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深蓝之潮11 ...
-
一片昏暗中，柳予猛地睁开眼睛，警惕地看向四周。
天蛇九变化作一柄长刀，被他牢牢握于手中，以便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战斗。
周围的场景异样的熟悉，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正是那座沉于水下的古代宫殿。
但不同于之前所见，它不再坍塌，不再破败，高耸的石柱支撑起宽广的穹顶，四面墙壁上绘制着一幅幅壁画。圣坛后方，在大量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宝石、珍珠、珊瑚的簇拥中，一张古老、斑驳、久经岁月洗礼的王座安静矗立，似乎已见证过无数历史的发生和湮灭，有着难以言喻的震慑感。
这宫殿内的一切都仿佛重新回到昨日，恢复了鼎盛时期的光彩。
大厅左侧树立着一尊巨大的，足有百多米高的雕像。
那是一位女性，她有着丰腴秀美，近似人类的上半身，两条手臂自然向下，握有一柄高如山岳般的三叉戟。
她层叠衣裙垂落，如同轻纱，隐约显露出底下被鳞片覆盖，长有棘刺的鱼尾。
借助权杖，柳予径直向上飘起，直到抵达这雕像的腰部位置，才勉强能够看清她眼眸半阖，五官精致的面部。
她嘴角弧度柔和，头戴一顶嶙峋怪异，却不失美感的的苍白冠冕，这冠冕前半部分低矮，后半部分高高拔起，上面点缀着许多如同荆棘的事物。
这冠冕下方，压着一头朝多个方向伸出，色泽幽深，如同触手般根根分明的粗壮发丝。
柳予几乎是立刻意识到了这女性雕像的真实身份。
——她是一名海洋种！而且极有可能是一名王级海洋种！
就在此时，宫殿外部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柳予思索数秒，蜷起手脚，钻入了雕像茂密的发丝之中，并在同时开启了【名侦探的布偶熊】这一卡牌。
敞开的高耸大门中间，出现了两道人影。
柳予的瞳孔骤然收缩。
随着逐渐走近，那两道人影显露出真实的模样。
他们整体高度都在十米以上，如同传说中的巨人。
走在靠前位置的正是这雕像所刻画的女性，她头戴荆棘皇冠，肤色雪白，但脸上全然不见笑容，反倒显得阴沉、冰冷、可怖，金色瞳孔中暗藏阴霾。
跟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男性留着较短的黑发，半边脸颊线条古典优美，半边脸颊却覆盖着大块鳞片，缠绕有一条条血淋淋的触须状事物，外翻的伤口内部，有一个个蠕动的肉芽在不断长出，结合形成了一种极为可怕的视觉效果。
他身上散发着极为浓重的鱼虾腐烂的臭气，仿佛早已成为半具死尸。
这简直就是个缝合怪啊，真想发帖重金求一双没看过的眼睛……在卡牌的作用下，柳予的感官比平时更为清晰，他忍不住伸手捂了下嘴巴，以免干呕出声。
身穿层叠衣裙的女性海洋种穿过大殿中央的走道，来到那古老王座之前，转身坐下，身上有无形的威严逸散，她沉闷如同雷霆般的话语轰隆回荡于穹顶之下：“昆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昆汀……听到这个名字，柳予的身体骤然僵硬，目光近乎凝固。
“海德莉卡，你应该到岸上去看看，世界正在飞速变革，这趋势已不可逆转，迟早会蔓延到海洋深处。”
“我们深海神族，同样必须紧跟时代的步伐。”
那男性海洋种尾部轻摆，走近几步，似乎想要做出进一步的劝说，一道手指粗细的水箭却“噼啪”击打在他的身前，烟尘散去，那雪白地面上已出现了一个幽深的小坑。
他垂头看去，跟着就陷入沉默。
海德莉卡腾地站起，身形似乎进一步膨胀，变得更为高大，给人一种有如神灵般难以直视的感觉。
她右手前伸，抓摄住海流一角，从中一点点抽出了一把坚硬锋锐的三叉戟，满头色泽深蓝，根根分明的粗壮发丝如同蛇类般向后扬起，狂乱舞动，一道愤怒高昂的声音响彻宫殿内外：“昆汀，你已经背叛了我！已经背叛了神族！你必须受到惩罚！”
那半边脸颊如同人类，半边脸颊如同怪物的男性海洋种伸手轻揉着额头一侧，许久才发出一声自嘲的轻笑：“你还是这样……海德莉卡，正因如此，神族才会日渐凋敝，越来越多地折损于人类之手……是的，不错，我私自上岸，已违背了规矩，但我并不认可，这是一种背叛！”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同样洪亮起来，整座大殿都因此震动，出现了层层涟漪。
“禁言！”
海德莉卡沉声吐出一个字节，她头顶的苍白冠冕骤然亮起，越发耀眼，如同装着一小片浓缩的光之海洋，于这昏沉阴暗的宫殿内部，升起了一轮炽白的太阳。
昆汀的嘴巴还在张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未作犹豫，尾巴重重拍击地面，身影瞬间加速，朝前游出，快到几乎在原地留下残影。
他同时猛地握紧拳头，狠狠砸出，这如同重炮轰击海浪，他的身前霍然炸开，短暂地出现了一个真空地带，那一道道水流带着巨大的惯性和力道向四周冲去。
整座宫殿都于这冲击中受到波及，开始摇摇欲坠，数声“咔擦”轻响，离他较近的几根石柱上相继出现了密集的裂缝和一个个被水流贯穿的洞口，一副随时都可能再难支撑，倾颓倒下的惨状。
海德莉卡手臂挥动，“咚”地敲响三叉戟，狂暴涌动的海流顿时有所放缓，与此同时，在那苍白冠冕洒落的光辉笼罩中，她再一次开口：“剥夺！”
昆汀准备借助海流进行转移的动作一下僵住，有所虚幻的肢体也重新变得凝实，他脚步踉跄，半跪在地，一股深深的前所未有的虚弱从他体内涌现，在这一瞬间，他失去了所有海洋种与生俱来的能力和自身的天赋。
海德莉卡并未停止，她向上浮起，在飘动的发丝和衣裙映衬下，似乎已初步具备了海神的威仪，她高高举起手中纯粹由水流构成的三叉戟，让冠冕中积蓄的光芒顺势淌入，让无形的水流化作锁链，将昆汀强行禁锢。
那冰冷宏大的声音层层荡开：“惩戒！”
一道道辉煌灿烂的光柱降下，如同正午时分的阳光，将这海域照得透亮，如同尘封于一整块剔透青碧的翡翠之中，它们穿过石柱，穿过地面，穿过整座宫殿，却未造成任何损伤。
但刚一接触到这光芒，昆汀的脸庞便痛苦地扭曲起来，他蜷缩于地，身上出现了一条条色泽焦黑、难以愈合的伤口，内部的血肉也冒出青烟，仿佛受到了强烈的灼烧。
然而在“禁言”的命令下，那未有一丁点声音传出，仅是无声的悲鸣。
整个场面既荒诞，又惊悚。
在柳予沉默而隐秘的注视中，那名叫做海德莉卡的女性海洋种挥手散去三叉戟，落到地面，转身一步步朝王座走去，在多次动用那冠冕的情况下，她显然也承受了较重的负担，脚步迟缓的同时，脊背也稍有弯曲。
咔擦——
嚓——
突然，一些细微的响动出现，海德莉卡最初以为这是那几根已有裂缝的石柱持续开裂制造出的声音，这寂静神殿有一定的自我修复能力，在界限内的部分损伤都会逐渐消失，重新恢复完整，但很快，她意识到了不对。
因为那开裂的声音正在不断变大，速度也有所加快。
她立刻转头看去，发现这声音来自大厅左侧那尊百米高的雕像，它自脑袋开始，遍布条条痕迹，露出幽深的内里，数秒后，大片大片的碎块不断坠落，使得整座宫殿不住震颤，隐有摇晃。
一道人影于扬起的烟尘和泡沫中走出。
海德莉卡双目瞪大，不敢置信地看向那里，似乎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昆汀弯腰拾起那由于缺少支撑，而同样倒落在地的巨大三叉戟，随手抹过，片片石皮脱落，露出中间包裹的事物。
那是一团很难描述颜色，仿佛封存着整片海洋，如同水晶球一般的物体，内部不时有漩涡浮现，不时有海潮翻涌，不时有暴雨倾盆，显得格外奇异。
在他拿起那事物时，这古老宫殿一下就陷入了死寂，连海流都有所静止。
“我在人类社会学到了一些小技巧，很适合用来做出欺诈。”昆汀线条古典优美的那半张脸嘴角上翘，露出柔和笑意，“你既让我失望，又让我不那么失望，海德莉卡。”
“不，昆汀，你疯了吗！”那女性海洋种像是见到了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一般，整个人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她脸色惨白，毫不犹豫地伸手握住头顶的冠冕，条条荆棘刺破了她的掌心，令大量鲜血流出，那炽盛的光芒再度亮起。
“时间——”
“或许吧。”昆汀轻轻叹息，单脚后撤，摆动手臂，那水晶球一般的事物在他手中飞快变形，化作一柄巨大的三叉戟，他拧动腰部，用力向前掷出。
噗——
海德莉卡最后的音节尚来不及吐出，便被那如同雷霆般飞至的三叉戟贯入胸口，她整个人倒飞而出，钉入古老王座顶端，磅礴无形的力量自其中蔓延开来，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开始破碎，开始坍塌。
海德莉卡的手臂无力垂下，眼中光彩渐淡，一块较不起眼的碎片自她指缝中滑落。
昆汀安静站于原地，片刻之后，才弯下腰，剧烈地咳嗽，吐出一团团淤血，一块块内脏，他身上的血肉也出现了大面积的脱落和崩溃，整具躯体很快便只剩下骨架和些许零碎的组织。
“不愧是海神之戟啊……”
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迎接同样的死亡，昆汀艰难迈步，来到那废墟之前，来到那女性海洋种的尸体旁边，屈膝蹲下，用仅剩白骨的手指抚摸着她光洁的脸颊。
“再见，海德莉卡。”
“愿你的灵魂，能去往祂的圣所。”
他神色平静，不带什么感情地说了一句，将手伸入那破碎的胸口之内，很快便拿出了一枚心脏。它的质地不像血肉，更接近某种晶体，外表有多个孔洞，正在以一种较快的速度变得僵硬，变得不再通透。
柳予最后所见到的画面就是，昆汀抬手，将那枚心脏塞入嘴中，一口一口，咬碎咀嚼，吞咽入腹，紧跟着他眼前的场景就寸寸破碎，逐渐消隐，等他再睁开眼睛时，已回到了原先那破败幽深的古代宫殿之中。
我已基本能够确认，那就是教皇昆汀加菲尔德，真是个狼灭啊……果然，只有海洋种才能打败海洋种吗……柳予站在原地，心中滋味杂陈，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许久才轻轻地吐出一口气，重新握住主教权杖，准备返回，但就在这数秒之间，他想起了一个细节。
他改变方向，来到圣坛后方，那里有一块块散落的表面斑驳的石头，这是那古老王座的残骸，至于周围的宝石、珍珠和珊瑚等物品，在缺乏海神之力的养护下，早已腐朽，化为灰烬。
嗯，应该是掉在这里，如果不是有【名侦探的布偶熊】在，我很可能也会遗漏这个细节……那冠冕的位格绝对与海神之戟相近，若非昆汀提前做出消耗，海德莉卡不至于如此被动……柳予在废墟中一阵摸索，在卡牌的帮助下，未费多少功夫便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块碎片，形状近似三角，仅有指甲盖的四分之一大小，很容易被忽略。
……
神迹峡谷底部。
柳予从海水中“哗啦”站起，走上台阶。
尽管有主教权杖护持，他依然从心理上感受到了深深的疲倦和寒冷，急需热水澡和温暖被窝的抚慰。
他抬头看去，发现平台上一片幽暗，两侧山壁上的晶体也黯淡了下去，仅有些许月光洒落。那些主教和骑士早已离开，毕竟在他们的认知中，所有人死后都会前往神国，都会重聚，因此不必有多余的留恋。
柳予歇息片刻，恢复少许体力之后，同样准备返回教堂，眼前却忽然出现了一道稍显刺目的光芒。
他抬手遮了遮眼睛，从指缝中，看到那光芒映照的地方，缓步走出了一道身影。
他提着油灯，脸上含笑，神情柔和，混血感极重的五官上覆盖有阴影，呈现出一种异样的英俊和妖冶。
“晚上好，柳予主教，我猜测你此行一定有所收获。”
作者有话说第46章 深蓝之潮1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