格丽特殿下。”
　　“真是让人怀念啊，这仿佛让我一下回到了不用为任何事情忧虑的少女时期……”那穿着暗红礼服裙的女士“啪”地打开手中丝绢质地的折扇，轻轻摆动几下，遮住精巧的下巴和嘴唇，让人无法直观地看到她表情上的变化，“不过那都是过去了，现在我更喜欢别人称呼我为‘午夜’夫人。”

　　她翘起唇角，目光自狮鳞号上或恐惧发抖，或呆若木鸡，或目露憎恶的船员身上一一扫过，猩红瞳孔中充斥着说不出的冷漠和残酷，似乎并不像是在观察活人，而更偏向于评估货品的价值和等级。
　　她圆润悦耳，又很有韵味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来是为了寻求一些帮助，鲜血公爵号目前正在为一场聚会做准备，这可是难得的盛宴，有不少远道而来的尊贵客人参与，为了匹配他们的身份，我精心准备了许多珍稀菜色。饭后，我们还将举办交易会，我相信一名合格的商人，绝对不愿意错过这个，毕竟你这一生中，很可能只有这一次机会。”
　　“嗯，我只需要十个人，这不会太多，也不会太少，是个较为公正合理的数目。”

　　她话音未落，鲜血公爵号的船舷上便长出了不少尖刺丛生的黑色枝条，它们在半空中交叠穿插，扭曲缠绕，编织成数架梯子，延伸到狮鳞号上。
　　莫娜低下头，沉默地看着那枝条间冒出一个个花骨朵，然后依次裂开，盛放，变成一朵朵散发着香气的红色玫瑰，这如同戏法般充满美感和神秘感的法术令她心中的沉重感有所加剧，清楚以眼下的情况，自己可能很难拒绝这绝非善意的“邀请”。

　　这位一贯作风果决的女船长没有犹豫太久，抬起双脚，直接走上由枝条和花朵组成的长桥，还未走出几步，她就感觉到一股大力从她的手腕处袭来，让她难以继续前进。
　　莫娜转过头，对上大副贝奇没什么表情，却有如岩石般坚硬的脸孔，在后者开口之前，她语速飞快地说道：“我知道你一直不太看得起我，有取代我的想法。如果我死了，你就是狮鳞号的船长，有拜庭阁下在一旁见证，任何人都不会提出反对意见。”
　　“我希望你能做出符合身份的选择。”
　　“祝你好运，船长。”短暂的沉默过后，贝奇深深地凝视了她一眼，松开了手指，退回到原先的位置。

　　莫娜笑了笑，再度向鲜血公爵号走去，这一次，没受到任何阻拦，她顺利地抵达了那古代幽灵船的甲板。
　　她从长桥上跳下，感觉脚底一阵软绵，仿佛直接踩在了一块厚实的地毯上，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她便不由自主地有些头皮发麻，因为这艘船的表面，覆盖着无数“魔鬼发丝”，它们不时蠕动，显露出中间被黏液包裹的头骨等物品。
　　尽量忍住恶心的感觉，莫娜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一步步走到了离午夜夫人不算太远的位置。

　　这位曾经有着尊贵身份的女大公侧过脑袋，投来似笑非笑的一瞥，语气中颇有几分赞赏：“你和我年轻时一样勇敢，莫娜女士。”
　　“这是身为船长的责任。”莫娜轻声回道。

　　她的眼前浮现出一幕幕熟悉的场景，那是她的父亲，前代船长意气风发，迎接风浪的身影；那是她第一次接管狮鳞号时，心中忐忑，以至于彻夜难眠的画面；那是每当旅程快要结束，所有船员围坐在一起放声歌舞，喝到纷纷倒地的场面。这让她心中的恐惧瞬间消散了许多，变得不再那么彷徨，莫娜无声地吸了口气，感觉到胸腔内已油然生出了一股直面生死的勇气。

　　午夜夫人微微勾起嘴角：“你认为，谁会是下一个？”
　　莫娜没有立刻做出回应，她看向狮鳞号，看向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发现他们脸上都有着深深的无措和畏惧，一部分人甚至相当不自然地闪躲着她的视线，不免苦笑道：“我不知道，夫人。虽然我确实非常了解他们，清楚他们每个人的性格、喜好和过去，但人性是复杂的，我既希望他们站出来，又希望他们永远不必做出这样的选择。”

　　她的目光忽然有所凝滞，因为船帆投下的阴影里头，走出了一个个子高挑，但却并不如何健壮，在她眼里多少显得有点孱弱的年轻男子。
　　他维持着不快不慢的脚步，就像没看到周围的视线一般，稳当地穿过长桥，跳到了另一边的甲板上。
　　莫娜嘴巴徒劳地张合了两下，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柳予看了她一眼，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便抱着手臂，沉默地站在一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最终自愿走到鲜血公爵号上的只有五人，这其中大多都是超过五十岁，身体机能已经有所下降的船员。
　　据莫娜描述，他们由于多年在外漂泊，有的早已与家里断绝关系，有的干脆就没有结婚成家，虽然狮鳞商会会付给退役船员一笔养老费，但那微薄的数字其实并不足以支撑他们往后的生活，尤其是水手之中，不少都染有各种疾病，没有存钱的观念，所以普遍晚景较为凄凉。

　　嗯，让我看看那个红围巾在那里……柳予视线移动，终于在隐蔽角落中几个堆叠的箱子后方发现了那道瑟瑟发抖的身影，忍不住颇感好笑地摇了摇头。
　　我还以为你会第一个冲上来呢，没想到直接就怂了啊……这就是异世界版的叶公好龙吧……正在心里做出调侃，耳边传来“啪嗒”一声轻响，柳予连忙看向身前。

　　午夜夫人玛格丽特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只表面镶嵌着枝蔓花纹的银质怀表，她随手打开看了看时间，然后裙摆移动，身姿袅娜地走到船舷边上，宣布道：“宴会将在半个小时后开始，我们需要加快点速度了。唉，我本来以为这件事会很顺利地完成，没想到还是拖延了这么久……”

　　她合起折扇，轻轻拍击在柔嫩的掌心。
　　那一道道连接两艘船只的长桥骤然绷散，于半空中挥舞扭动，如同蛇类般朝着狮鳞号席卷而去！

　　抓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