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星》江昼令

3、二十三

　　赵深宇觉得江绪这段时间以来有点怪。

　　按理说他们现在应该算正式在一起了，可是江绪除了那天那个过于激动的吻以外，再没有什么别的举动
　　。
　　比如，向他挑明，直接告白。

　　赵深宇觉得江绪是在“报复”他以前对于江绪追求的冷淡，所以他撕开了这么多年的高冷面目，主动出击。

　　他能明显感觉到江绪看出他的意图了，因为江绪总是在拒绝他，拒绝他的靠近，拒绝他的亲吻，拒绝他主动索要标记的要求。

　　江绪心不在焉，他总是说，“等一下”，“我没准备好”，“我们以后再说”以及“你别靠我这么近”。

　　赵深宇知道江绪是在给他打电话的第二天开始变得不对劲的。

　　那天，江绪来接赵深宇出院，说了昨天晚上没见到周越之以及周越之没出什么事。然后再帮赵深宇整理东西，办理出院手续，送赵深宇回公寓。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是正常的。

　　直到赵深宇在车上说了一句话。

　　他很温柔地笑着说：“不联系不知道，之之都怀孕了。也不知道──”

　　他的“老公是谁”还没说出来，就被江绪很愤怒的一句“你说什么”残忍打断了。

　　看来这个消息对江绪震惊很大，他甚至没抓紧方向盘，差点让车子撞向旁边的防护栏。然后才意识到赵深宇还坐在车上，小心翼翼地把车子的方向转正了一点。

　　赵深宇第一次见到如此失控的江绪，一时间都忘了指责江绪开车不注意安全。只像个机器一样慢慢回答江绪的愤怒。

　　“那天，他托我跟他老公带话，说如果他暂时出不去，就告诉他老公他已经怀孕十周了。”赵深宇说完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直盯盯地看着江绪。

　　十周，江绪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两个多月，刚刚好。

　　周越之居然怀了他江绪的孩子。

　　两个多月前的某个晚上，江绪生日派对，赵深宇突然说正在国外参加比赛不能过来，江绪原定的表白计划也泡汤。所以他喝了很多，以至于开门见到周越之时，整个人都还是恍惚的。

　　周越之也喝多了，不过他说的话却很清醒，也很让人清醒。

　　他说：“江绪，我喜欢你好多年了。”

　　然后不等懵逼的江绪反应过来就扑上来堵住江绪的嘴巴。

　　也许是喝的酒太过浓烈，也许是周越之突然的表白让他不知所措，又也许是赵深宇的推辞让他倍感委屈，所以，他选择了最不能承受后果的一种方式。

　　他回吻了周越之。

　　等到两种不同的信息素亲密纠缠在一起，久久不能分开时，一切都晚了。

　　第二天早上，周越之比江绪醒得还要早一点。

　　所以在盯着江绪睁开眼睛慢慢回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时，他提前开口：“我主动的，你不用说什么。”

　　他一点也不想在江绪口中听到“对不起”三个字。

　　所以江绪只说了一句：“你记得吃药。”昨晚他在周越之的体内成结了。

　　周越之静静地看着江绪穿好衣服走出房门，然后在门关上的一瞬间冷笑了一声，“我从来不听你的话。”

　　半天没等到江绪的回答，赵深宇轻轻地问：“怎么了吗？”

　　江绪回过神来，苦笑了一声：“就是没想到。”

　　这一次，江绪破天荒地没有送赵深宇上楼。

　　他在车里待了十几分钟，期间一直在想，周越之是故意的，故意和他表白，故意主动引诱他，故意不吃药，故意告诉赵深宇。

　　为什么呢？

　　因为嫉妒？

　　或者是由爱生恨？

　　只不过你做的一切好像都威胁不到我。

　　之后的几个月，江绪再没有去找过周越之，他在赌周越之不会把孩子生下来。所以他等，等周越之妥协，等周越之失败。

　　他和赵深宇也回到了最初的暧昧期，谁都不急着去挑明这段关系。

　　赵深宇在发现江绪不对后的几天，就去找了江绪认认真真谈了一次。江绪表明，等一段时间后，他会给赵深宇一个交代。

　　赵深宇没有深究。

　　对他而言，江绪的交代并不重要，他更看中的是江绪这个人。

　　──也许是因为他还不够爱江绪。

　　出乎意料地，周越之这个人好像彻底在他们的生活消失了。他和江绪就好像在黑暗中的两个人，手里拿着一条绳的各一头，谁也看不清对面的情况，所以只能拼命地把绳子往自己这边拉。

　　似乎谁拉完了，谁就是这个无厘头的比赛的胜利者。

　　江绪没能拉到绳子的另一端。

　　在没联系周越之的五个月后，江绪收到了他这一辈子以来最难忘的礼物。

　　某天上午，江绪正在打理花园里的满天星──这是他最喜欢的一种花，也是对他而言最重要的。

　　有人发来短信，发件人是周诗安。

　　她说：出来。

　　江绪没有疑惑几秒就放下工具去往玄关，开门后他却并没有看到周诗安，准确来说是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

　　只有一个淡蓝色的婴儿车。

　　江绪不敢猜测那个恐怖的想法，他颤抖着手把上面的遮布拉开。

　　在看到里面是什么之前，他闭上了双眼，静默了好几分钟才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婴儿灿烂的笑容。

　　他好像打开了一个神秘的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他最至亲的骨血，也是他最不想承认的回忆。

　　突然，这个回忆对他笑了，天真无邪用最无知的笑容说着最残忍的事情。

　　江绪努力地给面前的婴儿拉出一个笑。

　　这应该是他最手足无措的一个时刻。

　　十分无奈，十分愤恨，十分后悔。

　　他输了。

　　周越之不仅敢把孩子生下来，还敢堂而皇之地送到他面前。用血淋淋的事实提醒他：江绪你他妈真惨。

　　江绪毫无预兆地笑了。是了，他是没有预料到周越之会把孩子生下来；那周越之又凭什么能预料到他会收下这个礼物呢？

　　不等他继续想下去，也不等他的下一个动作。

　　江绪的笑容戛然而止。

　　他的眼神死盯着婴儿旁边的玻璃瓶。

　　他像瘾君子抢鸦片一样粗鲁地把玻璃瓶拿过来。

　　这是八年前他送给赵深宇的，最上面一个星星还写着：满天星送给你，所有的喜欢也给你。

　　那时候他还只有十几岁，不知道怎么跟喜欢的Omega表白，就只能像那些女孩子一样。折一瓶满满的星星，把告白的话藏在里面，送给喜欢的人。

　　他打开盖子，拿出最上面的一个星星，打开却发现不是他的字迹。

　　上面写着：

　　孩子是你的，满天星也还给你。

　　周越之的字迹？

　　他为什么要说还呢？

　　江绪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口空气，急切地拿出手机找那个能让他呼吸过来的人。

　　“喂？”他的声音过于粗重。

　　电话那头的赵深宇也很疑惑：“怎么了？”

　　“你有收到过我送你的满天星吗？”

　　“你有送过我吗？什么时候？”

　　……

　　江绪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换了一个问题。

　　“初三的时候你有用过满天星的笔记本吗？”他几乎在内心渴求赵深宇说出肯定的回答。

　　但是赵深宇说：“我用的都是学校统一的本子。”

　　什么满天星，一听就是女孩子用的吧。

　　江绪感觉自己快要溺死了，猝不及防的真相让他缓不过气来。

　　他在害怕，他不知道从小到大一直喜欢的人是谁了，至少不是赵深宇。

　　其实他在无限接近真相，但他不敢说出那个名字。

　　要怎么说？

　　从小就爱欺负他、和他敌对这么多年、为他生了一个孩子的周越之才应该是他喜欢这么多年的人吗？

　　他在溺亡，这张阴差阳错的网将他彻底笼罩，万劫不复。

　　初三的时候，多年的大三角关系出现了裂缝。

　　对于江绪而言，一直受他保护的赵深宇越来越依赖他，总是和他对着干的叛逆期小孩周越之逐渐远离他，所以大三角正在向分散的方向前进。

　　江绪没有在意这些青春期小朋友之间的变化，只是独自开始发奋图强。

　　原因很简单，作为一个身体强壮且智商应该高超的Alpha，在经历了好几年好吃懒做的学习之后，他突然意识到升学考应该让别人认识到他是一个优秀的Alpha。

　　于是，别人都在玩闹，他在学习；别人在休息，他在复习。

　　然而，可能是因为真的一直没怎么用过脑子，导致突然想用脑子的时候，脑子不起作用了。
　　于是，江绪同学陷入了一段很长的迷茫期。

　　后来，是一本笔记把他砸醒并且把他的脑子激活的。

　　江绪是在早上来学校之后在课桌上发现这个笔记本的，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谁的笔记本放错了。等他准备翻开看名字的时候，只看到一行字。

　　希望你能考上理想的高中。

　　江绪粗略翻了一下，笔记内容赫然是整个初中阶段所有科目的重要知识点。

　　写笔记的应该是一个超级学霸，虽然这个学霸的字没有他的知识点这么好看。

　　而且，学霸的审美似乎也有点问题，笔记本封面是一束淡蓝色的满天星，和土得掉渣的排版加配色。